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齐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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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异的静默取代了一切声响，漂浮在空中的绯红薄雾未有丝毫变化。
而站立在西区警署废墟中央，正用手指捻着酒红色发丝的康奈莉·娜塔莉亚同样仅笑而不语。
风声掠过西怀特街，昏暗的路灯下，隐隐有居民细微的鼾声传来。
就在那鼾声起伏不定之际，苏恩开口了。
“你觉得这样很幽默？”
他让血污自雾气中乍现，并于电光火石之间对准‘康奈莉’的方向下压扳机。
晶莹的绯色弹丸不比先前，它没有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鸣，同样没有如海啸般壮观的威势。
但唯独有一点却超过了以往的每一次枪击。
它的速度快到了极致！
那绯色流光方才闪耀，便已笔直钻入了‘康奈莉’的眉心！
可正如苏恩预料之中的那般——那位‘女士’没受丝毫影响！
她依旧笑着，依旧望向苏恩，甚至中枪的位置连一丝鲜血都未涌出！
“是的，我认为很有趣……”
‘康奈莉’用手掌抚了下伤口。
一只指甲大小的白色蜘蛛立刻自那贯穿伤痕处钻了进去，她恢复了伤口，就像是用一块泥补上了墙壁上的洞一般。
“只不过依旧可惜，雾气遮掩了你的脸，不然我就能好好欣赏你当前的表情了。”
在诡术的加持下，苏恩只觉头脑异常活跃，他思绪飞转，一声声疑问接连于心底自发响起。
“克洛利昂真的是就是康奈莉？”
“倘若他真的是，劳伦斯先生和守序者小组难道真的没人能够识破伪装？”
“克洛利昂似乎有一件能够顶替其他人相貌的旧物……”
“这是劳伦斯亲口对我说过的。”
“在所谓的地下拍卖会吃过一次亏后，以那位老先生的性格，绝不可能对克洛利昂毫不提防。”
“但假如他变作康奈莉的模样只是为了‘有趣’，只是为了扰乱我的心态，让我难以维系理智。”
“那在此之前，我所经历的事情他为何又会一清二楚？”
“即便他没有真正打入守序者内部，在我身边……也一定有他留下的眼线……”
“警署之中与我关联紧密的，只有查尔斯警员和麦伦署长二人。”
“他们与守序者没有太多交集，我曾救下缇西娅这件事情，他们甚至一无所知。”
“如果他安插的眼线并不在警署……”
在这个瞬间，守序者小组一位位成员的脸飞快自苏恩眼前掠过。
始终带着厚厚圆框眼镜的德瓦林，有着阴翳气质似乎难以接触的霍华德。
从一开始便对自己十分友善的劳伦斯，最后，是从一开始便对自己相当不友好的康奈莉。
哪怕正身处迷雾之中，哪怕依旧享有血蔷薇的全方位强化，苏恩也感觉头大如斗。
谁是可信的，谁又是克洛利昂安插的眼线？
他所经历的究竟是一次次的偶然，还是预先便被安排好的阴谋？
“那是一位……”
“喜欢穿着黑色纱裙的女士……”
然而就在此时，苏恩脑海中却蓦地响起了这样一句话。
由他所扩散出的绯红雾气陡然一颤。
他眼前忽的闪过了那位名为哈维尔·昂德鲁恩的私家侦探的脸！
“穿着黑色纱裙的女士……”
“为什么……”
迷茫，困惑，不解……
种种负面情绪纷至沓来，苏恩忽的感觉自己像是抓住了一条在思绪泥潭之中最为关键的绳！
“为什么当我第一次见到劳伦斯先生时，最终也未能问出有关她的事？”
“为什么我和康奈莉及守序者小组一起行动了如此之久，却依旧想不起问询那位加入了暗月教团，直接参与对我追杀的黑衣女人？”
血蔷薇的寄生让苏恩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手臂上的剧痛。
可也正是因此，他竟感觉自己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晰。
在这一刻，他将两件看似毫不相干的事联系在了一处！
八月十六日，克洛利昂因仪式失败被血污反噬受伤。
八月十六日夜，黑衣女子找上私家侦探并委托监视苏恩。
