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叁拾回回首乱山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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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清竹帝国榆州湾出发的船只在蓝白驻扎兵团的护卫下,在花绪帝国平安靠岸。蓝白驻扎兵团建立的海军是整个大陆出了名的无敌舰队,有他们的护卫,清竹在公海上没有继续追击。
薛辕从船上下来,双脚踏上结实土地的那一刻,鼻头有些发酸。
没有战乱,没有饥荒,没有瘟疫。
不用考虑与敌人斗智斗勇得搏杀,不用处理血迹斑驳的伤口,不用担心随时可能袭来的意外。
看着视线尽头无限延伸的黄金海滩与波光粼粼的海面,他不由自主得思念起小乔的笑脸。
这一天,仿佛劫后余生的第一天。
不远处,那个一侧断眉、形神坚毅的将军就站在当初送他上船离开蓝白的地方,等他归来。
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薛辕迎面向凌云志走过去,说道:“凌将军……”
薛辕感谢的话还没说出口,凌云志已经一把揽住他肩膀,由衷称赞道:“好小子!”
“老实说,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
“真是千钧一发啊!”
“要不是您下了死命令,让榆州湾的船必须等到我们再出发,恐怕……”
“事发突然,花将军又不在了,小薛你不简单啊!”凌云志感叹道,“传回来的消息说,清竹长生手下光是用来围攻你们营地的叛军,就足够踏平你们好几个来回的,更别提你突围出来之后还要对付各州驻扎兵团。”
“当时传书一封接一封,全是请求立即驶离榆州湾港口。”
“但是,将军没有批。”
凌云志点点头,说道:“我下的命令是:‘不论是死是活,必须接应尚未撤离清竹的殿后部队上船,否则,你们全都不用回来了。’”
“那时候,榆州湾还没有被清竹长生控制。只要你们不是在港口就被击沉,公海上我已经布置好装备最为精良的战舰,只要进入射程范围内,你们就安全了。”
“还是有胜算的。”
薛辕看到整个蓝白港口人满为患,来往船只挤得满满当当,几句话的功夫里,凌云志已经签了好多字,来往向他请示的士兵就没断过。
“这是怎么了?”薛辕问道。
“要打仗了。”凌云志道,“清竹长生单方撕毁条约,攻击我方驻扎清竹营地,还扣押我方士兵,国内已经陈兵边境,对他进行施压。”
提起这些,薛辕就开始头疼,他从回到花绪那一刻起就恨不得与这些事再无瓜葛。
“我什么时候能回枫溪?”他问道,“有几个人我想一起带回去,需要蓝白放行。”
“暂时不行。”
“什么?”
“你们需要在蓝白待一段时间。”凌云志说着招呼过来一个士兵,“他会带你去住的地方,有什么需要同他讲。”
“什么意思?”薛辕警惕道。
“清竹……怕是不好了。”凌云志道,“你们在海上回程这几天,清竹爆发了瘟疫。”
薛辕闻言,立马变了脸色。
“稍安勿躁,这只是例行程序。”凌云志看着薛辕道,“没什么事,你很快就可以回家。”
“疫情最先在哪里爆发?”薛辕急切得问道,“松州?”
“这哪儿找的清?”凌云志说道,“总之千岩河附近所有城池都糟了难,帝都原定出访清竹的使者都不去了。”
“那这些船?”
“花绪不会承认清竹长生的做法和地位,但是和清竹帝国的邦交还是正常进行的,这些船上载着救助疫情的物资和药师。”
“药师?”
“有民间的,也有兵团的,都是自愿。毕竟那边局势不明朗,谁也不知道清竹长生下一步准备做什么。”
“这个年轻的第一皇子还挺可怕的,”凌云志回想他们一起在蓝白凌府吃的那顿饭,“真看不出来,他有这么大野心和能量。”
薛辕闻言,赶紧从怀里掏出包装完好的卷轴交到凌云志手上,说道:“这是长官临行前交给我的,他……没能和我一起突围,至今生死不明。”
凌云志拆开卷轴,叹了口气,说道:“那是个难得的老将!”
“凌将军……”薛辕欲言又止。
“嗯?”凌云志将卷轴重新封装好,“什么事?”
薛辕打量着他们两人周围没有其他人,压低声音问道:“当初我们出发前往清竹的时候,蓝钻是您下令运送上船的吧?”
“那些蓝钻从何而来?”
