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夜袭（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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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天亮得很早，刚入卯初时分，天就已蒙蒙亮，还有缕缕细雨洒下，似乎上天也想要消除这处战场的暴戾，让活下来的人宁神静气。
血腥与杀戮的刺激，虽然能一时蒙蔽人的心志，但终究难以长久，在漠南柔然人军主动退去之后，大营内的人疯狂过后，纷乱也开始渐渐止住。
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在最疲惫的时候，经过歇斯底里地发泄过后，再刚强的人都得软化，进入贤者模式。
没了黑夜的遮掩，整个漠南柔然大营的景象，也开始露出了真容，尸横数十里，血流成河，草原为之变红。刀兵交击的厮杀声已然平息，风声也不再那般猛烈，代之的，是一阵阵凄凉而悲戚的哭声。
死伤的人，太多了。尤其是，那些被俘虏的漠东柔然妇孺，她们没有兵器，这些人的生死安危是最没有保障的......
齐枫率领龙骧军，也是到了天亮，才松了口气，不过精神仍旧紧绷着，转移到大营西北部的一片还算干净的营地中，暂作休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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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拼杀，行军、夜袭、战斗下来，包括齐枫在内，所有人早已是身心俱疲，乏累似潮水一般涌了上来，但齐枫现在一点也不敢放松，强行压制着身体本能的困顿，齐枫巡视抚慰军士，尤其是那些受伤的龙骧军士卒。
现在真正被齐枫集结起来的龙骧军士，只有不到四千人，余者，尽数失陷在乱兵之中，不知生死。龙骧军，基本都被打散了。
别说龙骧军，就是齐枫身边，从乾京城带来的侍卫也已经只剩不到十人。而这十人也是身被好几处创伤，一身狼狈。
凝染着血迹的高牙大纛下，齐枫随意地坐在一面土坡上，问道：“还有多少人没回来？”
“各军各营，半数以上！”简单地点检过后，萧言向齐枫禀报道，声音很低沉：“大批中下级军官，都没有消息，恐怕都陷在乱军之中了。至于伤亡战损，还需查检统计，暂无确数......”
闻言，齐枫沉默了，望向大营内血腥弥漫处，心情很是沉重。都言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中下级军官，是指挥军队的基础，若是这些人全都身丧乱军之中，那他这龙骧军可就基本废了.....
“传令下去，征调些漠东柔然女妇，取水砍柴，埋锅造饭。继续救治伤员，让将士们休憩片刻，尽快恢复体力，然后给我搜救！”沉吟几许，齐枫严肃地吩咐着。
“是！”
昨夜的大变乱，大营中的妇孺，也是整夜难眠，忧惧难安。萧言带人去征调，很轻松，没有人反抗，至于粮食、柴火、甚至酒肉，大营里多的是，虽然被焚毁不少，但余留下来的，仍旧是一个巨大的数目，阿里不哥此次南征的收获全都丢在此处了。
视线仍旧投在南面，注视着那一大片与朝霞交相辉映的血色，目光一时有些凄迷，齐枫的双眼布满了血丝，耳边隐约又响起了昨夜的嘶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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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精神已然疲惫到了极点，只稍一放松，齐枫便有种躺下睡到昏天黑地的冲动，上下眼皮直打架，就连身体都有些飘。说真的，他虽然没有直接参加厮杀，但以他这未成年的身体，也实在有些熬不住了，用力地掐着大腿，用疼痛抑制住那强烈的困倦，现在还不是睡觉的时候。
察觉到齐枫的状态，仍旧侍卫在侧的王府侍卫开口了：“殿下，您先睡一会儿吧。”
直接摇了摇头，他知道，以自己此时的状态，一躺下，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再起身的。摆了摆手说道：“不了，还没到放松的时刻，陪我再去巡察一圈。”
周遭，大量的将士已经躺下了，枕刀而眠，呼噜声，此起彼伏的。
足足两个时辰之后，龙骧军士方才有所恢复，虽然仍旧疲惫不堪，但总归回复了不少精力。用水进食之后，开始散开，打扫起战场。在这段时间内，陆陆续续的，也有其余失陷的士卒，在大小长官的率领下归来。都是百战之士，鲜血染衿袍。
龙骧军整顿的同时，自杀戮中活下来的漠东柔然俘虏还有那些青壮，也都各自聚在一起，对于在打扫战场的龙骧军，看上去还有些戒备。当然，遇到那些还活着的漠南柔然人，都会顺手结果其性命。
