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仗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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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大雨过后的长安城极其热闹,城内巨鳌帮的走卒暗探几乎是倾巢而出,他们在大街小巷商铺酒肆中来回穿行,寻找一个跛腿的少年。
这些被长安第一大帮豢养的汉子都是痞气十足带着轻浮姿态示人,一个个看似大呼小叫嬉笑晃荡,实则每个人的眼睛都仔细扫向每个遇到的人,当然他们三五成群的举动也引起了长安县地面上巡役和金吾卫的注意。
沾衣坊一间茶肆铺前摆着几张方桌,赵更古坐在其中一张桌边凳子上歇脚,他看着忽然出现在坊内的诸多生面孔,尤其是这些人多半都在自己巷子口盘旋停留,那张干黄的老脸一垮,看向桌对面的一人问道:“这些浑球都聚在这里做什么?”
在老巡役赵更古对面,坐着一个眉毛粗重面相粗犷大汉,这人闻声视线扫向那些陌生面孔,见那些人个个衣襟散开挽袖露臂,而且眼神在每个途经身旁的人身上游曳,他咧嘴一笑后说道:“这些都是巨鳌帮的眼线,他们在找人。”
“找人?”赵更古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那些痞子,看见两人不时向自家巷子内望去,他抽出腰间的烟杆后疑声嘀咕道:“巨鳌帮的人跑到这里做什么?”
面前粗汉靠着桌子向后一仰头,他瞥见茶肆门前的几根粗棍和一截绳子神情古怪的笑道:“不光是沾衣坊,长安坊各个坊上都有巨鳌帮的卒子在地面上走动。”
“这么大阵仗,是找谁啊他们。”赵更古摸着胡须咂嘴道。
粗汉笑着俯身向前,凑到赵更古面前说道:“赵头,来找你之前,我听到消息说,巨鳌帮这反常举动是从中午才开始的,是由张四发出来的,至于这张四要找什么人,我就不得而知了。”
“按理说巨鳌帮要找人,都会和长安县地面上的巡役招呼一声,多少丢点好处,可刚才遇到吴安,他并未和我说这事啊。”赵更古脸上浮起一层疑色,他低声道:“这么着急,还如此大动干戈,太不寻常了。”
“赵头,干吗要猜来猜去的,我们过去抓一个问一番,张四在搞什么鬼不就清楚了。”说着粗汉起身摇摇晃晃的向茶肆门前走去,他那双宽大的手抓起一根木棍,又顺手将一截绳子别向腰间,扭头笑呵呵的问道:“去问问?”
赵更古看到这粗汉的举动,他眉头一皱沉着脸说道:“马升,我知道你们飞熊帮和巨鳌帮一直看不对眼,可也不能看见干柴就上去点火啊。”
叫马升的粗汉咧嘴笑道:“我们岂止是互相看不上眼,巨鳌帮攀上左相大腿后可是要将我们飞熊帮赶尽杀绝啊,贩私盐的路子被他们垄断了,我们的赌场也常有巨鳌帮的人来闹事,就是和胡商做些脂粉丝绸换牛皮羊皮的生意他们都要暗中捣乱抬高价格,搞得飞熊帮只能去鬼市捣鼓一些贩卖蒙汗药魅药的下作活为生。”
这个叫马升的也曾在长安县干过巡役,后来赚得太少,所以投到了长安另外一个帮派飞熊帮门下,由于有些拳脚功夫,遇到事情敢打敢拼,坐到了飞熊帮副帮主的位置上,也就是同年,魏近当上了死对头巨鳌帮的帮主,并且攀上了左相的大粗腿,自此之后原本可以和巨鳌帮在长安地界分庭抗礼的飞熊帮就一蹶不振,逐渐被蚕食吞并,只剩下一小股自认为有血性的汉子还在将将维持着飞熊帮运转和残存的生意。
赵更古看着马升那鼓起的铜铃般的大眼睛,叹了口气后说道;“还是坐下和我说说话吧,别折腾了。”
马升当衙役时就在赵更古手底下,赵更古对身边兄弟们向来不错,每次拿了商户小贩的好处或是长安帮派的封口钱,都会毫不吝啬的分给身边兄弟们,巡役俸禄微薄,赵更古逢年过节还给家贫的兄弟添些米油荤肉,所以即便马升去了飞熊帮,也极其敬重这个老大哥,每次见到都恭敬的唤一声赵头。
一听赵头相劝,马升顺手将木棍插在腰间,干笑着挠挠头后坐了下来。他望着赵更古还未舒展的眉头,这老头两鬓斑白脸色干黄,要比上次见到时苍老许多,马升心中一番感慨后轻声说道:“我也就是和你开开玩笑,哪能真去触巨鳌帮的虎须啊,再说了我马升现在也是拖家带口的人,不能像年轻时那般鲁莽行事。”
赵更古听着马升肺腑之言,终于是展眉笑道:“这就对了嘛,做事要稳当一些才好,对了,媳妇闺女还好吧?”
