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叁拾贰回雾绕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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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向暖和任远打算不动声色得收拾些东西,入夜之后瞅准时机就离开,一路向北去寻找雪皇革命军。
他们途经乔枫沉屋前,刚好看到乔氏一家从里面出来。
薛华看到他们,立马迎上去,和乔慕柔一人一边架着乔夫人。
乔夫人看上去虚弱极了,对周围事物毫无反应,脸上没有太多悲伤的表情,但是每次眨眼都会流泪。
相比乔夫人,乔富贵的悲痛是隐忍内敛的。他虽然没有太多外露的表现,但是任谁都能看得出,他在硬撑。
雪夜和向暖看到他们一家人的样子,就知道乔枫沉一定是不行了。两人心头涌上大片愧疚,就在不久前,她们还在担心乔枫沉醒过来会供出她们。
现在可好,不必担心了。
可是,她们却高兴不起来。
倒是任远,冷着一双眸子,看到他们一家人痛苦至极的样子,心里反而生发一丝快慰。
当年雪皇政变,整个季白王城都沉浸在这种悲痛之中,多少人失去了亲人和挚爱。这份阵痛一直持续到现在,久久不能消散。
是时候让你们也尝尝相同的滋味了。
很快。
“需要帮忙么?”任远无缝切换上一副满怀同情心的人畜无害模样,凑上去一同扶着乔夫人,关切得问道。
此刻的乔慕柔,不再是枫溪娇贵任性的大小姐。
她本来也是只顾着一个劲的哭,可是见到父母之后,她突然意识到,今后乔枫沉不在了。
永远不在了。
她必须长大,成为父母和这个家的支柱。
她开始同薛华一起忙里忙外,学着打理琐碎的事情,像个小大人。
乔慕柔看到她们,忍着泪招呼道:“帮我照看一下乔枫沉,我把爹娘送去休息就回来。”
向暖点点头,往乔枫沉屋里望去,当下狠狠掐了雪夜一把。
她看到乔枫沉屋前守着一个人。
那个人赤着脚,一头乌黑的长发流泻下来,低着头看不清楚面目。
她见过这个人。
雪夜顺着向暖的视线望过去,只看到空无一人的寂寥院落。
“你先去,”雪夜道,“我稍候和任远一起来。”
“你没看到么?”向暖指着那里问道。
“什么?”雪夜问道。
向暖看着雪夜一脸迷惑的神情,确定她确实没有看到自己看到的。随后,她又看了一眼乔枫沉屋门口,那个赤脚女人抬起头来。
向暖“啊”得一声捂住嘴。
她的眼睛是蓝色的,像熊熊燃烧的火焰,幽深而热烈,满是悲伤。
向暖想至少留下甜斋的,可是雪夜已经揣着毛球走远了。
向暖求助得望着四周,什么人都没有,但是她再回头的时候,门口的女人不见了。
向暖心如擂鼓,脚底发软,打了半天退堂鼓,最终决定进去看一眼就走。
每迈出一步,她都觉得一股难闻的死气从屋里面丝丝缕缕渗透出来。
她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果不其然,那个女人守在乔枫沉的床边,正侧身看他。乔枫沉安静躺在床上,向暖确定那股难闻的死气来源就是他。
“你是死神么?”向暖小声发问,“你要带他走么?”
女人闻言抬头,那双蓝色眼睛里的火焰似乎小了些。她张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半晌重新闭上嘴,摇了摇头。
向暖觉得眼前的女人似乎没有一开始那么可怕了,她也走过去,看着床上的乔枫沉。
“他是你爱的人?”向暖看着她满是悲伤的眼睛,同刚刚乔夫人的样子如出一辙,“你是因为他才留在这里?”
“他是恩人的孩子。”女人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若有若无,发出就消失了,难以捕捉。似乎说过,又似乎从未。
“他怎么了?”向暖看着乔枫沉,“睡着了?”
“救救他。”女人眼眸中的蓝色火苗突然窜高一截。
这反应当场吓退向暖一步。
“我?”向暖道,“刚刚薛公已经来过了,他是厉害的药师,如果他都无能为力……”
“吟唱吧,向暖。”
向暖突然抬起头,望着眼前毫无征兆就准确喊出自己名字的女人。
她似乎早就知道她的名字。
向暖疑惑得望着她,渴望从她的眼神中得到答案。可是,没等向暖问出口,眨眼的功夫,那女人便消失了。
向暖环顾整个屋子,却是哪里都不见了。
向暖拍拍脸颊,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可是那个女人的身影却牢牢印刻在她的脑海。
她见过这个女人。
在哪里?
