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飞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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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炮击结束了。”
西大陆的海岸线已被凶恶的铁甲舰船全数充斥。
它们一字排开，将舰船一侧的六门螺纹火炮正对向已开始向外散溢乌黑烟雾的地表。
就在前不久，这些堪称瓦伦泽尔军事力量结晶的铁甲舰船，已接连进行了十次炮击。
这从昨夜开始，一直持续到今日的正午时分。
起初，当炮声停歇之时，位于海岸之上的西大陆土着们还会挥舞着各式骨石兵刃冲上前来，试图凭借游泳接近铁甲舰船，并用手中的落后兵器敲打舰船的钢铁外壳。
但数轮炮击过后，他们却再难如一开始般视死如归。
那群穿着兽皮衣物，手持石矛石斧的西大陆土着幸存者们，随着最后一轮炮击的落幕，惊恐哭嚎着向远方奔逃。
他们无法理解为何会有如此巨大的钢铁野兽行走在海面上。
他们也无法理为何那些凶恶的巨兽会不断喷吐神罚般的雷火。
明明在昨日正午时分，他们还依照传统习俗进行了例行的祈求。
然而神明在昨晚却将怒火全然倾泻到了他们的头上。
他们甚至想不通究竟因何触怒了神明。
是的……
他们根本没有将攻击他们的事物与人联系到一处。
因为那种难以战胜，难以理解的力量，在他们看来，只能属于恶魔，或者神明。
“登岸！”
手执单筒望远镜的巴特洛夫露出了狰狞可怖的笑。
他目光透过那只单筒望远镜可以清楚看到海岸之上的情景。
那里有被炮击过后与血肉和焦炭融为一体的土地，有模糊不清混杂在一处的内脏和肠子。
还有因亲人逝去不断痛哭捶打地面的西大陆土着。
然而这惨绝人寰的景象，足以让任何正常人不忍直视的景象，却仅能让他愈发兴奋。
这正是他所渴望的。
一场屠杀！
一场让鲜血铺满整座西大陆的屠杀！
海浪拍打的声响随即于船舶四周传来。
一艘艘铁木长船被从铁甲舰上投放而下。
而随着木质船桨的齐力划动，仅三分钟的时间过后，近两百之数的瓦伦泽尔士兵便已抵达了那片充斥着焦糊与腥臭的土地。
他们的出现让西大陆的原住民们惊愕无比。
他们之中的一些人已有了相对正确的猜测。
“不是神罚！”
沙鸥部族的首领手持一根粗大骨棒大声嘶吼。
他双目充血，整个身体已因愤怒不断颤抖。
“是入侵！是东大陆人的入侵！”
受他的号召，数十名身材健硕魁梧，手持尖锐石矛的部族勇士飞快集结！
他们所有人都有亲人在昨日或今晨丧生！
那可能是他们的父母，可能是他们的子女，也可能是他们的挚友。
而此时此刻，当他们集结队伍试图向那群该死的东大陆白皮人种发起冲锋之时。
他们所有人的的脸上皆写满了憎恨与狂怒！
他们要用手中的锋锐长矛刺穿那群东大陆侵略者们的心脏！
要将他们的手臂从身上生生扯下，要将他们的骨头从体内一根根抽出！
他们要让对方也尝尝死亡的滋味！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此起彼伏的怒喝响彻天际，那声音甚至隐隐有盖过了先前炮击的架势。
沙鸥部族的首领看的异常清楚。
从小船上登岸的那些东大陆白皮人并未佩戴刀剑和利矛。
他们甚至仅随身执握了一根连最基础刀刃都未磨开的棕黄色长棍。
比起他们西大陆原住民们特有的壮硕身材，哪怕是训练最为严苛的东大陆白皮人，在他们眼中也如侏儒般矮小。
正是因此，他有足够的信心。
凭借自己和部族中的其余几十名勇士之力，可以轻易将眼前的数百人碾成碎片！
冲锋已至尾声，数十位部族勇士咆哮着挥舞起手中兵刃。
他们与对方的距离仅剩不到百米。
而这个距离，对沙鸥部族的勇士而言，是只需奔跑四五秒钟便能抵达的咫尺之距！
然而就在敌人在视野中逐渐清晰，就在那些西大陆原住民们甚至能清楚看到那些东大陆白皮人的长相之时。
沙鸥部族的首领忽的听到了一声短促有力的声音。
那是一道指令。
源自东大陆白皮人中，一位脸部烙有狰狞疤痕的人的指令。
巴特洛夫将手中的长刀向天空扬起。
他嘴角难以克制般不断上扬，脸部肌肉也随之不断抽搐。
然后，迎着数十位嗷嗷乱叫冲上前来的西大陆土着。
他开口了。
“射击！”
无尽的闷雷声瞬间于海岸线处炸响！
一道道自那种黄色短棍前端迸射出的火光只一刹便将勇士们全数淹没！
沙鸥部族的首领只觉自己好像被沸水烫了一下。
他没有在意那种对他而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疼痛。
他迈动双腿继续让自己急速奔跑。
可紧接着，在那种震耳欲聋的清脆响动里，他忽的听到了一道沉重的坠地声。
在他身侧，悍勇程度仅次于他的一位部族勇士忽的向前倾倒。
他的面颊与胸膛位置绽放出了触目惊心的殷红血花。
随后，又是几道坠地声不断传来。
部族中的其他勇士也忽的自身体各个部位涌现血光，并突兀倒下。
夏日闷热的风自脸侧吹拂。
沙鸥部族的首领又向前迈出一步。
但随即，他便意识到了自己身体的些许不对。
他感觉到了深切的疲惫自每一处肌肉涌现。
他感觉到了突如其来的沉重攀爬上了双腿。
他感觉到了先前如被沸水溅落的部位，传来了撕心裂肺的痛楚。
也感觉到了一股难以遏制的寒意，正自夏日中自己的躯壳内疯狂地滋生。
在这一刻，他不知怎的，忽然回想起了自己年幼之时，母亲曾的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我们都是向光的飞蛾。”
“终有一日，将寻到那团美丽璀璨，却又无比致命的火。”
雷鸣阵阵，火光弥散。
飞蛾们前赴后继，迎着炽烈之火奋力振翅。
它们的羽翼被焚烤，身躯在融化。
它们扑簌簌的坠落，很快，便仅剩下了最后一只。
当最后一步踏下，麻痒似覆盖了躯体的剧痛。
温暖随即取代了彻骨的冷意，一股难以言喻的充实感蓦地由心头升起。
他随后看到了繁星般灿烂的火光不断于眼前闪烁。
那是忽闪忽灭的星辰在向自己眨眼。
那是肆意盛放的花卉在向自己招手！
新一轮的射击终于停歇。
枪口处喷吐的火光缓缓暗淡。
在生命的最后一息，沙鸥部族的首领嘴唇嗡动，在面颊即将完全被鲜血覆盖之时，道出了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妈妈……”
“那火……”
“可真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