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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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宿于虚妄中的灵，您是历史空隙内的旧影，您是时代落幕中的余晖……”
低沉空灵的声音自苏恩口中不断涌现。
当康奈莉教导的祷词念诵至最后一句时，他将先前闭合的双眼缓缓睁开。
遍布着黑红色泽的暗巷消失不见，细密虬结的血色触须消失不见，面目狰狞的暗月圣母同样消失不见。
此时此刻，原本于苏恩周遭不断响起的诡异哭嚎，与一切和外界有所关联的物品全数隐匿。
取而代之的，是那间他曾经置身于此，有着温暖壁炉与贵族装潢的起居室。
“说出你的诉求。”
一道恢弘且震耳欲聋的声音自房间荡开，苏恩眉头下意识紧皱，目光随之望向了依旧坐于壁炉前端，身着金红相间宫廷礼服的金发男人。
那男人的话语仍然具备摧人心神的恐怖力量，但苏恩隐隐有一种感觉，似乎在他恶补过有关奥古斯都三世年代相关历史后，对方在开口之际，对自己灵魂造成的伤害稍稍降低了些许。
“我祈求借用您与‘血污’的力量。”
再度面对金发男人，苏恩心中有数不清的疑惑想要问询，然而他知道，虽然当前他能够置身此地，摆脱外界暗月圣母带来的干扰，但现实之中，那位同样具备难以想象超凡之力的邪祟依旧存在。
当务之急，是尽快依照康奈莉的教导向缚古魂灵发出祈求，一切疑惑，尽可以等燃眉之急解决之后再说。
金发男人微微抬高了眉眼。
他用一根食指点了点左侧眼睑下的泪痣——这似乎是他的习惯性动作。
而在短暂的沉默过后，男人的嘴角缓缓上翘。
“可以。”
这是他的回应，全无拖泥带水，就好像借取力量，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就……这么简单？
苏恩的心中蓦地升起了这么一个想法。
在发出祈求时，他曾设想过无数情景。
比如那金发男人严词拒绝，而自己不得不无功而返，继续面对危机与死亡；再或者金发男人虽然答应，却相应的提出了一系列堪称苛刻的条件。
但这都没有发生！
金发男人所表现出来的，就好像一位慈祥和蔼的长辈在面对哭闹孩童索取糖果时的慷慨。
“……我能问一下，这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犹疑半晌，苏恩试探性的开口问出一句。
而那金发男人却仅是微微一笑。
“不，你不需要支付我任何代价。”
壁炉的火光被丝缕绯红雾气淹没，苏恩知道，这是眼前这空间在男人意识的操控下发出的提示——等到绯红雾气充斥整座起居室时，他便会重新回到现实。
未等苏恩将悬着的心放下，那金发男人被无形力量影响，突兀放大了数倍的声音再度响起。
“恰恰相反……‘血污’还会主动给予你一段知识。”
在这一瞬，苏恩心头猛地一颤。
因为他忽的记起了在警署地下室时，康奈莉曾对他说过的话。
知识本身……就是诅咒！
“您能说的具体点吗？”
绯红雾气飞速扩张，仅眨眼的功夫已自壁炉蔓延至了苏恩双腿位置。
而那金发男子闻言却再度发出一声轻笑。
“苏恩……”
他刻意放低了声音，虽然这并没有降低对苏恩灵魂伤害的效果。
“你喜欢圆月吗？”
这是一句怪异至极的问话。
苏恩张了张嘴，却未曾发出半点声音。
他完全不知道这问题应该如何回答。
“呵呵……记住，我可以借你力量，任何时候，任何情景，任何原因，都可以。”
“但为了你的精神状态着想，你最好还是稍稍克制。”
