第四十六章 恭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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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昏沉之际,随着撞钟声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大理寺卿褚时钧在大理寺内挂有慎言堂三个大字的牌匾之下来回踱步。他手中捏着一封武侯司书丞贾廉的亲笔信。此时这位模样憨厚的大唐酷吏面色阴沉眼神闪烁。
大理寺诸多小史都见过这个场景,褚大人正在发脾气。
堂下的王主薄,手中提着一杆印有大理寺三个字的灯笼,恭身等候。
褚时钧面色不善的沉思良久,然后手指捻开那张已经被捏成纸团的书信。
大理寺寺正身死,擒疑凶一名,望褚兄速到。
纸上十七个字,武侯司书丞贾廉可谓是费尽心思才提笔。
已死的程岳用的是官称寺正,相邀的大理寺卿,却以兄相称。
褚时钧浸淫官场多年,自然知道贾廉是什么意思。
可最主要的是程岳死了,这是褚时钧不能接受的。
褚大人停下焦急的步伐,重新将贾廉那张仅有一行小字的纸张攥成纸团,然后缓慢的向下挪了两步,一屁股坐在慎言堂外的台阶上。
打着灯笼的王主薄眼帘低垂,看不清神色。
“程岳那小子回不来了。”
褚大人声音清冷的说道,他抬头看了一眼王主薄,然后自顾自的问道:“他娘的,程岳我从小就请名师教刀法,之后又送入虎贲卫中历练,虽说这小子时运不济,被从虎贲卫中赶了出来,可好歹也是个高手呐,你说,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折了?”
王主薄知道程岳是眼前褚大人已故好友独子,从小就由褚时钧抚养,两人形同父子。
所以熟知一切的王主薄没有出声。
王主薄手中一盏孤灯在已是暗沉的堂下如萤火一般微摇。
“备车。”
褚时钧忽然抬头说道。
“是。”王主薄轻声答道,他刚要转身,就听褚时钧又开口了。
“喊五十兵卒,披甲,佩刀,随我同去。”
王主薄先是愣了愣,然后点头应下,快步向外走去。
此时正在自己房内床板上翘着腿哼着小曲的翟秀,心中纳闷怎么一天未见赵幼安,今日暮时给牢里送饭时那第六间男不男女不女的宇文殊图还开口跟他问起这小子,对于宇文姓氏的男子主动找他问话,首先就是一件怪事,言语中还透着几分对赵幼安的关切,这就更加怪诞了。自己在阴牢几年,也不见宇文殊图和自己搭话,赵幼安才来几日,两人就如此熟络,饶是他翟秀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两人会有何交集。
另外还有一间怪事也让翟秀遇上了,那已经出狱的徐季今日托人给曲无忌带些东西,准确来说是两个大坛子,一坛美酒和一坛马血。
送美酒翟让可以理解,可那一坛明显是现杀放血还带着温热的马血着实吓了他一跳,抬进去给曲无忌时,不小心晃出一点,弄得他一天鼻腔中都是血腥味,最为惊奇的是,徐季差来送东西的人说,接下来每天都要送来一样的东西。
翟秀虽然对这件事有些不满,但收了徐季二十个银锭后也不好再说什么。
“怪,怪,怪。”
翟秀哼哼着在一盏昏烛下掏出一张圆饼,准备当夜宵享用。手中圆饼刚轻咬了一口,就听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自己的房门就被拍响。
咚咚咚,咚咚。
“来了,来了。”
翟秀苦着脸将饼子揣入怀里,然后慢悠悠的下床,打开房门一瞧,自己的顶头上司李主薄抱着一副黑黝黝的鳞甲,满头大汗的站在门口,看到耷拉着脑袋的翟秀就喘着粗气说道:“赶紧穿衣服,带上刀,褚大人要用人。”
李主薄说完就将那副鳞甲推到翟秀怀里。
翟秀睡眼惺忪的捧着铁甲,有些疑惑的问道:“褚大人要砍谁,不对,褚大人用什么人?”
“教你穿衣就穿,废话怎么这么多?”李主薄眉毛一挑,扯着嗓子粗声道。
翟秀一脸懵的套上鳞甲,然后腰间佩上横刀,就被李主薄不由分说的拽出了门。
来到大理寺院内,两排与自己一样披甲佩刀的汉子都在低着头窃窃私语,翟秀狐疑的看了一眼将自己拽入人群的李主薄,然后拉着一个兵卒问道:“兄弟,我们这是去做什么?”
这兄弟一看也是懵圈状态,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
正当翟秀凑到人堆里四下张望时,褚时钧着一身紫袍绣服,头戴乌纱帽,腰间束玉带佩鱼符,一步三摇的走了过来。
翟秀见自己表叔这扮相,小声嘀咕道:“这是要进宫啊,可是进宫带我们做什么?”
