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们的神明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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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多明戈的夜晚，一如既往的吵闹。
阴冷的风伴着时不时从身边呼啸而过的汽车，卷起满地堆积的报纸以及沾染着不明液体的纸巾，在由无数鳞次栉比的破旧房屋组成的街道上，或是起飞或是落地，一如夜之城的万千众生相。
到处都是的喧嚣噪音以及不断照射在面部的光污染霓虹灯，完全剥夺了本该属于这个时点的寂静和安宁，让本就让人难以忍受的夜变得更加无序且混乱。
踩着时不时出现几块污浊血痕的肮脏地面，诺亚头也不抬地向前走着，偶尔闪身避开动不动从墙檐上丢下的罐子和其他垃圾。
早就看不出原本模样的灰墙上，大量充斥着暴力、血腥以及神经质的涂鸦和标语，上面还密密麻麻躺着无数不知道是否清醒，又或者清不清醒都没多少区别的男男女女。
有的在不断喃喃自语，有的戴着老旧的超梦显示器，或者说头环，在人为制造的虚假世界中享受着完全超脱物质，经由感官刺激带来的“美好生活”。也有甚者，两两一对……又或者更多人的挤在一起，做着最原始的活塞~运动，仿佛自然界中最原始的野兽一般。
他们是夜之城最底层的渣滓，也是这座城市繁荣之下最初也是最后的牺牲品。
虽然可悲，但从一开始就选择了逃避的他们，也不会再有重来的机会了。
相较于当今世代人人畏之如虎的赛博精神病，这种灵魂意志层面的摧毁要更彻底的多，根本找不到一点修复的可能性。
“孩子，你也认为机械是对人灵魂和**的亵渎吗？”
眼看着快要拐出这个嘈杂不堪的巷子，一只枯瘦的手臂，却突然从一旁伸出，死死握住了诺亚的手腕。
当然，用握这个词可能不太准确，毕竟相较于体型达到骇人无比的2.5米的诺亚威严，普通人的手掌实在小了些。
一如这个时代的写照，普通人哪怕拼尽全力去攥取希望，也握不住自己的命运。
很多事情，从出生的那刻起就已经注定了。
脚步缓缓停住，诺亚慢慢侧过头，望向巷子出口处倚靠着墙壁站着的伛偻老人。
对方身上穿着的衣物很少，硬要说的话其实就是几块破布片，几乎达到了衣不蔽体的程度。
他的眼睛很大，如同鱼眼一般向外突出，脸上挂着一副让诺亚有些熟悉的独属于宗教狂信者的肃穆与虔诚。
当然更关键的是，这个老人身上没有一点义体改造的痕迹，无论是常见的脖颈、手肘又或者其他位置，都没有看到交互接口。
在这个时代，或者说至少在夜之城，不进行最低限度的义体改造，就连最基本的日常交易都没办法进行。早已全面电子化的货币交易体系，没办法支撑或者说也不屑于去支持这些遵循着上世纪原始生存方式的“顽固分子”，去进行小规模的线下实体货币交易。
在诺亚曾经生活过的那个世界，也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情。那个时候，二维码、网银等快捷支付方式在社会上全面普及，但依旧会有那么一小部分人，或是因为年纪太大跟不上社会前进的速度，又或者因为某些守旧观念固执地遵循着老一套的生活方式，最终和社会完全脱节，成为绝大多数人眼中并不合群的……“异类”。
而在现如今，曾经的二维码则被更便利的交互义体装置取代，就形式上而言似乎换汤不换药。
看我身上没太多义体改造的痕迹，所以认为我是可以争取的“同伴”吗？
诺亚心里默默想着，没有对老人的话作出任何反应，只是静静俯瞰着对方。
可怕的沉默持续了没多久，莫名紧张起来的老人似乎没办法再忍受这种压抑的视线，主动捅破了僵硬的气氛。
“我能看出你对机械乃至义体的排斥，孩子。当然，我有看到你身上的交互接口。虽然我不认为这是什么好事，但想在这座罪恶之城活得舒坦点，这种程度的改造已经是最低限度的了。”
这个骨瘦如柴的老人嗓音很沙哑，而且并非是那种义体临近使用极限的故障，而是漫长时间沉淀下来的那种干涸感觉。
诺亚的脑袋朝着一侧倾斜出一个极不明显的角度，似乎有些不解对方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
“孩子，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生命教派】。你的这幅健壮体格，毫无疑问就是造物主生命至上主义的最好证明。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在仪式中倾听到神明大人的声音。”
眼见诺亚依旧一幅不为所动的样子，老人顿了顿，再次说道：“我们和太平州那边的动物帮关系一直不错，你要是愿意加入的话，我们可以把你推荐给他们。哪怕没有后天服用强力睾酮和动物增强剂，你的身体就已经如此强壮，相信在那里一定会得到重用的。”
