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中军帐杨戏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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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军芒水中军营帐。
此时姜维和夏侯霸正在帐内研究军事。
姜维站在地图旁,道:“芒水离长安不到三百里,可是汉军就是过不了这个长城。”
夏侯霸听后叹息一声,道:“曹氏建国不过三十年,即被司马懿夺权。司马家据有魏国已有三代,没一人是善类。如今树大根深,越发强悍,曹氏怕是再难翻身了。“
姜维提醒道:“仲权,偏题了,我在说军事。”
夏侯霸这才道:“好吧,离长安三百里犹如三千里,可谓遥不可及。”
姜维饮口茶,道:“据探马回报,邓艾已经到达长城,与司马望两兵合为一处,有四五万人之众,现在就看淮南军情了。”
夏侯霸道:“司马昭挟天子、太后出征淮南,军力强势,现在又包围寿春城,城内的诸葛诞、东吴援军还在坚持,但我看是凶多吉少。”
姜维坐下后,道:“还是说点别的吧。仲权,我记得在建安十七年,叛军占据凉州,杀凉州刺史韦康,令尊和家父一起抵抗叛军,在天水冀城与叛军大战,后来花了整整两年时间才最终平定凉州。”
夏侯霸道:“是啊,凉州那个地方,是汉人和羌、胡杂居之地,就没有真正安宁过几日。以前曹公在时,会见羌、胡诸部首领,都要家父出面陪同,以此威慑。能两年平定整个凉州,十分不易。”
姜维道:“凉州是国家边界,成分非常复杂。如果我国强盛,可招羌、胡为羽翼。如果我国衰弱,羌、胡就会割据一方,自成诸侯。”
夏侯霸道:“我觉得我的人生也是非常复杂。以前随家父平定叛军,保卫汉国。魏国建立后随曹真、司马懿对抗汉国。司马懿夺权后,我又为汉国对抗魏国,做了二次汉将,一次魏将。”
姜维道:“你我的人生颇有几分相似。我也是从汉将、魏将再到汉将。很多东西说不清、想不到,都因国家之乱,使你我都成了这般,都远离家乡为国而战。”
夏侯霸道:“可惜魏国皇帝都短命,曹子桓(曹丕)活了四十岁、曹元仲(曹叡)活了三十六岁,两人年岁加在一起才和老夫差不多大。所以造成如今的局势,真是可怕,我深有体会。”
姜维道:“作为一名将军,你我只能尽军人之职分,想太多没什么用,只会增加痛苦。对了,你还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吗?”
夏侯霸想了片刻,道:“建安十七年,我随家父平定凉州的时候。现在是延熙十九年,都四十多年了。记得那个时候你才十几岁吧。”
姜维道:“建安十七年我十一岁,那个时候你也才二十余岁吧。”
夏侯霸道:“是的,那个时候你是真小,不过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到了建安十九年,令尊战死,你十三岁被拜为郡中郎将,当时我也在场,见你身披坚甲,目光锐利,我就知道你将来肯定不简单。”
姜维笑道:“看来你是见证了我的成长啊。”夏侯霸听之,也笑了。
两人饮茶后,姜维道:“对了,魏国的家人有新消息了吗?”
夏侯霸道:“司马家网开一面,把我的家人都送到了乐浪,之后的情况就不清楚了。”
姜维道:“乐浪,以前那可是辽东公孙渊的地盘。”
夏侯霸道:“正是。”
这时李密走进军帐,道:“姜将军、夏侯将军。”
一看李密来了,姜维站起来,道:“令伯,粮草运输队有消息了吗?”
李密道:“有了,车队已经到达大营。”
姜维和夏侯霸正是激动时,又有人入账,正是运输队的两位将军,向充和来忠。
二人走到姜维身前,向充道:“姜将军,大军粮草已全部运到。”
姜维道:“太好了!大军过冬的物资有了,可以在这里筑营到明年了。你二人辛苦了。”
来忠有些神伤,道:“姜将军,只是...”
姜维察觉不对,追问道:“来将军,只是什么?”
