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十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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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跑到了10楼。意外的是这里并没有被苍蝇侵袭，走廊安静地回荡着他们的脚步声，偶有尘土在空气中偷偷摸摸地飘飞，被窗户里透出的更加强烈的红光映出原型。
“感觉窗户里的光更亮了。”林向阳说着，把林敏按在门外，取回她手中的手电，“你别进来，就在这里帮我看看外面。”
“嗯。”林敏毫不犹豫地点头，而林向阳也转身打开10-1陈旧的大门。
10-1看起来仍是一间手术室，手术台上沾满了正在粘稠地流动着的血液，它们正一滴滴地沿着手术台的边缘往下，落成一滩的红黑色。
“防身武器先拿……”林向阳走过去，熟练地从柜子里抽出了两瓶硫酸。“还有物品架。”
他伸手探向物品架，摸到了一张纸片。
纸上写着：
“致亲爱的玛丽娜：
我们的实验室在今天创立了。
本来我还在想，要给我们这个初生的组织起什么名字好。但是我很快找到了答案——那就是我们实验室所在的这个地点，红格花村。
说起来，村里流传着一个奇怪的符号。看起来像是什么符咒一样，倒是很有设计感，倒是可以作为我们实验室的标志。
我不在的时候你过得好吗，有没有好好睡觉好好吃饭？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下一封信再见。
你的丈夫冯成”
“啊，信件……和之前找到的纸张上是一样的称呼。”林向阳收起纸片，“原来这个院徽是这么来的吗？”
已经没有其他人会知晓答案了。他摇了摇头，将房间里搜了一遍。除了墙壁上血红色的红格花院徽和墙角烧焦的痕迹外，看起来没什么了。
“下一间……等等。”
林向阳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胃内一阵烧灼感。他缓慢地捂着肚子跪了下来。
“怎么了？”林敏担忧地看着他。林向阳没有回答，只是咳嗽了一声，然后将手指伸进了口腔。
“咳……啊……”指尖在喉咙深处狠力抠挖，林向阳的生理泪水都被逼出些许。感觉到胃内容物逐渐反上喉管，他抽出手，黏稠的唾液沾满了修长的手指，拉出一道晶莹的细丝。
林向阳顾不上擦干净手上的唾液，双手抱成拳状，狠狠地往腹部一击。“呕……”胃袋里尚未被消化完全的东西漫出他的口腔，刺鼻的恶臭哗哗从嘴里呕吐出来，流在地上，团成一坨恶心的秽物，而在这呕吐物当中，竟混杂着一些巨大的蝇卵，有一些卵袋已经破开，从里面孵化出苍蝇怪物还保留着鲜活的幼体。
“咳咳……林敏……”林向阳缓慢地抬起头，涎液从嘴角滑下，他的声音都轻微颤抖起来，“有点乏力了……不知道之前吞下去的蝇卵的作用。也许还没吐干净……能不能请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林敏忙在他的身边半蹲下来，关切地看着他。
“嗯……我需要你帮我……催吐一下。”林向阳咧开嘴，勾起一个虚弱的微笑。
“好。”林敏毫不犹豫地答应，“像你刚才那样做就可以了吗。”
“嗯。”林向阳轻轻地点点头。
“好。”林敏扳过他的头，伸手进他的嘴里撑开他的口腔，沾着他嘴里没有吐干净的呕吐物和唾液，就将手指直直捅进林向阳的喉咙深处。咽喉里的软肉清晰地勾勒出女人指甲尖柔和的弧度，一阵恶心感直冲林向阳的脑门，胃部开始绞紧，将残余的东西迅速地送上食道，
腾升进喉管里。
“林……林敏……”林向阳微弱地呻吟出声，林敏马上会意，将手从林向阳的嘴里抽出来。“呕……”他抱着肚子对着眼前一阵天花乱坠地吐，没消化完的饭菜、蝇卵、还有苍蝇怪物刚刚孵化出的幼体，一齐被呕到林向阳身前的地面上。
“……”画面冲击力有点强，林敏轻轻地转动眼珠，将视野偏开一个微小的弧度。林向阳在原地喘息了几秒，抬手擦干净唇上悬挂着的涎水，吃力地撑起身站起来。
“啊……好多了。谢谢你，林敏。弄脏你了吗？”
“没关系。”林敏随意地将手在裙子上一擦，向他点点头，“我们去下一间吧。”
