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游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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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觉清宵逝。
晨曦将附近飘荡的云朵晕染上金边，尚未清醒过来的朝阳不像正午时那般炎热，方知夏呆坐在床上，四周尽是银色的湖水，光正流淌着。
感觉脸上有些冰凉，伸手一抹，触碰到尚未干涸的泪水。
魔女最后的低喃声仿佛仍回响在耳畔。
回过神来，方知夏准备穿衣起床，扭头正好看见睡姿横七竖八的白鸽，便顺手将它提溜起来，把它摇醒，看它张牙舞爪的模样。
心情愉悦起来了。
吃早饭的时候，方知夏一直盯着唏哩呼噜喝粥的白鸽看，好像想从那副可爱模样里找出花来。
白鸽只觉得莫名其妙，又有些感到害羞，于是恼羞成怒。
“你看我干嘛？”咕咕蛋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
但方知夏只觉得它弱小、底气不足且有趣。
“我在想你会不会故意伪装成一只白鸽来博取我的信任。”
咕咕蛋顿时心头一跳，有些慌慌张张，却故作镇定地说：“人家只是幻想生物啦，样子什么的都是依据人类的认知凭空塑造出来的。”
一顿埋头干饭，等了好一会儿，没听到方知夏继续问，咕咕蛋心里松了一口气。
方知夏把空碗筷收拾到厨房，打开水龙头，让不急不缓的水流冲洗过碗面。
咕咕蛋悄悄地凑过来，用手轻轻戳了下方知夏的裤腿，见他没反应，便又戳了下，再戳一下，再再戳一下。
然后抬头看见方知夏面无表情的脸，咕咕蛋有些讪笑，故作卖萌地说：“一直待在房间里人会被憋坏的吧，我们今天出去走走好不好嘛？”
“想去哪儿？”
咕咕蛋用手托着头认真想了想，随后雀跃地蹦起来，“我们去动物园吧，我还从没去过呢！”
面对咕咕蛋那双期盼发亮的眼神，方知夏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于是点点头。
“好耶！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呀？”
方知夏拿出手机，查了查今天的天气预报，一日晴朗，最高气温比昨日还要低几度。
“就现在吧。”
于是，在太阳还没爬上头顶的时候，两人便乘二号线轻轨来到动物园门口。
方知夏一路走，一路看咕咕蛋过来时的各种不安分的举动。
过安检时不走正路，从货检履带上面爬过来；攀上护栏想看轨道是什么模样；踩着别人的头顶在车厢内跑来跑去；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从女孩子的裙底钻过。
如果拴上绳带的话，方知夏觉得自己大概是在遛狗。
动物园总是为小朋友和家长们所偏爱，一到了假期，人就会更多，门口簇拥着的人群排列成蜿蜒长队，像蛇一样长。
正当方知夏准备上前排队购票时，咕咕蛋拦住了他。
“让我来让我来！”咕咕蛋的眼里噙着狡黠的目光，它高举着左手望向方知夏，示意牵上它的手，“我有更好的办法哦。”
右手捏住洁白的羽翼，方知夏看见无数的光从体内逸散而出，身体逐渐隐去，悄然无声地消失在人们的眼前。
不守规矩的两人正大光明地穿过动物园门口，被人潮裹挟着往里面走去。
游人如织，一路上，可以看见嬉戏打闹的孩童和后边跟着的父母，一对情侣紧紧依偎着，左手挽着右手，还有结伴前来游玩的学生们。
方知夏一个人孤零零地走。
右手牵着一只谁也看不见的白鸽。
“你有六周岁吗？”突然，方知夏对着白鸽问道。
“你问这个干嘛？”咕咕蛋一脸疑惑，“而且女孩子的年龄是不可以随便透露的。”
方知夏想起了入口处的收费政策，一米二以下的咕咕蛋如果是不满六周岁的话，有他这个成年人陪同，应当是可以免票进来的。
当然，其实门票本身也不贵，才二十五元。
动物园中离入口最近的便是熊猫馆，这里除了憨态可掬的大熊猫外，还有灵巧可爱的小熊猫。
方知夏将咕咕蛋提溜起来，抱在怀里，以免它看不见被人群重重遮挡的内景。
露天场馆中，几只黑白相间的大熊猫正悠游自在地躺着、卧着，大概是已经进过食了，一动不动的，像颗脏兮兮的黑白糯米团子。
咕咕蛋满脸好奇的样子，如果不是方知夏抱得紧实，它甚至想跳到熊猫的头上去。
“哎~你说大熊猫可爱嘛？”咕咕蛋用手拉了拉方知夏的衣领。
“幼生时期会比较可爱，”方知夏回答，然后诚实地说，“但也不如你可爱。”
听到这话，白鸽简直羞红了脸，急忙把头埋起来，等了好一会，才敢抬头瞥一眼方知夏的脸。
“咦——那只大熊猫脑子里全是饲养员小姐姐的腿哎，好涩涩啊！”咕咕蛋又观察了一会，然后露出鄙夷的神色，“它真的不是人类套的皮嘛？”
原来幻想生物也会知晓人类的谣言吗？
比起这个，方知夏倒是对另一件事情更感兴趣。
“难道你其实还是一位德鲁伊？”
咕咕蛋有些洋洋得意，“我只是一只单纯的白鸽啦，不过会一点小小的窥视心灵的技巧而已。”
方知夏开始逐渐地理解幻想生物这一概念，就算能够时间暂停应该也不过分吧。
顺着食草动物区向西走，穿过猛兽区以及人工湖，然后向东折返走过鸟语林、两栖类和金鱼馆，最后路过第一个景点熊猫馆，两人从东门出来。
令人有些可惜的是，由于正午后气温较高，好多动物如长颈鹿、豹子和猩猩都没能见着。
咕咕蛋甚至还吵着要去儿童乐园玩，被早已饥肠辘辘的方知夏不顾哀嚎与卖萌拽着就走。
待解决完午饭，从动物园附近的商圈里出来时，已是下午三点过。
一抬头，明晃晃的大灯泡还挂在天上，晒得人汗水直流，睁不开眼睛。
终于等到进入轻轨车厢，从中央空调里吹出来凉爽的风，使人感到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喜悦。
方知夏将手掌按在咕咕蛋的头上，轻轻抓揉蓬松的羽毛，而后者则像一只小猫咪一样用头来回磨蹭着。
“今天在动物园过得开心吗？”
“知夏今天玩得开心嘛？”
“开心。”
咕咕蛋伸出翅膀抱住方知夏的右手，大大的眼睛里填满了星星。
“那我也很开心。”
不是因为动物园很有趣，所以我才开心；是因为你觉得快乐，所以我才会因为你的快乐而感到开心。
这就是小天使的爱。
方知夏发自内心地露出笑容。
下了车，两人慢悠悠地走回小区。由于午饭吃得太晚，方知夏打算去楼下的小卖部里买些方便面，好在晚上饿的时候垫垫肚子。
刚在小卖部挑选好口味，方知夏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就听见刺耳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咕咕蛋好奇地跑出去张望，等到方知夏结完账后出来才发现，自家居住的楼栋下方围满了人群。
他先巡视一圈，找到咕咕蛋的身影，然后走到它的身后，透过人群中的缝隙往里看。
顿时，可怕的回忆立刻涌上心头，仿佛有一双大手紧紧地攥住心脏，然后用电钻在脑子里嗡嗡施工，方知夏的脸色瞬间变得卡白，几欲呕吐。
楼栋里，一阵阴影掠过，消融在黑暗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