来忠看了看众人,道:“我不知该不该说。”
姜维道:“你直说吧,我恕你无罪。”
来忠又看了眼向充,道:“我和向将军刚到军营,便见到了前来迎接运输队的杨戏将军。我二人和他一番交流后,他问有没有酒,我不小心说漏嘴了,他便去取酒了。”
众人一听是这事,都有些无语。
李密气忿道:“我这个同乡是个酒鬼,这才过了多久,他又忘了。”
夏侯霸走到姜维身边,道:“杨戏是益州名士,家族势力雄厚,所以才敢这么不听军令。如果只是小酌一樽还好,如果是狂饮得烂醉如泥,那可如何是好。”
向充和来忠皆看着姜维,不知所措。
姜维想了片刻,道:“今日暂不管他。邓艾已经率军前来,明日午时我召开军事会议,讨论今后的军事部署,我会命令所有军官到时都来参加会议。”
“诺!”众人应道。
等向充、来忠和李密离开后,夏侯霸看着姜维,道:“伯约,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何今日不管他,要等明日再说。”
姜维坐下后,道:“欲让其醒悟,先令其跋扈。我想他现在正在饮酒,等到明日你自会明白。”
夏侯霸依然不太明白,道:“这?”
姜维道:“仲权,你先回去休息吧,没事了。”夏侯霸听后便离开了。
同一时刻,杨戏寝帐。
之前杨戏命军士将那车酒停在帐外,将酒坛放于帐中。等军士离去后,他便躺在这些酒坛旁,拿起一坛酒,闻之片刻,即开坛畅饮。
一边饮,一边念叨他所作的文章:“皇帝遗植,爰滋八方,别自中山,灵精是钟,顺期挺生,杰起龙骧。始于燕、代,伯豫君荆,吴、越凭赖,望风请盟,挟巴跨蜀,庸汉以并。乾坤复秩,宗祀惟宁,蹑履覆迹,播德芳声。华夏思美,西伯其音,开庆来世,历载攸兴。——赞昭烈皇帝”
念叨这里,他高举酒坛,大口饮之。
这时李密走到杨戏寝帐外,正准备进入,却被两个军士拦下,李密道:“让我进去,我要见杨文然。”
一个军士道:“李主簿,杨将军有军令,今日任何人不得打扰他休息,还请你明日再来。”
李密道:“你进去告诉他,我是他同乡李密!”
军士道:“对不起,杨将军说了,是任何人都不能打扰,也包括你。”
李密无奈,叹了口气,只能离去。
此时帐中,杨戏继续念,继续饮,直到把几十位君、臣的上千字赞文全部念完,感觉饮得差不多了,便‘休息’了。
第二天。
一大早,传令官向驻扎各地的将军传达开会命令,所有将军接到命令后即刻赶往中军大营。
午时已到,众将云集于中营,马上开会。
姜维看着身前,又看着一处,发现有一空位,对旁边李密道:“令伯,你看看人是否到齐。”
李密看了一遍,道:“回姜将军话,人还未到齐。”
姜维追问:“谁未到?”
李密道:“杨戏未到。”
姜维道:“为何未到?”
李密想了片刻,道:“请将军派我前去把他请来。”
姜维只好道:“快去快回。”
于是李密急忙赶去杨戏寝帐。
等到杨戏寝帐外,他对门前两位军士道:“杨文然是否在里面?”
一位军士道:“回将军话,杨将军在睡觉。”
李密大惊,道:“怎么还在睡觉,都已经午时了,快让我进去,这是军令,抗令者军法处置!”
两位军士只好放他进去,李密进去后感觉这里酒味甚浓,再一看矮床,杨戏果然还在睡。叫了几声,没有回应。他叫军士打来一盆水,亲手泼向杨戏,杨戏被惊醒,道:“怎么了,杀人啦!魏军杀人啦!”
等他平静些后,见前面站着的人是李密,不解道:“令伯,你在做什么,这么冷的天你向我泼冷水,你疯了吗!”