向暖在乔枫沉床边坐下,努力得回想着,几近头痛欲裂。
乔枫沉身上的味道越来越难以忍受,向暖捂住鼻子,忍无可忍得掀开了他的被子。
可在被角揭开一个小口之后,向暖马上松手,被子重新跌落下来。
里面已经血肉模糊,腐烂的味道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伤的这么重?
向暖看着床榻上面无血色的人,突然想要逃跑。
她是在一个死人的床边?
乔枫沉已经死了?
向暖转身,像只受了惊的兔子,迫不及待得向门外冲去。
可是,跨出屋门那一瞬,她一步迈上了一座桥。
眼前不是刚刚进屋时的院落,而是完全换了另一幅样子。
向暖镇定下来环顾四周,确定自己正身处一座拱桥之上。
这是一座石桥,脚下砖石的排列像密实的鱼鳞,她站的地方桥梁有和缓向上的坡度,桥的两端都埋在深深的迷雾之中,唯有她所处的桥身尚能看清方寸之间的事物。
耳边隐约有清亮的流淌水声,她循着声音走到桥的边缘,看到桥的石柱上雕刻的纹路,方才认出这是哪里。
她忍不住激动的心,站在桥上冲着迷雾大喊道:“长老!!!”
纤细的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显得过于寂寥,迷雾还在缓慢侵蚀和弥漫。
这里是地海。
地海的断桥。
她无暇追究前因后果,抬步不顾一切得奔向迷雾中,可是她向前一步,身后的迷雾就追上来一步,前面的迷雾就退却一步。长长的石桥,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就在向暖停下来喘息的片刻,迷雾无声无息地缠绕上她的脚踝,她的双脚顷刻间如同陷入泥沼,动弹不得。
她猛地拔出脚,向前诓了几步,冷不防踩空,从桥上坠落下去。
她看到迷雾散去之后山峦脚下静默耸立的千年神木,还有临渊而建的那座她再熟悉不过的村落。
村口是一片墓地,里面有一个无名墓碑。
那个赤脚的女人就远远站在没有碑文的墓前,望着她。
她没有说话,她的眼睛已经代她说了。
向暖看着她幽蓝深邃的眼睛,听见她反反复复在说同一句话。
救救他,救救他……
向暖还在不停下坠,就像她和雪夜最初离开地海,从断桥上面跳下去的时候一样。
她在落入水里之前听见了清浅的吟唱。
向暖忍不住睡意,手肘没能支住脑袋,徒然醒了过来。
她就在乔枫沉床边的椅子上,支着胳膊打了个瞌睡的样子。
不在地海,没有断桥,也没有赤脚的女人。
她起身探了探乔枫沉的呼吸,虽然微弱,但是没有消失。
他还活着,向暖放心得舒口气,那股难闻的死气也消失了。
向暖重新坐下,打了个哈欠,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雪夜和乔慕柔竟都没有来。
她守着乔枫沉,迷迷糊糊回想起梦里,最后听见的吟唱。
吟唱声断断续续,全部由独立的发音组成。那种此起彼伏的单音节哼唱,能轻而易举敲开人紧闭的心扉,很像是……
花开的声音。
会让人联想到静夜里悄然绽放的花朵。
向暖咬着嘴唇,脑海中只想到一种能够配得上这吟唱的花。
十二花神之首,东方既白。
这种花在地海的神木林里时有见到,托着花骨朵的纤瘦枝干像个落魄的游吟诗人,羞涩得低垂着头,直到迎来黎明的曙光,它会舒展着身体全然绽放开来,层峦繁硕花冠是君临天下的帝王之姿,蕴含着世间的生生不息。
向暖完全沉浸在吟唱的回忆之中,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发出了声音。
实际上,她吟唱时连嘴都没张,只是在心里想象那朵花在朝阳里如何张开花瓣,从嗓子里轻飘飘哼出几个不规则的音符罢了。
尽管如此,世界已经为之动容,只是她没有发现而已。
最先发现的是躺在床上的乔枫沉,他奇迹般恢复意识并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人,不是乔家人,不是老爷子,不是药师,不是兵团之人,而是这个姑娘。
花向暖。
他指尖颤动,发觉身体原本的麻木和疼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轻松,全身上下充满力量。
乔枫沉没有惊动花向暖,而是眯着眼观察她。
她歪着头,略显笨拙得顺着鼻息发出些高高低低的声音,认真的神情像是打碎了拼图,正在试图回忆线索。
他看着她的脸,好似想起什么。而后,他从床上利落得翻身而起,一把捉住她,恶狠狠又不可置信道:“是你!”
