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旁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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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到了餐厅打烊的时间点。
店里算上店长一共五个人，在店外挂好歇业的告示牌后，就开始打扫卫生，顺带便对各自的工作进行收尾。
“诺亚哥，今天真是多亏了你，要不然……”
蓝粉色挑染的女侍应生软绵绵地叫了一声，瞅着面前虽然因为披着遮面刘海看不清眼睛，但依旧显露出大致轮廓的俊秀侧脸，不动声色地舔了舔舌头。
脚步轻轻挪动，饱满的山峰主动就靠向了后者的手臂。
“您客气了，桃乐丝小姐。”
高大的身体不见如何移动，一个简单的侧身就避开了女侍应生的敏感部位，多邦餐馆的洗碗工兼服务生兼保镖，诺亚·昆古尼尔，礼貌中又带着某种疏远地说道：“您比我大不少，这称呼我受不起。”
没去管表情骤然一僵，面部明显做过整容改造的女侍应生，诺亚象征性地点了点头，拎起两袋半人高的垃圾走出餐馆后门，整齐地叠放在一旁脏乱不堪的垃圾箱上。
随便撇了眼，诺亚就看到了大量不可计数的有机流食外包装、BY套以及少部分还算新鲜的可疑血迹。
在这个道德与财富挂钩，精神和物质双重匮乏的可悲年代，这些似乎早已司空见惯了。
哪怕上辈子曾经感受过正常社会的温暖余光，但来到这个世界的十六年，也早已让诺亚习惯甚至彻底融入了这个世界。
喵~
突然，一声清脆的猫叫声吸引了诺亚的注意力。
扫了扫不算宽敞的后巷，很快，诺亚便从垃圾箱后，用两根手指提出了一只眼睛都有些睁不开的猫咪幼崽。
看它身上还没完全长开的绒毛，以及那粉粉的鼻尖和肉垫，估计也就这几天才出生的。
在夜之城，这可是很少见的，无论是猫还是动物幼崽。
“可悲的孩子，你不该出生的。”
相比于那份可爱的外表，对于绝大多数夜之城的底层民众更有吸引力的，或许是那一身完全没经过任何处理的，新鲜十足的自然肉吧。
尽管吃惯了有机合成食物，但人类对于真正肉食的渴望，从一开始或许就刻在了骨髓深处。
但这些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个旁观者，也没有余力去施以援手。
将猫咪重新藏回了垃圾箱后，诺亚的表情没有一点波澜，原路返回的同时，毫不留恋地关上了餐厅的后门。
……
“店长，我就干到今天吧，感谢您这段时间的厚爱了。”
等到几名同事陆续离开，诺亚找到了翘着二郎腿坐在吧台前，美滋滋计算着今天营业额的胖店长多邦·格莱德，递交了自己的口头辞呈。
视线不紧不慢地从餐厅的几个角落收回。
按理来说应该是交份书面的辞呈会更好一些，但考虑到自己从一开始就因为年龄问题没有签过任何合同，薪水也因为相同的理由只有其他人二分之一，这么做似乎已经足够厚道了。
至于薪水，今天正好是月底，店长多邦虽然不太情愿，但碍于六街帮的规矩，还是一早就支付清了。
“啊……”多邦·格莱德僵硬地抬起头，有些后悔自己过分压榨自己这位最佳员工的同时，有心想要说些什么挽留。
虽然知道诺亚只是徒有其表，除了脑部义体和交互接口外没有加装其他义体但考虑到对方那廉价的薪水，似乎没有比他更具性价比的员工了。
在这一点上，哪怕是偶尔能满足他某些额外要求的桃乐丝，也远远比不上。
“其实我正准备跟你说来着，那什么……对，我准备升你职诺亚。以后你可以和其他人领一样工资，不，和桃乐丝相同的薪水！”
勉强挤出和善但又夹杂着少许肉疼之色的笑容，多邦准备继续说些什么，却注意到诺亚的目光不知何时，转向了自己身后的某个半透明垃圾袋。
里面堆放着今天食客没吃完的剩菜剩饭。