李密道:“你才疯了。今日姜将军派出军士叫你开会,你倒好,闭门不见,烂醉成这样,你这是在违抗军令,你项上有几个脑袋,你不要命了吗,你还不快与我一起去中军大帐给姜将军赔罪!”
杨戏不解道:“有这么严重吗?魏军又没杀来,难道我军要撤了?我昨晚是饮了一点酒,这也是人之常情啊,不然这日子怎么过,也太烦闷了。行行行,我现在就去开会。”
李密催促道:“话真多,搞快点!”
等他二人终于赶到中军大帐时,午时已过去半个时辰。
待二人站好,姜维直接道:“杨戏出列。”
杨戏走出两步,道:“末将在!”
姜维道:“今日开会,为何迟到?”
杨戏道:“床上睡觉,给耽误了。”
诸将听后皆笑。
安静后,姜维道:“今日辰时我先后派出两批军士通知诸位开会,所有人都来了,就你一个人特殊,你是不想参加这次军事会议吗,如果不想允许你离开。”
杨戏道:“那倒不是,只是昨日睡得太晚了,所以今日辰时还未起来,就没有收到通知。”
旁边李密急了,道:“杨文然,你还不赶快向姜将军赔罪。”
杨戏道:“我又没做错什么,为何要赔罪。”
向充道:“杨将军,赶紧认错吧,姜将军都知道了。”
来忠道:“杨将军,你酒醒了没。”
见三人这么说,杨戏这才道:“原来是这事啊,饮酒的话,是饮了一点点。”
见众人失望的表情,杨戏道:“哎呀,毕竟昨日粮草和美酒刚到,我都好久没饮酒了,就忍不住来了几口。姜将军,对不住了。”
姜维道:“杨戏,两军交战,非常时期,我之前怎么说的,没有我的军令谁也不许饮酒。你为何要违反军令,难道你不了解军法,还是要将军法置于不顾!”
杨戏惊讶,道:“姜将军,哪有那么严重,我就饮了一小口,你就要执行军法,这也太严了吧。”
旁边傅佥道:“杨文然,你态度好一点!”
赵广道:“杨将军,你是国士,为何还要不断辩解自己的错误。”
李密道:“文然,你自己饮了酒,这怨不得别人啊!”
听到这里,杨戏狂笑一阵,站在诸将中间,身体旋转一周后,看着姜维,道:“哎,好吧,事已至此,那我就明说了。”
姜维道:“你有什么话,直说。”
杨戏道:“姜将军,之前在沈岭我就说没机会,你偏要打长城,结果如何?另外你可知张翼、廖化二位将军,这次为何没与你同来?”
姜维道:“请你指教。”
杨戏道:“因为他二人知道这样的北伐是没有意义的。魏国虽说有内乱,但那只是四方之乱,而不是中央。魏征东大将军诸葛诞,所控制地区不过淮南,说绝对一点只能控制寿春城。司马昭是魏国大都督大将军,掌控天子与太后,能号令全国,双方的较量是不对等的,这仗还未打,胜负已经明朗,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杨戏指着不远处的军事地图,道:“北伐之事,难道我国做得还少吗?以前丞相在时,十万之众都不能奈何魏国。姜将军也做过数次,皆不过如此。如今我军来到边境,不过是给魏国挠痒痒,根本无关大局。昨日粮草到了,就只剩下空耗粮草。等粮草没了,还不是只能退兵,真是得不偿失啊!”
姜维道:“那你的意思是?”
杨戏道:“国小民疲,安于西蜀,管好国内的事就可以了。等到许多年后,当北方遇上大乱,再命一位军事奇才出兵秦川,一举而成。所以现在,赶紧收兵吧。”
傅佥实在看不下去,道:“杨文然,你怎能这么说话!”
赵广道:“杨将军,你这是在捣乱军心,罪无可赦!”
杨戏道:“我没有说错话啊,我说的都是实话,难道回去不好吗?你等都去问问蜀中百姓,谁愿意打仗,谁愿意缴纳军粮。你等这些名将之后只顾自己建功立业,名垂后世,根本就不知道国内百姓是怎么想的,如果没有我益州百姓支持,你等什么都不是!”