“什么蓝钻?”凌云志停顿片刻,莫名笑了一下,“难怪薛老那么担心你,专程传书要我盯着点。”
“我爹?”薛辕道,“他也知道蓝钻之事?”
“他一个医药老江湖,什么不知道?”凌云志道,“这次算你命大,能活着从清竹回来。薛家就你这么一个孩子,认真考虑一下退出兵团的事吧。”
凌云志不等他回答,拍拍他肩膀,示意他先走。
看着薛辕在士兵的引导下走远,凌云志对照顾他的士兵叮嘱道:“多余的话不要说,尤其是关于枫溪的。”
清竹帝国,长生兵团北境驻扎地。
“殿下。”立在长生身旁一直沉默的洛衡扉在接过又一叠厚厚的传书时,突然发声叫道。
“讲。”长生还在奋笔疾书,答得这一字虽说日常,但是语气里已经有了与众不同的味道。
“传书……”洛衡扉迟疑片刻,问道,“盖什么印?”
这句话点醒了长生,他脑子里一直转着具体事务,没有意识到自己一腔热血做的事情其实都是越俎代庖。况且他现在立场尴尬,已与王城在明面上形成对峙,牵星此刻怕是忌惮他还来不及。
“还能盖什么印?”他愣了少顷,神色恢复如常,“发往王城,请帝君和太子殿下过目。”
“那就等于是让三大兵团长过目!”一名将士起身道,“殿下!现在不是做这些事的时候,我们应该抓紧筹划下一步!”
“下一步就是封城,防止瘟疫继续在境内扩散,尽可能缩小波及范围!”
“花绪帝国已经调集大量军队到边境,这才是首要问题!”
“北方我们来守,王城只要聚精会神治理疫情就好。”长生已经写好最后一封传书,交到洛衡扉手上,“发出去吧。”
洛衡扉没有立刻行动,而是赞同其他将领的意见:“殿下您一心惦记帝国危亡,想着一面抵御花绪一面抗击瘟疫,可您有没有想过,王城之上有可能正在盘算如何与花绪合力灭掉我们?”
“传书发出去,不就知道王城的态度了么?”
“我们应该乘胜追击,一举拿下牵星王城!”
“我再重申一遍,”长生面露愠色,“我此番行动只针对那几个卖国贼,所以不要再说什么拿下王城之类的话了。”
“待我们除掉三大兵团长,你们统统要回归兵团编制,难不成想跟着我在外面打一辈子野战么?”
长生冲着洛衡扉做了个手势,示意他抓紧把传书发出去。
“牢里关着的人,应该是花将军的原副将,他是整个花绪兵团的最高指挥官,品阶比薛辕还高。”
“试试看,能不能从他嘴里问出点有用的。”
“松州那些他们没来得及扔进河里的尸身,全部交给药师,让他们看看。”
长生对将士们的欲言又止心知肚明,他交代完事情,便摆摆手让所有人退下,根本不予理会。
入夜的清竹林薄凉静谧,长生照旧坐在轮车上,像之前的无数个日夜,一言不发得望着千岩河。
“腿疼缓解一些了么?”洛衡扉给长生端了杯热茶。
“还是疼得要命。”长生接过来抿了一口,皱着眉头嫌弃道:“没有春夜竹么?”
“殿下不知道如今什么时节?属下上哪儿给您弄春夜竹去?”洛衡扉毫不客气得怼道。
“也是。”长生只好作罢,小口得啜饮着茶水。
“传书发出去有些时日了,王城至今没来消息。”洛衡扉道。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长生道,“我不认为现在和三大兵团正面对上就一定能赢。”
“南边又发生□□,王城出兵镇压了。”
“都是没粮食闹的。”长生道。
“咱们也撑不了太久,”洛衡扉道,“您下令封城,对控制疫情倒是有帮助,但是也断了好些人的生计。”
“南边没封城,都是连片的死。”长生忧心忡忡道,“父皇……王城……究竟在做什么。”
“他们为什么不放开粮仓?”洛衡扉道,“历年的储备也够应付一段时日。”
“开了也无用。”长生道,“粮食根本发不到百姓手里,三大兵团长党羽庞大,从上到下层层克扣,哪儿还有得分?”