与此同时,在旁边营帐里的薛辕和凌若昂,敏锐得察觉到有什么起了变化。
像石子投入湖中的涟漪,正在一圈一圈泛开波澜。
他们对视片刻,同时起身,走出营帐外。
兵团所有人都震惊得呆愣在原地,张着大嘴瞪着双眼,看着这梦幻而悚然的一幕。
城中眉杉树本来烧得半死不活,如今竟然枯木逢春,短时间内拔高数倍。粗壮黑木高耸而立、遮天蔽日,连已经砍下来的无根断木都从内里汁液中的种子生发无数根系,刺穿载着它们的车驾,牢牢扎入身下土地,昂扬向上。
这场面确实有些惊悚,由于眉城中少有其他植被,而眉杉木无花无叶无果只有光秃秃的黑色枝干,这让他们顷刻间如同置身于巨大坟墓之中。整座眉城,完全不是刚经过大火的破败模样,而是一座历史悠远的古老森林城池,刚硬肃穆,令人心生敬畏。
一切都发生在短短几瞬,薛辕和凌若昂走出营帐的时候,眉杉木已经停止生长。
薛辕二话没说,踩着黑木投射下来的阴影,转身要往乔枫沉那边走,却在转身后停了下来。
只见乔枫沉所在的院落,周围眉杉树像是跪地臣服一般生得极低,而且转换了形态,像爬墙虎一样展开黑色枝蔓依附在屋旁,使得那里成为整座眉城中唯一拥有阳光的地方。
正当薛辕皱着眉头打量眼前这惊人一幕的时候,其他人都因为突如其来的异变而不约而同聚集到这里。
薛华和乔慕柔搀扶着乔夫人,任远和乔富贵跟在一旁,后面是抱着毛球的雪夜。甜斋像是受到某种力量的无形压制,老老实实窝在雪夜怀里一声不吭。凌峰腾最后一个赶过来,同薛辕身后的凌若昂点了点头。
全都到齐了。
薛辕看着赶过来的一众人马,率先进了屋。
屋里,向暖站在距离乔枫沉很远的地方,一脸错愕,而乔枫沉则狼狈得坐在地上,背靠床沿。
“老爷子!”乔枫沉指着花向暖,似乎身上致命伤根本不存在似的,中气十足道,“抓住她!她就是雪皇那帮流寇的头目,白色獠牙!”
“我……”向暖脑袋一片混乱,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不可能!”乔慕柔盯着乔枫沉,像活见鬼一样,说道,“向暖一直在枫溪,我们乘同一辆车驾赶来眉城看你,薛公也可以作证!”
雪夜也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乔枫沉会把向暖认成白色獠牙,好在乔慕柔反驳得及时,她就没再说什么。
乔枫沉听完乔慕柔的话,看着突然间冲进来的一屋子人,喃喃道:“怎么……”
薛辕的视线自始至终没有离开乔枫沉,哪怕在乔枫沉喊话之后都不曾移开一丁点。而后他抄起桌上茶水壶,掀开乔枫沉上衣,冲着他腰间致命伤整个浇了上去。
“哎哟妈呀,烫啊薛老!”乔枫沉十分有活力得嚎叫着,声音都变调了。
薛辕借着水的湿润,胡乱抹了把乔枫沉腰间,惊讶得发现他被白色獠牙吟唱所伤的地方竟然全部完好如初,没有丝毫受伤迹象,有的只是一些陈年旧伤留下的痕迹,其中最深的一道,还是他当年将假死之毒扎入他幼小身体时留下的。
“怎么会这样?”乔枫沉惊讶道。
薛辕一把将他从地上提起来,前前后后简单却全面的给他做了个粗略检查,发现他竟然生龙活虎、好人一个了。
薛辕震惊了。
就算用上蓝钻,也不会在短时间内恢复到这个程度。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那个手足无措的姑娘。
刚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乔枫沉一人身上,此刻,随着薛辕的视线转移,所有人才有时间好好看看这个姑娘。
时间仿佛静止。
气氛一时诡异到极点。
所有人在看到花向暖的瞬间,甚至忘记了呼吸。
她的眼眸,闪烁着一抹若隐若现的淡蓝色。
凌若昂几乎是在眨眼之间,拔剑出鞘架上她的脖颈,速度之快,雪夜根本来不及反应。而替向暖挡住这一剑的,竟是凌峰腾。
向暖只听耳边“铮”得一声剑刃碰撞声,震的她险些耳鸣,睁眼就汗颜得看到脖子上架着两把剑。
“她是恶灵。”凌若昂推动剑刃向前,示意凌峰腾让开。
凌峰腾略显吃力得抵挡着父亲的力道,回道:“将军仔细看看她像谁?”