“好的,好的。”马升笑着说道,不过他后面一句话又让赵更古一阵头大。
“我家闺女已经可以替我去鬼市飞熊帮的小赌场收钱了,遇上那蛮不讲理的赌客,拔刀砍人也不在话下。”
马升的闺女有个奇怪且顺口的名字,叫马上。
小姑娘马上,年芳十六,待字闺中的年纪。
说道自己闺女,马升想起赵更古交代过自己的事情,他神情一肃说道:“赵头,我按你的吩咐差人每日都去户籍司打探幼安媳妇的消息,这几日没有消息传来,应该确实时没捞上来过。”
赵更古闻言神色一暗,叹了一口气。
两人就在茶肆外的桌子上坐了两个时辰,看着街面上之前那些巨鳌帮的卒子都陆续走的一干二净了,马升摆摆手告别赵更古,向着沾衣坊外走去。
在路上这个粗汉哼着小曲摸了摸腰间鼓鼓的钱袋,心中盘算此时距离暮钟敲响还早,要不要去绣春楼喝一杯花酒,找两个眉眼恭顺的姑娘缠绵一阵再回家,就在他美滋滋想着绣春楼中那红袖添香彩袖善舞的美人姿态时,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凄厉的女子呼喊声。
马升愣了愣神,顺着声音定睛看去,原来是一个身姿单薄的小姑娘被两个笑容孟浪举止粗俗的汉子堵在街边。这个小姑娘看着向自己露出淫邪笑意逐渐逼近的汉子,身体颤粟着向后退去,然后脚跟磕到街边屋舍前的台阶,身体向后倾倒,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眼见退无可退,已是梨花带雨的她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喊声。
“妈的,叫什么?”
两个敞着衣襟露出胸前大片刺青的汉子其中一人骂道,就听这嬉笑着伸手摸向小姑娘脸蛋的汉子淫笑道:“薛采,你在李书丞府上闯下那么大的祸事,受点惩戒不是应该的,与其被李府卖入青楼受苦,还不如先便宜我们哥俩一番。”
小姑娘一听脸上梨花带雨的低声啜泣着不停摇头。
说话的汉子刚要将手伸入小姑娘的胸部,就听看到这一幕的马升走到三人近前喊道:“喂,朗朗乾坤光天化日的,你们两个浑球做什么呢?”
两个汉子闻声看向马升,见出声这人目如铜铃鼻似鹰勾十分凶悍,其中一人装着胆子说道:“管什么闲事,知道老子是谁吗?”
“巨鳌帮的?”