对于漠东柔然俘虏，齐枫直接命人前往联络召抚，效果也还不错。这些漠东柔然人，正处彷徨，无所依处，面对齐枫的善意，很是干脆得接受了，表示臣服。
龙骧军，怎么都是胜利之师，以一军之力击破漠南柔然十几万精锐，作为胜利者，完全打出了军威，使得漠东柔然人顺服。为表重视，齐枫还亲自前往，约见那些俘虏中的头领，一番推心置腹的商谈允诺，服其众。很快，剩下的漠东柔然俘虏和青壮，也开始配合起龙骧军，清理起战场，扶危救亡。
而在那些漠东柔然头领中，有一人表现得十分积极，直接向齐枫表示投靠之意。其人名叫牙山，原本是漠东柔然中一个大部头领，旭烈兀生前对他也很器重，除了不是王族之外，他在漠东柔然中的地位丝毫不低于海都。
对此人的投效，齐枫非常高兴，在此时的局面下，这样的积极分子，是有助于和谐稳定的。而且之后对于稳定漠东柔然局势也有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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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东柔然这次损失太大，上层贵族死伤惨重，光靠一个海都还不行。
齐枫当即拍板，委任他为行营招抚使，负责前往招抚那些流散在大营各处的漠东柔然俘虏。由牙山出面，效果肯定要比龙骧军出面好得多。
在南面，也有龙骧军军士，受命组织起那些残存的漠东柔然老弱妇孺。一时间，大营废墟上，到处都活跃着龙骧军军士的身影，原本的一片死地，增添了几分活气。
于齐枫而言，仗虽然打赢了，但善后的事情，更加冗杂，麻烦。
随着时间的推移，龙骧军下属各营、队官兵，相继归来，基本都损失过半，有的甚至被成建制消灭。
当看到薛青山平安归来的时候，齐枫松了口气，薛青山在最后的冲锋中身先士卒，让齐枫颇为担心。
与齐枫共同而来的，还有一部分漠东柔然丁壮，看起来，薛青山是深明齐枫之意，即使并没有接到命令，招抚的事情已然做在了前头。
“殿下！”薛青山满身的狼狈，朝齐枫行了个礼，声音有些沙哑，想来夜间也是喊破了嗓子。
“没受伤吧？”齐枫在薛青山身上打量了一圈，问道。
齐枫基本已经将自昨夜起外放的情绪内敛起来，神色如平日里一般波澜不惊，不过语气间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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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殿下关心！”薛青山应道，随即指着随他而来的那些漠东柔然人，低声说道：“这些人，都是漠东柔然俘虏，战斗力不俗，经昨夜一战，已视您为恩主，已有投效之意，只需善加安抚，便可以为己用。他们有家小亲戚随军者，多散于战场，若能寻之，可收其心。”
闻言，齐枫同样小声地回答道：“斗破已然收拢了一部分，我也已派人招抚。”
此时的齐枫，虽然不断有困意与疲惫袭向他，但随着各方面的利好消息传回，使得他始终保持着微弱的亢奋。
没一会儿，萧言也回来了，再带来一些诸如缴获数量、杀敌人数等好消息之外，还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殿下，现在全营地龙骧军已经收拢完毕。”
“伤亡如何？”
“阵亡二千四百三十五人，失踪六百八十二人，其余也大多带伤，其中重伤也有二千多人。”
这个年头受重伤，很难活下来，即使活下来了，也基本不可能继续待在军队了，也就是说，这一战下来，龙骧军将直接减员过半，这样的损失无疑是惨重的。
“传令，将所有阵亡将士的尸身，给我找出来！”背手再度南望，凝视了好一会儿，齐枫一抬手，又严肃地吩咐道。
纷纷扰扰，折腾了许久，方才将一片混乱的场面理清。北边的营地也不断扩充，在偌大的营地中，有不少寻到亲眷相拥而泣的画面，然而更多的，还是生离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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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理战场的过程中，同样再起波澜，不管是漠东柔然俘虏，还是那些妇孺，都发生了争抢互殴。毕竟，阿里不哥人留下的财货太多了，在绵延十几里的大营中，由南向北，随便跑几步，总能发现点好东西。
所幸，齐枫早有预见，提前知会了龙骧军军士，维持秩序，自己在派兵弹压的同时，也不断宣告允诺，化解骚动。
当然，忙得焦头烂额的同时，齐枫仍不忘派有所休整的部分龙骧军北上，探查漠南柔然军的情况。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不得不提防其杀个回马枪，毕竟北撤的漠南柔然军队数量可不少。
自己就是利用了漠南柔然人的松懈得以偷袭成功，可不能重蹈覆辙，齐枫不断地暗示自己，切莫得意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