“好。”林向阳正欲迈出一步，忽然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他摇摇晃晃地立在原地，身体与神经的控制在一瞬间断了线，他整个人向后倾倒。
“小心！”林敏冲上去扶着他，林向阳的身体稳稳当当地落入她的怀里。
林敏第一次感觉林向阳的身躯竟然这么柔软、这么单薄，可以轻易地被人环抱起来，和他之前表现出来的性格似乎有着天堑般的鸿沟，这这让她稍微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从心底深处涌上来的泡泡般的温柔与怜爱。
“谢谢……哈哈，现在可得靠你了啊。”林向阳有些尴尬垂下眼，稳定好身形从林敏的怀里站好，勾起一个轻松的微笑，看起来神色回归了以往的自如，“我们该去下一间了。”
“嗯。”林敏点点头，牵上他的手。
“哎你……”林向阳的手心与林敏的肌肤想贴，女性的软香和温度源源不断地渗透进他的皮肤，他一瞬间竟然有些觉得不好意思。
“……算了。就这样吧。”他反握上林敏的手，目光看向前方，“我们走吧。”
“嗯。”林敏轻轻地应着，跟着他往前走去。
10-2是一间病房，空气里充斥着呛人的烟尘，林向阳一打开门就咳嗽了几声，拿手在口鼻前挥了挥才走进去。
“首先是衣柜。”空空如也。
“其次是床头柜。”空空如也。
“那么下一个……”
他一转视角，桌面上正平平整整地放了一张纸。
“哦？”他走过去拿起纸查看。
纸上潦草地写着：
“原来姐姐说的神是存在的，原来她的死是为了救我。
对不起，姐姐，对不起……”
“妈妈，是你吗……难道你……”林向阳震惊地捏着这张纸，记忆如深水里鱼吐出的泡泡般浮出水面。
他记得妈妈似乎对自己的名字不太敏感，好像也不是很喜欢。还记得有一次有人在街上叫妈妈的名字，很大的声音叫了很多遍她都没有反应，直到牵着妈妈的林向阳摇了摇妈妈的手，她似乎才刚刚意识到有人在找自己。她平时也不太喜欢别人叫她的名字，所以大家都喜欢叫她——
——小许。
“……”林向阳摁了摁酸痛的太阳穴，血管正在其下突突地跳动，思绪在交错的血管间串联，组成一幅庞大的蓝图。
“……啊，原来如此。”他摸出妈妈的笔记簿，抚摸着那泛黄发皱的边缘，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又拿出粉色的小许的笔记本，沉吟片刻，他的唇便覆在了两本叠起来的笔记本上，印下一个湿润的吻。
已经没有时间可以供他悲痛了。他的身边还有林敏。
“……妈妈，既然你可以用那么年轻的外貌出现在这里，你一定不会就这样轻易地死掉，对不对？”他把笔记本收回包里，视线从方才如水般的温柔一瞬间锐化成锋利的森冷，“你等着我。我一定会把你找回来。”
他振了振沉重的包袱，来到10-3。这里也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烟味，林向阳扇着气走进去，径直摸向桌上的一张纸。
纸上狂乱的字迹写着：
“我快要死了。
我好想见你，小星。
我好想你，我想见到你最后一面。
拜托了，这是我最后的愿望了。”
“……”林向阳沉默着叹了口气，正把手中的纸张放下，忽然“噗”地一声，纸页自己燃烧起来，在他反应过来前已经化成了一堆灰。
“哈？怎么突然自燃了？”他惊讶地盯着空无一物的桌面，余光瞥到旁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颤动着。
林向阳握紧菜刀，往身边猛地一转。没有意料之中的怪物，在他的身边时空里仿佛被什么撕开了一道狭窄的夹缝，在那幽黑的空无之地，一个黑发的男孩半跪在那里。
他双手合十，紧闭着眼，俨然一副祈祷的姿态，口内似乎在念诵着什么。
林向阳沉默着往他靠近一步想听清他说了什么。
“弥荣萨婆珂……”
在这一句话传入他的耳中，时空的裂缝瞬间扭曲收紧，周边的环境又变成了之前的样子，没有任何异状。
“……这是什么，听起来像是佛教的用语。”
他摇摇头，拍了拍背包走出门外。林敏已经等在门口了。
“下一个去我的房间吗？”林敏淡淡地看着他。“嗯。”林向阳垂下眼，思绪都在眼底凝结成一湾晃晃悠悠的水，“我好像知道了很多东西。”
“抱歉，我不能把我曾经经历的直接告诉你。”林敏叹了口气，“我对那部分记忆已经零碎又残缺……我也希望我意外在这栋病院醒来之后，可以找到一些被我的潜意识掩埋起来的过去的记忆。”
“那不是你的错。”林向阳的手轻柔地抚上她的肩膀，“那我们去下一……”