“这下,南边就算人没打光,也迟早死光了。”
两个人一时谁都没有说话,气氛陷入深重的沉默。
“那些赤手空拳的百姓打不过训练有素的兵团,”洛衡扉道,“一旦南方战事结束,王城就会腾出手来对付咱们。”
“父皇和言诺不会下这种命令。”长生笃定道。
“帝君和太子殿下是不会,但是三大兵团长会啊!”洛衡扉道,“所有将士都准备好了,只等您一声令下……”
“别说了,衡扉。”长生转动车轮,准备回屋,“我当初举事只为清君侧,再无其他。”
“如今岁寒十九州安然无恙,三大兵团长也能解决南方起义,我没有余力做其他事了。”
“如果有一天……”洛衡扉道,“三大兵团打着帝君和言诺太子殿下的旗号打到我们跟前,刀架在脖子上不得不做出选择,希望您那时候已经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是迎战还是坐以待毙。”
“我会束手就擒,引颈就义。”长生笑笑道,“睡了。”
往后一段时日,岁寒十九州的疫情在长生的严令控制下,没有形成南方那种大量蔓延趋势。清竹长生一面着手做好兵团的隔绝,随时撤换与花绪接壤的边界驻守兵,保证边境由精锐部队镇守,一面想办法继续研究瘟疫的起因和治疗方法,并将所有进展和情况传书给牵星王城。
直到有一天,传令兵上气不接下气得跑进长生屋里,进门就跪地禀报道:“陛下……陛下携帝妃殿下离开王城了!”
“为什么?”长生从繁杂事务中抬起头,一脸疑惑得问道,“牵星王城易守难攻,还有三大兵团镇守,这时候离开……”
为什么?
长生问出这三个字,突然满心恐惧得意识到,是牵星王城也爆发瘟疫,父王母后他们撤离了?
不是撤离,而是逃跑?
这就是面前这个士兵哆哆嗦嗦又战战兢兢的原因。
他的眼神逐渐冷静下来,变得毫无感情,他沉静而充满威势得问道:“他们现在人在哪里?”
长生问话一出,也不知是他本人的气场压迫感太过强大,还是这个问题本身像一道送命题,传令兵重重磕头在地,丝毫不敢含糊得大声答道:“我们最后一次得知陛下行踪,载着两位殿下的船已经离开清竹,驶进公海……”
“他们在花绪手里?”长生直接扔掉手中的笔,音调都高了一倍,“是三大兵团长亲自送他们去的吧?!”
这次传令兵没敢再吱声,长生立马就明白了。
清竹帝君和帝妃已经成了花绪的俘虏!阶下囚!
耻辱!奇耻大辱!
他在那一刻竟然完全没有这种感情。
他从座椅上一跃而起,阔步向外走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救回父皇母后!现在!马上!
如今他有星辰折扇在手,是完全可以悄无声息做到这件事的。
“殿下!”
身后传来洛衡扉的叫声。
长生顿住脚步,没有多想,回头不容置疑得命令道:“集结兵马,原地待命。”
可是当他回头看到洛衡扉的表情,他就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了。
除了洛衡扉,一屋子将士都在看他。
他已经不是那个双腿有疾,对任何事情都无可奈何只能逆来顺受的少年皇子,如今,他所有的举动都不再单纯,任何命令都有意义。
箭已在弦上。切不可妄动。
长生下意识想要摇头,脑中飞速闪过许多念头。
“十日。”长生道,“我至多去十日。”
“守好边境。”
“十日之后,等我命令。”
洛衡扉望着平地而起划向天空的流星,说不清胸腔里的激动和不安,哪个更多一点。
他隐约觉得这条路正在指引所有人去往炼狱。
即便如此,他早已下定决心,要陪这位皇子殿下走到最后。
花绪帝国,边境兵团驻扎营地。
清竹长生悄无声息落地花绪营地的时候,根本无人察觉。他拖着若隐若现的萤光在营地间行走探查,隐约看到几个受了刑的士兵展示在营地间,夜里看不清楚面目。长生在躲避巡逻的士兵时,偶然听到他们的对话。
“死了没?”