向充道:“杨将军,请你不要再说了。”
来忠道:“杨将军,你说话有很大问题。”
夏侯霸对姜维道:“伯约,杨文然饮酒误事,还请妥当处置。”
见众将一片怨气,姜维道:“若有人冲着我本人来,我愿意聆听教诲。若有人挑战军国大计,没得说,那就只能军法处置。以前诸葛丞相处置马幼常,我姜伯约为了这个国家,也要效仿丞相故事!”
杨戏惊诧,道:“什么!姜伯约你把我当马谡了!我就饮了一口酒,说了几句话,也没犯什么大错,你就要拿我开刀!你好大的军威,你可知杀我一人将失益州士人之心,你真敢这么做吗!”
姜维怒道:“来人,把杨戏给我拿下!”
于是军士走来,准备将杨戏强行拖走。
这时蒋斌出列,道:“且慢!”
蒋斌对姜维道:“姜将军,杨戏虽然违反军令,但罪不当死,能否暂时留他一条命,等我军凯旋之后再交于朝堂处置。”
王含出列,道:“敌军在前,寸功未立。先斩大将,并不吉利。末将还请姜将军暂且留他一条命,待交圣上裁决。”
李密道:“姜将军,可先把杨戏关押起来。”
见多人为自己求情,杨戏却笑了,道:“哎呀,没想到啊,诸位还挺给我杨某面子的。姜将军,要杀要留,给个痛快!”
一番思索后,姜维还是安排军士把杨戏先关押起来。
杨戏被带走后,姜维忽然心中绞痛,差点倒下,幸亏夏侯霸、李密及时扶起,扶上座位。
一场军事会议还未开即闹成这样,并非他愿,却是事实。
待姜维坐稳,夏侯霸道:“杨戏已被关起来,军事会议是否继续进行?”
姜维道:“进行,就由你来主持吧。”
夏侯霸道:“那好吧。”
于是夏侯霸主持进行这次军事会议。
等会议结束,众将离开。见姜维已躺下休息,夏侯霸和李密也走出了大帐。
二人站在帐外,夏侯霸看着前方,道:“令伯,今日之事,你的同乡真的有点过分了。”
李密叹了口气,道:“昨日我去找他,他的军士不让我进他帐中,我就猜他在饮酒,只是没想到他会饮那么多,饮到今日开会迟到。”
夏侯霸道:“迟到还要闹,这又是为何?”
李密停顿片刻,道:“那我就说实话吧,夏侯将军和姜将军都是他国来投,杨戏从骨子里看不起你二人。但是职位又在你二人之下,所以不得不服。”
夏侯霸看着他,道:“那你也看不起我和姜伯约?”
李密道:“我只是一个小小主簿,掌管着几本文书的小官。父亲早死,母亲改嫁,祖母抚养我长大,我没有什么家族支持,必须靠自己努力才能生存。我没有看不起任何人,若有一日不做官了,我只想回老家侍奉祖母。”
此时两人离中军大帐已有几十步远,夏侯霸听到这里,点了点头,道:“你很有孝心。好吧,看来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并非像杨文然所说,全益州百姓都不支持这个国家与军队。若真是那样,才是真的没办法。我看杨文然这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或许他的仕途之路,已经走到头了。”
李密道:“能保住一条命已经很不错了。等稍晚时候,我去关押处看看他,看看能不能劝他,让他改改毛病,早日向姜将军和各位将军认错赔罪。”
夏侯霸道:“你觉得这可能吗?”
李密想了想,道:“很难,但愿一试。”
夏侯霸看着远处,道:“既然你觉得可能,那就去吧。”
李密道:“诺!那我先去忙了。”于是李密离开了那里。
好好的一场军事会议,被杨戏搞得乌烟瘴气。姜维感到精力憔悴,无奈躺下休息。难道这支军队真的该回去了吗,难道这个国家真的没有前途了吗,请看下一章:季汉君臣于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