动物帮，一个活跃在南太平州的帮派势力，规模甚至还在六街帮之上。他们的成员和绝大多数帮派不同，拒绝使用常见的电子植入物，更青睐通过注射量身定做的增强补剂和强力睾酮来获得更强壮的**。简而言之，是一个无比崇尚**，相当原始而野蛮的暴力组织。
“你说的神明，他能实现愿望吗？”冷不丁地，诺亚突然问道。
“什么？”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的老人，先是愣了一愣，随后脸上迅速浮现一抹喜色，“当然，当然……神明大人会对所有虔诚的信徒施以恩赐，我们生命教也会在各方面帮助大家获得更好的生活。”
视线不经意间划过诺亚身上洗到发白的廉价外套，这位苍老的传教士舔了舔发白的嘴唇，试图再加一把力。
“在夜之城的日子不好过吧，这样……我可以帮你向教会申请一笔救助津贴，500欧元，教会对于自己人一向慷慨。”
假如最开始时这位传教士还有那么一点神职人员的玄妙感觉，那么当话题从信仰逐渐倾斜到更加物质的实际利益时，这点错觉也早已荡然无存了。
无谓信念，只是生意。
“那些都不重要。”
摇了摇头，诺亚第一次主动向前迈进了一步。
那几乎将传教士全部视野都遮蔽住的恐怖身形，让前者不自觉地的眼皮就是一跳，但随后就迅速切换成了近乎于谄媚的讨好笑容。
这种傻子都看得出来的天赋异禀者，假如能吸纳进教会，自己的话语权必会更进一步，以后在教会内部的话语权也必然水涨船高。
相较之下，那些许金钱上的损失，完全就是小事情。
“所以，他在哪里？”
“啊……你说谁？”
传教士有些困惑地反问道。
一点点向前倾斜身体，诺亚近乎半蹲着看向下方的老人，“你们的神明……在哪里？”
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第一次被人问这种问题的传教士，眼中迅速闪过一抹慌乱。
传教传到现在，说实话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想过。
绝大多数人更关注的地方不该是能收获的好处吗？怎么到你这里变得这么偏？
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传教士刚想用自己现编的一套话术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就听到诺亚再一次说道：
“我的神明跟我说……祂在你们身上，看不到神明的影子。”
“哈？”
逐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的传教士，慌乱地抬起头。
但很可惜，他的视线尚没有锐利到，能穿透诺亚那一头遮蔽住半张脸的缭乱灰发的程度，此时除了对方手腕上陡然垂落的一串挂着某个标志的手链，再看不到任何可供分析信息的东西。
等等……带标志的手链？
机械似地转动脖颈，传教士的呼吸骤然一紧，逐渐看清手链上的标志。
那是一个身披着厚重袍子，正伛偻着背推动着某个残缺大钟的模糊身影。
“敲钟人……你是暮钟教会那帮疯子！”
脸色瞬间变得唰白，传教士仿佛看到什么怪物似的，再不提传教的事情，转身就准备逃离这里。
但下一秒，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掌，就从正上方紧紧抓住了他的后脖衣领。
一点点将传教士抬至双脚悬空，诺亚用一如既往地平静声音，再次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
“你们的神明……在哪里？”
稳定的语气中，隐约透着某种躁动。
“放开我……放开我！”
传教士人在半空，不住地使劲挣扎着。
正当他准备不管不顾喊救命的时候，好巧不巧，被诺亚拽着的衣领或许是寿命将近，在传教士的体重作用下从一侧陡然开裂断开。
“噗通！”
诶呦一声摔在地上的传教士，再顾不得喊疼，用完全不符合年龄和外表的速度，逃命一般从巷子口冲出。
没一会儿的功夫，就钻进了远处的人流中，再看不真切。
“啊，我知道的……”
“又一个虚假的神明，真是遗憾。”
诺亚慢慢抬头，望着头顶不甚明显的月亮，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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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体】
尽管最初的机电假体是出于实用和医疗目的而开发的，可现如今它们已经不折不扣地演变成了一种生活方式。2077年，义体早就和纹身、珠宝一样，成了司空见惯的日常风景，或者说一种文化标志。
多数时候，人们安装义体的理由不一而足。它可以是单纯的技术升级，或是增强战斗力，甚至是为了赶时髦。而在夜之城，拥有一套风靡一时的义体，则是让你尽快融入其中的最好方式。无论是出人头地，还是想飞黄腾达，你首先得像模像样。而品位，关乎着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