忽然林向阳的手腕一疼，他的脑海忽然被嗡鸣声占据，太阳穴随着脉搏的递进而突突地跳着疼。他赶忙松开林敏，转过身拉开袖口查看手腕，上面像是纹身般刻印其上的红格花院徽像是吸收了他的血液般，似乎变得比原先更加猩红，散发着妖冶的光辉，宛若寄生在他皮肉之下的吸血虫。
“怎么忽然这样了……”他拉上袖管转回身，林敏有些担忧地凑过来：“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大脑里微弱的嗡鸣声还是挥之不去，仿佛有什么沉寂许久的种子正在汲取他的思维，在他的脑部迅速抽根发芽。不过也许并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
“就是什么？”
“……啊。”没反应过来，刚才大脑似乎停转了一秒。林向阳摇摇头，集中起迟钝的思绪，扯起一个看似轻松的笑容：“哎呀，就是耳鸣啦。你这么关心我，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啦？”
“林向阳。”林敏看着他的眼神如此认真，让他一下子有些无所适从，“你知道吗？你状态不好的时候，就喜欢说这种调戏人一样的话。”
“……哈哈是吗，这都被你发现了。”林向阳心虚地移目。
“我想说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让我和你一起承担。”林敏的眼神坚定而温柔，林向阳愣了片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又笑什么？”
“啊——林敏小姐的好意我接收到了。不过真的没有什么，我们去下一间吧。”
林敏注视着他的眼睛，从那微笑的伪装之下探寻不清他的情绪，只好点了点头：“……嗯。那我们走吧。”
林敏转过身，而就在这一瞬间林向阳的表情忽然松弛，刚才堆垒起来的笑容全数崩塌。
……抱歉，林敏。
林向阳瞟了一眼手腕，此刻其上正隐隐约约地传来针刺般的痛感，疼痛勾勒出一个清晰的红格花院徽的形状。
唯独这个，不能告诉你。
不能让你知道我已经死了一次，不能让你知道我已经和这栋病院缔结了什么连接。
……不能，让你为我担心。
……
10-4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烟尘，林向阳用手电往里面一照，里面的摆设很整齐，桌面上放着一张纸。
林向阳走过去，拿起桌上的纸页端详。
纸上工整的字迹写着：
“如果你看见了这张纸，那么我会提醒你，小四姐把离开这里的秘密藏在了那张分裂的院徽的中心里。
当你看见这张纸的时候，也许我的愿望已经完成，-我和小四姐已经离开了。祝你也好运。”
看完以后，纸页果然又一次自燃了。
“哎真是的，怎么老是自己烧没了……哎对了，小四姐是？”林向阳看向林敏，林敏的表情淡淡的，双眸掩藏在黑暗里，看不清她的情绪，但林向阳的直觉肯定，她的眼底就像是清澈的泉水里被投入一颗石子，此刻她的眼里已经掀起了混浊的情绪的浪潮。
“认识的人，她是这里的护士，你应该也猜到了。”林敏温柔地看向那张纸，“记忆中确实写过类似的东西，不过稍微和实际情况有点出入。”
“嗯？具体是什么出入？”
“……”林敏抬起眼，她的眼里闪烁着稀薄的光芒，虽然隐忍着，但林向阳能看见，她眼里如沉寂的深渊般深沉的悲痛：“小四姐，没有和我一起出来。”
“……节哀。”林向阳的喉咙忽然哽住了。
“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了，没有必要节哀。”林敏垂下眼，“最后的记忆是这里发生了一起火灾。我的恐惧迫使我忘记了最后我是怎么离开的，但是我清楚地记得，小四姐她葬身火海。”
“……”林向阳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林敏的肩膀。
“不过……”林敏忽然话锋一转，她的视线从柔和的模糊聚焦成锐利的一束，看向林向阳：“我离开之前，记得我看见她在火里做着一个奇怪的姿势。”
“什么姿势？”
“……”林敏的视线定定地望着他，“她跪在火焰里，流着泪，双手合十，嘴唇微微翕动着，像是在祈祷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