绯红的雾气瞬间淹没了苏恩的身形，他只觉自己的意识被某种旋涡吸附，在经历了无数次令人作呕的翻转过后，充斥着血腥与污秽的空气再度盘旋于四周。
双眼陡然睁开，仿若濒临窒息的人终于自水面探出头来。
在狂躁的呼吸过后，暗月圣母那渗人的哭嚎终于再度于耳畔响起！
紧接着，是数不尽径直刺来的粗壮触须于苏恩眼前显现！
暗月圣母在此刻，发动了意图要将三人尽数剿灭的攻击！
‘砰！’
也就在同一时间，未等苏恩自主操控，被他抓握于右手掌心处的旧物‘血污’已主动向上扬起！
它暗金色的击锤自行弹开，镶有精致花纹的扳机自行扣紧。
下一秒，晶莹如红宝石般的绯色流光已于枪口爆燃激射！
那一抹绯红转瞬间便撞向了数以百计的黑红触须。
但有着绝对数量优势的黑红触须却仅在绯红流光面前阻隔了一瞬！
那不及一秒，比呼吸更快，甚至只有眨眼的间隔！
下个瞬间，数以百计的黑红触须已全数化作点点飞灰消散于半空！
丝缕的绯红雾气凭空出现在苏恩右臂，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向上攀升！
那绯红化作了一整只覆有灿金光泽的臂铠，又于苏恩肩头凝聚出了一整只的肩羽。
而就在绯红雾气全数凝为实质的刹那，苏恩耳畔忽的响起了一道声音。
那是未被奇特力量影响，并未被放大过的金发男人的声音！
“呐……苏恩。”
他轻声唤出了苏恩的名字。
“现在……去杀了它吧。”
无尽的绯红将苏恩的黑瞳浸染。
他单手提枪，全无半点防备的向前走去。
在他近前，刚刚被击散了上百只触手的暗月圣母，正不断发出夹带愤怒与凄厉的哀嚎！
黑红色的细密血丝受暗月圣母控制疯狂涌现！它们于空中凝结，化作一根根尖锐的血色长矛径直刺向苏恩。
而面对那近乎铺天盖地的攻势，苏恩却只做了一个动作。
他抬起右手，又一次扣动了扳机！
最为纯粹的绯红再度于夜幕中乍现！
那绯红径直向上，以一点微芒迎击数不尽的血矛！
随之而来的，是宛若玻璃破碎般的悦耳响动——难以估计数量的血色长矛顷刻间化作无用光斑，并急速于风中消逝！
脚步声接连不断，嚎哭声接连不断。
然而这一次，猎人与猎物，似乎转变了阵营。
暗月圣母的身形进一步缩小，前两次的攻击已消耗了她绝大部分力量。
反观苏恩的脚步依旧平稳。
在黑与红交织的血肉怪物狰狞的目光中，他轻轻用大拇指拨下燧发火枪的击锤，然后，第三次的扣动扳机！
‘砰！’
绯红色的弹丸让暗月圣母周身腐烂血肉全数崩坏！
接着，是第四次枪击！
‘砰！’
阿瑟·奥金托斯的身躯再难被细密血丝包裹坠在地上！
第五次枪击！
‘砰！’
被血丝串联的黑红蠕虫尽数燃烧！
第六次枪击！
‘砰！’
整片贫民街区域的黑红色泽全数消退，没有半点留存！
至此，苏恩已踏出了最后一步——他站到了仅剩下模糊人形轮廓的暗月圣母面前。
污秽的腐肉不断向下滑坠，被充当头颅的黑色书籍上，暗月圣母的五官极度扭曲。
她的眼眸处流露出愤怒，憎恶与仇视，可不知怎的，其中更为明显的，却是恐惧！
这位在十五年前被暗月教团奉若神明，仅彰显领域便已让康奈莉升起逃亡念头的缚古魂灵，在面对当前状态下的苏恩时，竟然在恐惧！
的确，她应该恐惧。
因为咫尺处，苏恩已将燧发火枪的枪口按压在了那本看似坚不可摧的黑色书籍上。
夜幕下的凉风第一次在贫民街吹拂。
腥臭与腐坏的气息在微风席卷下逐渐消散一空。
月光重新自黑色云朵中显露身形，它洒下一丝皎洁银辉，映亮了这原本漆黑无比的幽邃小巷。
然后，苏恩开口了。
他对只剩下些许暗影身躯留存，周身血肉几乎完全被绯红燃尽的暗月圣母道出了两个字。
“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