凌若昂闻言瞥了向暖一眼,脸上闪过惊异,即刻收了剑,不可置信得后退几步。
凌峰腾看到父亲的神色,就知道自己之前的发现没错。
这姑娘确实长得非常像拾欢。
这时,虞榛松开乔慕柔和薛华的搀扶,缓缓走上前来。她在看清花向暖的长相之后,就全然被她吸引,甚至来不及管死而复生的乔枫沉。
她无意冒犯,在距离花向暖还有段距离的地方停下,仔细打量着她,小心翼翼得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她叫苏向暖!”雪夜目睹了刚刚惊心动魄的一幕,急不可耐得跳出来,站在向暖身边说道,“端素苏氏向暖!”
“不可能。”凌峰腾收了剑,摇摇头。
“怎么不可能?”
“十三,不可造次!”任远道,“凌少帅的母亲可是端素西北三城苏氏本家纯血统出身。”
“那又怎样?”雪夜不解道,“苏家人那么多,她每个都见过?”
“呵呵……”这次是凌若昂,他哑然失笑道,“看来你从未去过端素城,怎么还敢谎称是苏家人。”
雪夜不明就里,这句话一直挺有用的啊?她知道端素苏氏不只在花绪国土上,放眼整个大陆都是令人敬畏的,怎么就不好使了呢?
“你打哪里来?”虞榛接着问道。
这下,别说向暖,雪夜也哑巴了。
薛辕之前只当向暖是携带“眉杉”瘟疫的普通恶灵,完全没想到她竟有这般本事。
虽然他没有目睹向暖的吟唱,可是屋里垂死复生的乔枫沉,屋外疯狂生长的眉杉黑木……加上虞榛的问话,薛辕揪紧眉头,意识到那种最不敢想的可能性。
他看了一眼床上的乔枫沉,又看了一眼与他相对而立的花向暖。
如果当真如此,薛辕有些哭笑不得,结结实实地感叹了一把命运弄人。
虽然向暖一个问题都没有回答,不过虞榛并没有放弃。
她继续问道:“你今年多大?”
“虚岁十七。”向暖回答道。
虞榛在听到回答的那一刻,差点瘫倒在地,身后乔富贵稳稳扶住她。
她看了眼乔富贵,又看了看薛辕。
凌峰腾见状,说道:“看来不只我一人觉得像。”
“像谁?”雪夜问道,“花绪拾欢?”
所有人因为她的话,神情都略有变化。
“不只像公主殿下,更像公主殿下的母亲,已故的帝妃——花绪歆悦。”薛辕转头对床上的乔枫沉道,“起来穿好衣服。”
“哦。”乔枫沉愣愣的,如梦初醒般盯着一屋子人,喊道,“爹!娘!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快别说了,你个没良心的。”乔慕柔揉着红肿的眼睛,扔给他一套衣服,“怎么还诈尸呢……”
乔枫沉快速穿好衣服,抬起头沉声说道:“爹娘,老爷子……我,有话想问你们。”
他们三个人闻言定在原地,僵了片刻,薛辕看向乔氏夫妇,似乎在征求他们的意见。
凌若昂看到向暖眸中蓝色已经尽数褪去,他略显焦躁得对薛辕说道:“你们顶多只有半个时辰。”
“花将军留步!”虞榛出人意料得叫住凌若昂,说道,“坐下一起听听吧。”
所有人对虞榛这一请求都有点意外,她一个妇道人家是轻易不开口的,更何况,他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接下来要说的话,不适合别人听,更何况是帝国花将军。但是,薛辕和乔富贵又立即明白了虞榛的用意。倘若,纸终究包不住火,乔枫沉需要凌若昂的庇佑。
这位花将军究竟会保护他,还是把他交出去,虞榛现在就要答案。
凌若昂显然也没料到乔夫人会请他留下,他向薛辕投去询问的目光,薛辕没有表示反对,于是凌若昂便留了下来。
“慕柔。”虞榛看到乔慕柔还在屋里站着,“跟薛华一起出去。”
“娘?”乔慕柔不解,有什么是她不能听的?