“胡说什么,没有召见那个官儿敢擅自入宫?”刚才被翟秀问话的那哥们也清醒过来,他低声嘀咕着摸了摸身上冰凉的甲胄,然后又猜到:“八成褚大人是要办案。”
翟秀握着刀柄,抬头看了一眼月上梢头星光稀微的天幕,心头一紧。
只见褚时钧大袖飘摇,快步向大理寺门外走去,在他身后的王主薄声音低沉的对着站在院中召集的五十人说道:“去武侯司。”
坐落在太平坊内的武侯司敞亮正殿内灯火通明,书丞贾廉面色凝重扶须低眉,在他身边站着鹿柴,白桃和南溪三人。
殿中那颗巨大的望天骊珠旁一张黑席铺在地上,席上躺着已是被擦拭清理过血迹的程岳,程岳身上盖着白布。
被白桃擒住的巨鳌帮小卒陈癞此时跪倒在程岳身旁,身后两个金锤武士金甲灿灿神情威严,一人手上攥着捆住陈癞的一条铁链。
殿内六张长案,其中一张案前蒲团上一个玉冠道袍的玉面少年盘膝而坐,贾廉回头望去,这少年正在低头拿着一柄碧色玉雕如玉,如意上嵌有碧玺和宝石的龙纹盘正在被他拿来轻轻敲击桌案。
贾廉转头回身,忽见一小史快步进入殿中,来到他身边低语道:“书丞大人,大理寺的褚大人带了五十兵卒,正浩浩荡荡的赶来。”
贾廉脸色一沉。
就听这青袍小史又说道:“凤阳阁中公主车鸾急出,已到太平坊牌楼处,也朝着武侯司来了。”
贾廉浑身一颤,急忙扭头看向几步之外长案前如击钟一般拿着玉如意敲击桌面的少年,他稍一犹豫后还是开口问道:“临渊,丽珠公主来了。”
站在贾廉身后的鹿柴望向年轻的武侯司司丞,只见这少年缓缓抬头,浑不在意的开口道:“不就是一件小小的遇刺案吗,查到谁就说谁好了。”
闻言贾廉快步走到案前俯身低语道:“临渊啊,这哪是一件简单的刺杀案呐,方才白桃捉来的疑凶供词你也看了,大理寺死的那人是从御史台监察使赵涂的宅子里拉出来的,赵涂何许人也,左仆射的马前卒啊,这分明就是朝堂之争。”
李临渊手中如意遥指盖着白布的程岳尸体问道:“他是大理寺负责查遇刺案的官员吗?”
“正是。”贾廉点头道。
李临渊轻声道:“传唤赵涂,让他跟大理寺卿褚时钧当堂对峙,给褚大人好好解释解释。”
武侯司外,公主车鸾和褚时钧马车同时到达,先下车的褚大人看到虎贲卫开道的凤鸾车架后稍一愣神,只见两个华服婢女搀着一袭白衣的公主缓缓下车。
眉柳唇樱面如玉盘的李玉瑶下车后望向褚时钧身后黑压压的两排人,轻描淡写的笑问道:“带这么多人,褚大人这是准备包围武侯司吗?”
褚时钧惶然跪倒,身后五十兵卒皆是跪下。
混在兵卒中被李主薄拽来充数的翟秀跪倒后,偷偷望向前方,寻常人一辈子,哪能见得到公主啊,翟秀将将抬头,就对上一位虎贲卫的视线,两道犀利寒光射来,吓得翟秀赶紧低头。
“恭迎公主。”
褚时钧朗声呵道。
李玉瑶俯身凑到跪倒在地的褚大人身前,眼神玩味的笑道:“老褚啊,许久不见,怎么又胖了?”
褚时钧身后听到公主此言的王主薄会心一笑,长安谁不知道,褚大人是公主一手从刑部提拔起来的,褚大人这回可算是遇到自己背后的大树了。
褚时钧一听面前公主檀口轻启说出一句玩笑话来,顿时带着哭腔开始诉苦道:“公主有所不知呐,老褚手下为公主查遇刺一案的寺正官,刚开始查案就被杀啦。”
“我这不听到消息过来了么。”李玉瑶说着望向眼前武侯司那块牌面,朝着持金锤跪地的两个武侯司金甲武士说道:“怎么不见有人出来迎啊,去只会我那好弟弟一声,姐姐来看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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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荒院阁楼中的赵幼安盘腿坐在草席上,不时偷偷看几眼站在窗前的慕容羡鱼,一脸警惕望向窗外的女武官身材修长,一袭黑袍遮身长剑悬佩腰间,虽是女儿身,却看不出一丝柔媚来,倒是透着几分英气出来。
经过休息,赵幼安身体已经恢复一些,同在一屋中,赵幼安和慕容羡鱼两人却气氛异常尴尬,谁都不出声,只能听到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最后还是赵幼安打破沉默道:“慕容姑娘,这几日我在练刀,你是武官,指点我几句如何?”
慕容羡鱼闻言冷冷说道:“你劈武曲星君那一剑,能看出来练的不错。”
赵幼安眯着眼笑了笑,不过这女武官接下来的话让他笑意瞬间消失。
“根基太过薄弱,就算施的招式再上乘,若是不能调动体内真气,出招也只会是绵软无力,就是看着花哨,没有威力,而且我看你走路轻浮吐气稀薄,恐怕丹田之中无一点可用真气。”
赵幼安白了这个说话冷清的女子一眼,然后轻声问道:“如果我想在武道之路上走的远些,有无可能?”
慕容羡鱼扭头看着他皱眉道:“找一套御气吐纳的法子,每日练习,三五年后或许可蕴些真气。”说话间她瞥见赵幼安一阵恍惚,又言道:“人之一身,外有四肢百骸,内有五脏六腑气血经脉,练一身钢筋铁骨容易,可练气御气很难,这也就是真正的武道宗师凤毛麟角的原因,寻常什么人,尤其是体质赢弱的,还是不要臆想为好。”
“没有什么捷径可走?”赵幼安好奇道。
慕容羡鱼冷声道:“这你得去问问住在玄阳观的国师,他的丹药或许能让人真气长存。”
赵幼安看着一脸不耐烦的慕容羡鱼刚要开口,忽然窗外一声响动传来,他急忙住嘴。
慕容羡鱼那双水眸看向窗外庭院,伸手取下了窗边的那把弩弓,又从一旁墙上箭袋中摸出一根弩箭,紧了紧弓弦后搭在弩上。
窗外漆黑,蝇虫声微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