虽然出于本心，多邦其实很想处理一下，明天再挂个新鲜出炉的牌子重新出售这些食物。但考虑到上次这么做的隔壁餐厅的老板才被人用半自动步枪在脑门上开了个天窗，多邦最终还是决定暂缓这个计划。
不过阴差阳错的，他的这种做法倒是获得了不少食客的认同，以至于这段时间营业额上浮了不少。
“哦对了，诺亚你不是一直想打包剩菜回去带给你孤儿院的那些弟弟妹妹们吗，今天正好有那么一袋。我以前不准，其实主要是怕人家客人看到观感不好，你也要理解我啊，现在做生意太难了……”
“不是孤儿院。”
“什么？”被打断的胖店长，有些错愕地看着突然出声的诺亚。
“不是孤儿院，那是教会……暮钟教会。”
“那么，容我告辞。”
诺亚没有明显情感起伏的单调声音，让胖店长的表情一阵青一阵紫，有心想发作，但一对上那透过灰色刘海卡看不真切的视线后，就彻底哑火了。
这种夸张的体型差，给人的压迫力是十足十的，哪怕是基于地位获取的优越感也无法填补。
“桃乐丝，桃乐丝！你踏马的人去哪里了？！”
披上洗的苍白满是补丁的巨大外套，诺亚看着半依半就，被店长多邦强拉硬拽进小房间的桃乐丝，厚重刘海下的瞳孔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没有去偷听随后隔着房门不断响起的**碰撞和呻吟喘息声，诺亚迈着仿佛亘古不变的稳定步伐，默默隐入夜的深处。
……
“我早就说了，你那个店长不是什么好人。亏你还能一直干到现在。”
一家中式早点铺前，诺亚一边熟练地用筷子夹着纸盒里的小笼包，一边静静听着年过半百的摊主在那边为自己打抱不平。
还算有些许肉感的合成肉馅带着寡淡的汤汁在口中不断起伏，多少缓解了一些因为分量太少所产生的额外饥饿感。
“嘿呦，我来夜之城那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用筷子用的这么地道的外国人……你家里人有去过华国？”摊主眼前一亮，乐呵呵地笑道。
“我父亲是华国人，第四次公司战争末期的时候，跟着当黑客的爷爷被荒坂集团雇佣到夜之城。结果你们大概也猜到了，有个疯子在荒坂塔引爆了战术核武器，他当场成了孤儿。”
眼看着摊主盯着自己等待下文，诺亚没办法只得放下筷子，索性解释了几句。
“我记得你是……科罗纳多农场区那边教会的，那地方叫……叫什么名字来着？”
抓耳挠腮了半天，也没想起教会名字的摊主，多多少少有些不好意思。
“暮钟教会。”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摊主连忙应了几声，颇有些感慨地说道：“普奇神父可是个好人啊，收养了好多无家可归的孩子，说起来你怎么会……”
说到一半，摊主自己貌似也反应了过来，赶忙止住嘴，尴尬地挠了挠头。
“八年前那场大饥荒，我的父亲和母亲相继去世了，是普奇神父收留了我。”仿佛只是单纯在述说某个事实一般，诺亚的语气依旧平稳，却让老摊主莫名感觉心里毛毛的。
宗教这东西害人不浅啊。
“说起来，你也快成年了吧，没考虑出去找个活计吗？哪怕是想报恩，老是待在教会也不是个事啊。”将诺亚的异常全部归责于教会教育的老摊主，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个热心肠的好人，这在夜之城这地界可不算多见。
“老鲍勃说的没错，诺亚兄弟，你就该来我们六街帮。”一旁挨着坐着，低头啃着素肉饼的中年男人，支支吾吾地附和道。
有些艰难地将口中比皮鞋还难嚼的合成肉，混着三次过滤后勉强没有异味的廉价饮用水一同咽下，这个穿着军靴战斗背心、护膝和工装裤的大胡子男人，一边使劲抬起手拍了拍诺亚的肩胛骨下侧（这是他坐着能够到的极限了），一边扶了扶自己一侧开线的老旧棒球帽。
上面的图案有些模糊不清，但依稀可以看出是旧式美国国旗和老鹰的图案。
这也算是六街帮的通常着装了。这群经历过第四次公司战争的退伍老兵，哪怕是在组织逐渐变质的当下，也依然怀念着当年国家尚未解体时的繁荣。
宛若上个时代的幽灵。