见虞榛没有应允她留下的意思,她又转向乔富贵:“爹!”
可是,乔富贵却是同样态度,哄道:“听话。”
凌峰腾看着花向暖、雪夜和任远,已经先一步出去。
“走吧。”薛华大体猜到接下来的事情,于是拉着乔慕柔出去,顺便关上了门。
屋门闭合之后,狭小的房间重新陷入沉默。
乔枫沉如坐针毡,怎么都不舒服。他胡乱抓挠几下头发,犟了犟鼻子,在椅子上坐直身体,下定决心抬起头,破釜沉舟般发问。
“我不是乔家的孩子,对么?”
“你怎么会不是乔家的孩子?”虞榛几乎是立马回答,语气有些焦急,“你一直都是,永远都是。”
“娘,我的意思是我的生身父母另有其人。”
“你知道?”薛辕沉声问道。
“嗯。”乔枫沉点点头,“还记得有一年,我、大哥,还有慕柔,我们三个上山采药被蛇咬了那次。”
“我发现自己和慕柔并非出自一脉。”
门外扒着门缝的乔慕柔听到这一句差点跳起来,幸好薛华就在一旁,示意她稍安勿躁。
其实,听到这里,薛华的心跳不比乔慕柔慢,他也快要紧张死了。
“我曾经怀疑慕柔是领养的,因为娘的身体一直不好,我甚至想过,可能我和慕柔都是领养的。”
“可是,后来我发现慕柔和父亲是血脉相承的。”乔枫沉顿了顿,继续说道,“那也就意味着,只有我,并非乔氏血脉。”
门外的乔慕柔又一次差点冲进去,薛华牢牢拉住她,摇摇头。
“你早就知道?”薛辕问道,“那你当初执意要去帝都,也是因为知道了身世?”
“不是,我去帝都,只为闯荡一番。”乔枫沉说完才反应过来,接着问道,“我的身世与帝都有关?”
……
沉默。
难以忍受的沉默。
虞榛有些局促不安,就在她准备回答的时候,薛辕率先开了口。
“你是……花怀安和梅楠的孩子。”
凌若昂猛地看向薛辕,满脸不可置信,又转向乔氏夫妇,后者的神情,无疑证实了这一事实。他双手握紧扶手,飞速在脑中梳理时间脉络,终是没有声张。
“花怀安?”门外的乔慕柔耳朵紧贴着门扉,“那个大魔头???”
“嘘!”薛华提醒道,“那个大魔头现在是乔枫沉的生身父亲,你小声一点。”
乔慕柔看着一脸镇静的薛华,道:“你怎么看起来一点不意外?”
“取个什么名字好呢?”屋里沉默许久的乔富贵终于开口,语气里还带着当年的激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这样问夫人。”
“你想到什么?”那时的虞榛欣喜得抱着怀里的孩子,问道。
乔富贵看着院外,说道:“新霜染枫叶,皎月借芦花。”
“你呢?”
“同你一样。”虞榛笑得温柔,“清霜醉枫林,淡月隐芦花。”
“我们取了枫溪的‘枫’字,留下你生身父母为你取的名字里的最后一个字,苏净尘中‘尘’字的谐音‘沉’。”
“于是,我们自作主张为你取名‘乔枫沉’,希望你的一生在枫溪尘埃落定。”
“是我们没尽到做父母的义务,害你险些……”乔富贵有些哽咽,“今后,无论你打算以‘苏净尘’还是‘乔枫沉’的身份活下去,我们都无条件尊重你的选择。”
薛辕望着乔富贵,想起他当初把苏净尘送到他们那里的时候,自己曾不放心得再三向他们确认收养意愿。
“倘若有一天,这孩子的身世暴露,赔上的将不只是乔家祖祖辈辈留下的基业,还有……”
乔家年轻的家主,目不转睛得望着孩子,没等他说完,只回了一句话。
“基业算得了什么呢。”
是他小瞧乔富贵了,薛辕看着如今知晓真相后一句话都没说的凌若昂,知道自己同样小瞧了他。
小乔经常说,让他不要什么事都自己扛着,现如今,可以预见的险恶境地正一步步逼近,他反而有了如释重负的轻松感觉。
薛辕终于放下心中顾虑,开口道:“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