马升看着这汉子一身扮相,尤其是那胸口的伏虎刺青后问道。
“知道是巨鳌帮的还不快滚。”另一人骂道。
马升本来就对这欺男霸女的行径一肚子气,一听到巨鳌帮三个字,他先是佯装要走,在背过身后冷笑着抽出腰间别着的木棍,回头速度极快的朝着那个叫自己滚的汉子脑袋猛地敲了下去。
一声闷响后,这汉子直挺挺的昏了过去。
本来马升还想着,另一人会反抗一番,没成想看见同伴被一棒子敲倒,另一个撒腿就跑,都不给自己挥出第二棒的机会。
马升看着坐在地上的小姑娘问道:“不要怕,他们已经被我收拾了,起来说话。”
一脸愁苦的小姑娘脸上挂着泪珠,颤巍巍的从地上起身,她感激的对着马升施了个礼后轻声说道:“谢谢大叔。”
“你怎么会得罪巨鳌帮的人呢?”马升疑惑道。
薛采伸手擦拭着眼底泪珠带着哭腔娓娓道来。
这事还要从西域刀客石霖说起,那日从白桃和鹿柴手上逃走的石霖眼见自己负伤,刺杀公主的大计又近在眼前,便闯入了康平坊一户人家屋内匿藏疗伤,这西域刀客将屋内夫妇屠了后唯独留下了独女薛采一命。之后石霖还和薛采的叔叔,大唐骁骑校尉薛怀仁大打出手,又从薛怀仁手上逃脱。
遭此劫难的薛怀仁本想抚养这个孤苦的侄女,可兵部突然得到来自安西都护府的秘奏,一纸调令下来,将这个骁骑校尉调去那大战在即的陇右。
薛怀仁临走之前,花了银子托人为这个自己走后无依无靠的侄女在秘书丞府上找了个差事,说的好听是差事,其实就是给李书丞的小姐当女婢。
可谁料李书丞的小姐极瞧不上这个容貌普通眉心有一颗黑痣的薛采,薛采也是倒霉,在一次为李家小姐擦拭梳妆台时不小心打翻了一盒胭脂,那李家小姐瞬间发难,辱骂薛采一番后唤手下人招来了这两个巨鳌帮的恶汉,准备把薛采卖入青楼。
就这样,在两个恶汉拖拽着薛采去青楼的路上,薛采忽然挣脱,又被两人追上,这才发生了马升看到的一幕。
马升听完薛采的诉说后重重叹了口气。
这时马升看向薛采,心中忽然生出一个想法,他轻声问道:“你愿意去和我闺女作伴吗,既然你也无处可去,留在这里还是会被巨鳌帮的人欺凌,不如随我去鬼市吧,那里没人认识你,也不会被这种浑球欺负,还可以和我闺女做姐妹,相互有个陪伴。”
薛采听说过鬼市,据说是长安一处因为地陷而产生的地下世界,每日暮时开朝时关,她虽然心中有些惧意,但一想现在处境,看着马升那张虽有些凶悍却异常真诚的面容,轻轻的点了点头。
马升见薛采答应,准备带着这小姑娘离开,可忽然想起下午之事,走到那个被敲晕的巨鳌帮汉子面前,俯下身抡圆胳膊抽了四个嘴巴。
那汉子呜嗷一声后被硬生生抽醒。
睁眼看到马升那张凶恶的大脸,吓得赶忙闭嘴。
马升俯身拽着这汉子衣襟问道:“问什么答什么,说一句瞎话就是一棍。”
汉子急忙点头。
“今天你们巨鳌帮在长安找什么人呢?”马升问道。
这汉子急急的说道:“张堂主叫我们找一个穿着大理寺黑金官袍的跛腿少年。”
“穿黑袍的跛子多了,就这么干找?”马升怒道。
“张堂主说那少年受了伤,行动不便,由一穿着男装的女子搀扶。”汉子急忙道。
“张四可有说找的人可知姓甚名谁?”马升沉声问道。
“好像叫赵什么安。”汉子颤声说道。
马升忽的脸上露出一丝凝重,他手中劲道加重问道:“张四可有说找那少年做什么吗?”
汉子摇了摇头,可听到马升鼻腔中发出一个哼字,急忙说道:“张堂主说看到之后,如果是离太平坊近就去太平坊里找他,如果离义宁坊近的话,就去义宁坊中找梁赞副帮主。”
“太平坊中是武侯司,义宁坊中有大理寺。”马升低声嘀咕道,他转头看着汉子又问道:“叫赵什么安,你仔细想想。”
汉子依旧摇头。
“一。”马升竖起一根指头。
“二。”马升捏紧了手中木棍。
“三。”
一声闷响后,马升猛地一棍敲在这汉子头上,又给他敲昏过去。
薛采捂着嘴发出一声惊呼。
马升看着薛采说道:“你先跟我去找一趟赵头。”说着他抬头看向沾衣坊入口的牌楼喃喃道:“赵头,下午我要抓一个浑球问话,你不该阻止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