“得了吧，你们六街帮又能好到哪里去……还以为是最开始的那个时候吗？”
摊主用抹布用力地抹着面前满是油污的半透明玻璃柜台，眉头不经意间深深皱起。
“总比其他帮派有人情味一点吧。漩涡帮、虎爪帮那群疯子，有时候疯起来连自己人都砍！”
大胡子夸张地用手臂比划了几下，表情异常夸张。
“诺亚兄弟，你要是来六街帮，我还能照应照应你，多好。”
“谁照应谁怕是都不好说吧，李斯特。”没好气地收走大胡子面前的碗碟，老鲍勃重重一拍桌子，“诚惠，10欧元。”
“嘿呀，互帮互助嘛~”义眼闪烁了几下完成转账，大胡子李斯特用眼角余光瞥了眼自始至终都没有接话的诺亚，遗憾地耸了耸肩。
可惜咯，那么壮实的体格，怎么就是不上套呢？
“差不多到时间了。”冷不丁地，诺亚突然开口说道。
“什么到时间了……”
“砰！”
老鲍勃和李斯特刚想询问，就听见街对面陡然响起接连几声枪响。
听声音，像是手动装填的那种非动能霰弹枪，威力大不大不好说，但是声音绝对够响。
“喂，那地方……好像是多邦餐馆吧？”李斯特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身旁，不出所料，没在诺亚脸上看到半点惊讶的表情。
趁着小笼包还带点热气，诺亚将最后一口吞下，将手中的垃圾轻轻放进了边上的垃圾篓里。
视线自始至终没有离开在那一声枪响过后，于夜色中显得越发安静的多邦餐馆。
有三件事，他一直没有和自己的原雇主多邦·格莱德说过。
第一，每次他请求带些没人吃的剩饭回去给弟弟妹妹们吃时，对方那带着高高在上优越感的眼神，自己很不喜欢。相较之下，那在预料之中的吝啬和拒绝，反倒并不算什么。
第二，新来的店员桃乐丝，她的手臂内侧有一个纹身，和前阵子逃窜到圣多明戈地区，被NCPD持续通缉的一伙流窜小团伙一模一样。通缉令上的罪名是多次入室抢劫和杀人，并且前几个被害者都是临近马路的小型经营者。
第三，今天早上，店里的几处监控都被人为破坏了。而关于这件事，唯一负责店里日常监控的看板娘桃乐丝，自始至终没有提起过。
痛苦地呻吟和求饶声，从夜的一头断断续续传来。很快，伴随着又一声猛烈地枪响，衣衫不整满身是血的女侍应生便跟着两个戴着摩托头盔，手里拎着霰弹枪的男人快速从餐馆的后门走出。
好巧不巧，三人的视线正好对上了马路对面的诺亚。
“我该走了。”
没去管不远处表情骤然一僵的前同事，提前付清餐费的诺亚缓缓站起，头也不回地转身没入黑暗之中，渐行渐远。
自始至终，他只是一个旁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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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公开的情报
【野生动物】
档案记录：现如今，在夜之城的街头你已经很难再看见动物，但相信我，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曾经，你能够在看见讨人厌的鸽子从头顶飞过，在你的爱车上留下一道又一道可恨的白色污渍……又或者在脏乱差的市场上挥赶成群的苍蝇。不过最让人难以忘怀的，还是当你带着随身听在公园遛弯散步时，自以为潇洒的一脚踩进狗屎里。哦，多么美好的回忆！
直到二十一世纪下半叶，一场动物传播的瘟疫令城市几乎停摆，并彻底的改变了一切。2051年：七千人死亡。2059年：一万人。2061年：一万两千人。虽然影响力尚不及【劣化病】，但对于一座历史短暂的新兴城市，已经足以致命。慌了神的市议会决定消灭市里的所有鸟类。曾经的灭鼠队更是用上了军用设备，来安放陷阱，进行烟熏灭杀。私人宠物得以躲过一劫，但是它们的主人却依旧需要缴纳高昂的税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