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双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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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希摇动着从货郎手里买来的地摊货折扇，开始在小小的“锦绣布行”里说开了。
“单就说收货这件事，如果贵号也等着我们这些零星织户送货上门，一家家收、一家家谈，又费时、又费力，自然比不过李记，不如‘规模收购、以销定产’。”
张掌柜一头雾水：“什么，什么是‘规模收购，以销定产’？公子你说的，在下真没听懂。”
“这‘规模收购’是说，你想个办法和几家、几十家、上百家织户合作，批量收购，就可以大幅压低收购价......”
高希一句话才刚说了一半，就被张掌柜打断了：“我当然知道大量收购，能压低收购价，但这不是要大笔银子嘛！你看看我这小店，现在客人都没一个，本钱小、生意差啊，哪里还有钱搞什么大量收购！”
“这正是我要说的。刚才我不是说了吗，像我这样的小织户就算晚几天结账或者寄卖，买价低一些，我们这样的小织户也是愿意的。”
“我们丁家村有织户一百来户，今后可以一起向贵号集中供货，但贵号必须先付一笔小额定金。作为回报，卖给贵号的布可以比现在行市收购价再低两成。你看如何？”
张掌柜的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
肯定好啊！
锦绣布店这边，一方面不用再一家一家去收货，每次都要和织户磨上半天嘴皮，另一方面收购成本一下子降低了两成。
如此，直接就和李记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甚至比李记的收购价更有吸引力。
李记可是压了织户三成的价呢！
织户们这边，可以预先锁定销售量和卖价，虽然卖价比行市低一些，但这相当于还没织出布来，已经有人买了去，还能先得一笔定金。
织户们也不用自己扛着布，走半天路送货到镇上，单打独斗，被店家任意压价，也不用被丁嫂这样的无良中间人占便宜了。
“还有，贵号收货后，不必马上结算货款。每月最后一天，贵号派人来村里取货时，一并结账付款。你看如何？“
“这太好了！”张掌柜乐得差点跳起来，这等于织户们集体向锦绣长年提供三十天的短期资金融通，用现代会计术语来说就是“账期月结”。
“这个‘规模收购’好啊！高公子，你怎么就想出这么个好主意呢！”
张掌柜将茶碗扔到一边，急不可耐地接着问道：“那么‘以销定产’又是什么？”
他眼睛里已经放出光来，已然忘了刚才还在担心“高希毛没有长齐”呢！
“以销定产，就是别盲目收货了。”
“第一件事，告诉织户，贵号这里一个月大致要卖掉多少货，我们就只生产这么些布，再多一些以备急用，这样你我都没有什么库存压力了。”
“第二件事，哪些款式、花色的布销路好，就告诉我们，或者去松江府城寻来市面上的新鲜布样子，织户们照着样子织出来，就一定卖得好，你说是不是？”
“这叫‘双赢’！”
“双赢？”张掌柜第一次听到这个古怪的新名词。
“就是谁也没吃亏，对你、对我，却都有大大的好处！”
张掌柜立马懂了，兴奋起来：“啊呀呀，我说高公子，怕不是以前也做过掌柜吧！这事行，我这家店是小，但能做这件事。”
之前高希逛了半天小官镇的布行，看似聊天，实则做了一个快速的市场调查。
现在的小官镇当地的棉纺织业，还处在最初级的自然经济的状态，织户只管织布，店家只管收布、卖布。
生产多少布、生产什么布、布能不能卖出去、能卖掉多少，全都是“天晓得”！只有自然分工，没有有效协作。
高希的想法是，先将织户和店家直接对接，形成紧密的上下游产业的分工联合，这样一来专业而有效率的产业链才能慢慢形成。
分工协作一旦开始，每一个生产环节上的成本都会降低，生产效率将大幅增长，那么下一步就可以考虑组织大规模机器化大生产了。
这就是现代人最熟悉的市场经济下分工协作的道理，而此时的大明朝，尤其是江南一带，正处于资本主义即将萌芽的前夜。
高希说动锦绣布行与丁家村的织户合作，只不过是将产业协作的出现时间提前了一点而已。
张掌柜看到了自己这家小布店翻身的希望，情绪高涨，便认准了高希。
“高公子，你们丁家村的布匹收购的事，我就拜托你了，如何？此事只要能成，每月我单独送你一份酬劳。”
“好说，好说。双赢，双赢！”
高希也不问酬劳是多少，棉纺织分工协作这件大事若能做成，区区一份每月酬劳又何足挂齿。
高希笑眯眯地端起了殷勤的小伙计送过来的新茶盏，为村里织户们的棉布找到了稳定的销路，也算大功一件。
他心里笃定起来：这下回去不怕爷娘责打了！
张掌柜再三挽留高希主仆用了晚饭再走，高希婉拒，他只想着赶快回去。
和张掌柜又商量了一些合作细节后，主仆二人点收卖布的钱。
结果发现，张掌柜高兴，那几匹弄脏的丁满桢的布，也按优等布的价钱结了账。
高希向张掌柜道了谢，张掌柜对高希似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亲自将高希送到巷口。
高希的后领上斜插着那把地摊货折扇，他的背影挺拔却消瘦。张掌柜目送他远去。
回到店里，小伙计说道：“掌柜，这高公子是远近闻名的大傻子，今天又在李记那边这么大闹一场。依小的看，买了他的布也就算了，但若要听他的，和他搞什么‘双赢’，会不会我们也被别人当成傻子？”
高希的言谈举止看起来让人觉得滑稽，但张掌柜却能感觉到这个后生的真诚与非同凡响的潜力。
“你们只当他傻。你们想想，若是你今天带着布去李记卖，会想到用这样的办法戳穿店家吗？你能随随便便到了一家小店，就能说出这么一通让店家信服、愿意一试的法子来吗？”
“...”小伙计合不上来了。
“这位高公子，一点也不傻！”张掌柜意味深长地说道。
高希主仆二人紧赶慢赶，天擦黑时两人回到了丁家村。
丁家村，却也不太平，有人要揍高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