“还喘气。”
“够硬气,”几名夜值的花绪士兵聚在一起闲谈道,“被串起来竖在营地前,已经三天了,还没死。”
“何必受这个苦楚,真是想不开。”
长生小心翼翼越过他们,在月光掩映下,悄悄行进。
“这帝妃年轻时候一定生的美,不过现在又不是黄花闺女,何必这么珍惜自己,碰都不让碰。”
“戳瞎了咱们兄弟一只眼,到头来也只是苦了自己。”
清竹长生猛地刹住脚步。
“上头似乎也没想真打,不过是吓唬一下那个反叛的皇子。”
“不想那清竹长生毫无反应,倒是吓得他们王城先把帝君和帝妃送来了。”
“南国人就是没种!哈哈哈哈……”
长生在暗夜中闪着血红的双眼,几近飞身到他们面前,将他们碎尸万段。但是他忍住了。他调转方向,急急地往刚刚看到的那几个受刑之人的方向走去。直到他走近那几个受刑之人的面前,方才看清其中一张熟悉的脸。
长生愣怔在原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之前那几名花绪士兵的闲聊还一字一句清晰回荡在耳边。
被串起来竖在营地前,已经三天了,还没死……
“长生……”帝妃形容枯槁,艰难得蠕动干裂的嘴唇,痛苦得奄奄一息道,“……别哭。”
长生只看了母后一瞬。
只一瞬。
而后,他上前一把抱住母后,手上生发出无数银丝线迅速聚拢成锐利锋刃,直直贯穿她身体。
又稳又准,一击致命,彻底结束了她的痛苦。
夜色中,他大张着嘴,无声得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看起来可怜又无助。悔恨与愤怒一齐涌上心头,他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采取行动。他不敢看怀里的人,只是在她面前慢慢跪下来,蜷缩成小小一团,在心里不停地道歉。
而后,他听到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他用最后一丝理智强硬得将自己从地上拉起来,双腿如同灌了铅有千斤重,每迈出去一步都有烈火烤炙的灼烧感,如同踏着冥火前行。
他失神得在营地胡乱游逛,一步深两步浅,终于找到正好好端坐在那里喝茶的清竹帝君。
他的父皇。
他走上前,一把打掉他手中的碗。
“好喝么?”长生冷冷道,“你竟然还喝得下去!”
“长生?”清竹帝君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母后……”长生觉得双腿好疼,疼得已经站不住,“母后死了!!!”
“长生……”清竹帝君站起来要去扶他,被他甩手躲开。
“父皇?”长生银牙咬碎,“你如此举动如何对得起清竹子民?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儿臣已拿下岁寒十九州,三大兵团长根本不是问题!只要我们一致对外,跟花绪拼命……”
“糊涂啊!长生!不要试图把一个和平的国家拖入战争!”
“和平?”长生不可置信道,“现在只有血战到底,才可能换来后世永久的尊严与太平!向花绪低头,花绪就会待清竹人像自己人一样么,不可能!他们只会把我们当做奴隶和牲口!父皇极力想要维护的和平是跪着的和平!我们清竹人的脊梁自古笔直挺拔,宁可死,也绝不卑躬屈膝!”
“父皇你……简直大错特错!你为何不保护母后?为何要如此懦弱?”长生恨道,“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不自行了断,还要苟活于世?”
“你一个残疾小儿,知道什么!”帝君被长生的话激怒,“轮得到你来教训老子!”
“儿臣游历列国诸城,看尽人间疾苦!父皇整日端坐明堂之上,又知道什么!”
“怎么?这帝位换你来做才合适?”
“合适。儿臣正是为此而来。”长生双膝跪地,坚决道,“为保全清竹颜面,请父皇上路!”
“好啊!好!好你个清竹长生!我倒要在九泉之下看你如何重整河山!”
长生眉心抽痛,袖筒中一柄折扇随之幻化而出,流光四溢。
帝君看到折扇那一刻,内心是欣慰的,他本想说“是钻石星辰助你站起来的?”。
可他看着长生愤怒的脸,最终只是摇摇头,说道:“即使有星辰折扇在手,如今也难改清竹颓势。”
“你说天下子民?我一再忍气吞声委曲求全,正是为了天下子民!战事若起,生灵涂炭!瘟疫已杀我清竹一次,万不可用战争再杀第二次!”
“妥协与示弱无异!投降才会被杀!”
“大旱三年,各地饿殍遍野、起义不断,加之瘟疫过境,如今大势已去,清竹气数已尽!你以为我们还能打得赢花绪?!”
“打得赢要打!打不赢也要打!不战而降??我清竹帝国煌煌九十二城池,焉能咽得下这口窝囊气!!”