八月十八晚，苏恩与查尔斯连同康奈莉制服暗月圣母，将暗月教团全数清缴……但却漏掉了那个女人。
八月十九日至今，每当遭遇危险之时，苏恩都会想起有一名黑衣女子在虎视眈眈，可偏偏日常生活里，他就像是主动忘却了有这么一个存在一般。
如果……
如果那名黑衣女人本身便是一位超凡者。
如果那名黑衣女人本身便是克洛利昂的手下。
而她的能力，是类似于德瓦林那种可以消除自己在人心中的存在感。
是不是一切……便说得通了？
红雾翻腾，苏恩终于自那种不安的情绪中脱离。
他让自己的脸孔出现在红雾之上，目光冰冷无比的望向克洛利昂。
“收起你那无聊的伪装吧。”
“你绝不可能是康奈莉，也不可能是我生活中接触过的任何一个人。”
‘康奈莉’脸上的笑容似有了些许僵硬。
她再度开口，但这一次，声调却已恢复了先前的尖锐和阴森。
“为什么？”
“因为在此之前，你根本就没有能力伪装成他人行动……”
四目交接，苏恩与克洛利昂的对视杀机纵横。
“倘若我所估计的不错，仪式中遭到反噬的你伤势相当严重。”
“这让你只能如老鼠似的躲藏起来，因为在霍莫司市，不论是守序者小组，还是曙光圣教，都已将你纳入了危险名单。”
“一旦你在他们的视线中暴露行踪，且又身受重伤，那他们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对你进行围杀。”
红雾的轮廓愈发明显，绯色的边缘已隐隐有了凝固为实体的趋势。
这说明苏恩的体力已快消耗到了极致。
要不了多一会儿，他便会自行解除雾化状态，重新恢复成人型。
但他的话语未停，那雾化的身躯也并未飘远选择离去。
“你并不像是表面看上去的那般疯狂，呵……恰恰相反，克洛利昂，你的胆子小的很。”
“你害怕守序者从生还下来的我这里得到有关你的线索，因此在你躲藏起来后，指派了一位下属暗中调查有关我的事，那个潜藏入暗月教团的女人。”
“至于救下那名王都少女，说实话，你从何而知这个信息困扰了我许久。”
“但细细想来，如果那名黑衣女人在暗月教团覆灭后并未停止对我的监视呢？”
“如果她的能力本身就让她很难被人探查呢？”
“那天晚上，原本被派来保护我的德瓦林并未跟在我身边，这也便让你的下属有了可乘之机。”
“但很遗憾，她本身不具备直接与持有这把燧发枪的我对决的实力，而当我力竭倒下后，由于德瓦林的出现，又让她失去了向我补刀的机会。”
风又一次拂过西区警署的破落废墟。
克洛利昂的身体发出一阵惹人牙酸的摩擦声。
他双臂骨骼再度扭曲前伸，双腿骨骼又一次后仰。
那张本应属于康奈莉的脸则飞快抽搐扭曲，继而自内侧生长出了一只惨白色的狰狞面具。
“真不错……小警员……”
终于，他不再顶着康奈莉的脸，也不再称呼苏恩的名字。
“但你似乎忽略了一点……你看，正如‘她’错过杀你的机会一般，现在的你，也错过了逃离这里的机会。”
克洛利昂的话音方才落下，半空中飘荡的绯红雾气便忽的摇曳开来。
下一秒，绯色光华一闪而没，重新恢复成人型的苏恩自空中急坠而下。
从一开始，克洛利昂变化成康奈莉的模样，便只是想拖延时间，扰乱苏恩的心绪，让他自雾化状态脱离！
而现在……他的目的达到了！
几乎是在苏恩开始坠落的一瞬，再度显露出人面蜘蛛形态的克洛利昂如一道迅捷无比的白色幽魂般向前疾冲！
他狰狞的口器在月下闪烁着冰冷的光！尖锐的骨节自四肢野蛮生长！
那个距离，这种速度。
克洛利昂想击杀苏恩，甚至连眨眼的功夫都用不上！
他潜藏在惨白色面具下的眼眸射出了快意的光。
如锋锐长矛似的蛛腿笔直朝苏恩胸口刺来！
……
但那理应仅是眨眼便能达成的动作。
却好似在瞬间被放慢了数百倍！
齿轮转动，指针迟滞，时钟内机械的咔哒声自寂静无比的夜色里悄然奏响！
银白色的月光下，蓦地传来了几道稳健有力的脚步声。
在废墟的外侧，西怀特街的一角。
数道人影依次走出。
那是须发皆白，头戴高筒礼帽，身着夜行礼服的劳伦斯·古德里安。
那是发丝酒红，气质懒散却于双眸中流露出几许锋锐的康奈莉·娜塔莉亚。
那是五官阴翳，周身环绕黑色幽魂的霍华德·坎纳瑞。
那是带着圆框眼镜，脸上始终夹带些微玩世不恭的德瓦林·麦卡伊斯。
霍莫司市的守序者全员。
于此齐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