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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液化如淤泥般的点点碎肉不断落下，包裹着阿瑟·奥金托斯躯体的细密血丝不断卷曲收拢。
在一声声凄厉刺耳的嚎哭中，那具尚未僵硬的尸体被迫蜷缩，好似一个尚未来得及出世的婴孩般抱紧自己的双膝。
“她好像……又有了变化……”
这句话是苏恩挣扎着说出的。
他早便知晓使用过血污后，会有短暂的虚弱期，但却仍未想到，在同一天射击两次，会给身体造成如此大的负担。
查尔斯警员的身体向着苏恩身前挪了挪，先前浮现在脸上的兴奋已完全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严肃与凝重。
没错，任谁都看得出，刚刚遭受过重创，如康奈莉所说牺牲了大部分‘领域’才苟延残喘下来的暗月圣母，已与先前完全不同。
它虽然失去了四肢，但周身的细密血丝与黑红蠕虫看上去却更加凝实，那张生长在黑色书籍封面的脸孔也愈发清晰。
“冯因霍姆……你还能再开一枪吗？”
康奈莉眼皮不断跳动，连声音也变得几近呓语，即便还有几颗象征着超凡力量的泡沫环绕在她身旁，可想必距离这些泡沫完全消散，也要不了多久。
“抱歉……”
勉力支撑身体缓缓站起，苏恩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名明明已虚弱至极点的女士闻言却是嘴角微翘。
“……才一发就让你被掏空了身体……这可不是一个年轻人应有的表现……”
苏恩挂在脸上的苦笑顿时僵住，他下意识嘴角抽搐颇为狼狈的回道。
“女士，您这玩笑开的真不是时候。”
但这话音未落，比先前浓烈数倍的血腥味便陡然钻入众人鼻孔，随着黑与红的细密血丝翻涌，暗月圣母因‘血污’一击产生的虚弱期已完全逝去。
而不幸的是，在这期间，能够对她造成有效伤害的苏恩与康奈莉，却都已无力使用自身所拥有的‘旧物’。
“呜呜……阿……阿瑟……”
那被黑与红纠缠的身体借由数不尽的触须向前挪蹭，原本毫无实际意义的哭声已隐约多出了由瓦伦泽尔通用语念出的词汇。
那是阿瑟·奥金托斯的名字！
整体已完全没有人类模样的暗月圣母，正在悼念那名已逝的男人！
“喂！那个守序者的女人，现在要怎么办？”
黑红相间的腐烂怪物与三人的距离不断拉近，些许原本散落在旧巷的杂物稍一被猩红狰狞的触须碰触，便会如一开始康奈莉那颗撞向‘领域’的泡沫般覆上同源的黑红。
可以想象，一旦被这触须碰到，即便不当场去世，也会落得相当凄惨的下场。
查尔斯在开口之时已再度扣动扳机连续向眼前的目标射击。
只是这预料之中的起不到任何作用。
一寸寸向前挪动躯体的暗月圣母不闪不避，仅在她身前环绕的几根触须便已将子弹全数拦了下来。
“办法……有。”
康奈莉的回应让查尔斯与苏恩心下一宽。
“只要你们两个肯牺牲色相，呵……让一位饥渴难耐的老女人停手……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苏恩与查尔斯的呼吸在同一时间停了半拍，下一秒，他们二人几乎同时开口。
“你还开得出玩笑？”
“你他吗是疯子吗？”
哭嚎至此又一次扩大，暗月圣母周遭密布的虬结触须突兀向上扬起。
在这个瞬间，那面目可憎的腐烂怪物终于发动了汹涌攻击！
“玛德……”
数十根粗壮触手卷着劲风猛然袭来，查尔斯警员破口骂出一句脏话。
他随后一手拖拽着苏恩的衣领，一手拉扯起康奈莉的手臂，如同一只横冲直撞的棕熊般猛地向侧跃出！
在那个方向，先前淡化的黑红领域已完全消散，属于暗月圣母独有的空间多出了一个能容两人通过的细微缺口。
两道夹杂着腥臭气息的触须几乎贴着自己头皮划过，被拎小鸡般揪住衣领向前奔驰的苏恩只觉一阵惊心动魄。
而仅半个呼吸的间隙过后，又有扭曲恶臭的触须紧追着自己三人袭来！
“你还在笑什么？！”
就在这时，苏恩的余光一瞥，他忽的注意到，同样被查尔斯以一人之力带着奔逃的康奈莉竟已露出了几许莫名意味的笑！
心中一股无名火立时向上升腾。
苏恩强忍心中怒意出声喝问。
可康奈莉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当场愣住。
“冯因霍姆……你和‘血污’中的缚古魂灵有过交流了吗？”
在这一瞬，两个疑问于苏恩脑海中骤然升起。
她为什么会知道‘血污’是那把燧发枪的真名？
她为什么会知道‘血污’中存在一位缚古魂灵？
“呵……你们不是想要找到在这绝境下脱困的办法吗？”
“有的……只要你能向那位栖居在‘血污’中的缚古魂灵发出祈求……这次，我是认真地。”
合计二十多跟猩红触须裹挟着呼啸风声陡然窜出，它们只眨眼间便越过查尔斯插入了三人前方，拦在了他们意图逃生的必经之路上！
查尔斯警员用力一脚踏在地上强行止住前冲趋势，他早已无暇他顾，对于康奈莉与苏恩的对话他甚至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回望四周，几乎每一条能够脱困的路都已完全被触须封死，这种情形下，别说他还带着苏恩与康奈莉两个无法自如行动的人，就算是丢弃他们独自逃生，想来也没有半点希望——当然，他从始至终便没升起过这种念头。
“草！”
查尔斯猛吸了口已燃至末端的香烟，随后伴随着谩骂啐出一口粘痰。
绝境。
这已是真正的绝境。
一眼数不清数量的狰狞触须遍布在四面八方，暗月圣母那夹杂着呼唤亡者名字的哭泣声已近在咫尺。
无力的将枪口对准眼前可怕的血肉怪物，从警几近二十年，这是查尔斯第一次感到自己如此无力。
面对那凶恶丑陋的暗月圣母，他引以为傲的体魄与力量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处。
“查尔斯……这就是第七类事件……”
他颓然叹息一声，于心中如此自语。
是的……
这他吗就是那该死的第七类事件！
寻常人遇上，幸存几率仅有百分之十二的第七类事件！
他并不后悔与苏恩一起来到这处贫民街。
因为那是他身为对方教员的职责，哪怕他从一开始便极不情愿，哪怕他只担任了对方教员六个小时。
缓缓将双手平举，左轮手枪的枪口挪向暗月圣母充当头颅的那本黑色书籍。
查尔斯知道，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普通的枪弹根本对眼前怪物起不到一星半点的作用！
但哪怕是垂死将亡，哪怕是危在旦夕，哪怕是濒临绝境，他也绝不是能够放弃一切闭目等死的人！
“草他吗的丑八怪！放马过来啊！”
扳机被接连扣动，黄铜左轮如一匹行将就木的烈马，不甘且愤怒的于夜幕中打响最后的鼻息！
这是查尔斯于绝境中的反抗！
而在盛怒之中，他却未能听到，那位在他看来资历尚浅，陋习不断的年轻警员，已在康奈莉的教导下，用低沉声音念诵出了一段冗长却庄严的祷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