长生回过神来的时候,脸上还有溅的血迹,清竹帝君已经气绝身亡。长生下意识垂头看自己的双手,怎么都想不起来父皇是怎么死的。
他看着已经僵硬冰冷的父皇还在大睁着眼睛死不瞑目得瞪着自己,胃里突然翻江倒海,当即趴在地上剧烈的呕吐起来。
长生一边昏天暗地得呕吐一边止不住得痛哭,他双手抱头,崩溃得跪倒在父皇脚边,长磕不起。
这世界烂透了。
已没有回头路可走。
洛衡扉和一众将士整点过军备物资,正打算各自散去,回头就发现长生正一动不动得坐在他们背后不远处一个玄黑色砖石上面,眼神阴森地注视着他们,不发一语。
此时,距离十日之期,不过三日。
“殿下?”
长生仿佛变了个人,目光凶狠而锐利,充满腾腾杀机和残暴敌意,看得人脊背发凉、如坠黑谷深渊。
“陛下……和帝妃殿下?”
“集结所有兵力,连夜开拔。”长生嗓音沙哑低沉,“攻打牵星天上王城。”
在场所有将士对于长生的迅速转变都有些意外,但这是他们期待已久的事情,接受起来并不费力。真正令他们意外的是,攻打王城的计划。虽然将领各自提出很多切实可行的建议,但都不如长生修改之后最终敲定的方案。
简直滴水不漏。
他们看着这位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皇子殿下,无一不在内心叹服他的细致缜密与老谋深算。这位表面对攻打王城从未动过心的皇子,在短时间内制定出来的方案,其严谨与阴险程度之登峰造极,很难不让人觉得他是从出生就在谋划这件事。
这让所有将士不觉感到背后阴风阵阵。
“清竹言诺……”有将士提出来,“如何处置?”
这是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而且,回答起来并不难。
杀。
洛衡扉绷紧了神经望向长生,屏息等着他开口做决定。帝妃和帝君待洛衡扉不薄,他虽然一直跟随长生左右,但感情上也不愿言诺受到伤害,那只是个心思单纯的皇子。
“清竹言诺不可留,应当得而杀之!否则,长生殿下帝位不稳。”有将士直言道。
洛衡扉更加紧张了,他明白这个提议非常合理。
“生擒清竹言诺……”长生抬眸缓缓道,“听候发落。”
洛衡扉轻轻舒了口气,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一举动被长生敏锐得捕捉到,牢牢印在阴冷的眸子里。
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
所有将领所带兵团都已分配好任务,再无其他兵力可分,计划却落下一个最大的缺口。
“谁负责三大兵团长?”洛衡扉问道。
长生在一众将士惊诧的目光中,说道:“三大兵团长那里,我亲自去。”
黑寂的夜空,瞬间炸裂开万丈光芒,千岩河上掀起滔天巨浪。
牵星天上王城徒然迸发出从未有过的光亮,整个清竹大半个帝国的领土都能看到天上持续了一日一夜的流星雨,缤纷夺目的虹光辉煌灿烂得仿佛生命已燃尽最后一刻。
长生顺着血流成河的台阶一步一步走上主岛大殿,在刀光剑影之间,开始低低吟唱。
愿神明熄灭尔等来路业火,拔除无明,护佑前路一片坦途,枝繁叶茂,清竹长生。
他站在整个牵星天上王城的最顶端,转身俯瞰已然满目疮痍的河山。
长生记得就是在这里,小时的自己羡慕得看着那些身体健康的孩子正在石岛间尽情奔跑,于是他第一次向帝妃提出疑问:“母后,为什么他们可以跑可以跳,而我却只能整日坐在这里?”
清竹帝妃的眼眸黯淡一瞬,转而轻笑着说道:“长生,你知道吗?那些看起来不够完美的人,其实都是承载着使命降临人间的神明。”
“因为他们有超乎常人的力量,如果与常人一样四肢健全,那么便是一种不公。”
“所以,老天总要从他们那里拿走些东西,好取一个平衡。”
“那我呢?”小长生认真问道,“我也是神明转世?”
“是啊,”母后将他抱在膝上,认真道,“你就是我的神明。”
“母后骗人,”长生低下头,难过道,“都是哄我的。”
“怎么会?”母后拍拍他的后脑勺,“还记得我们清竹帝国的发端故事么?”
长生点点头,说道:“钻石星辰坠落于清竹林,被我们的先民救下,堆积起好高好高的石头山要送神明回家,神明感念于先民的善意,便留下来化作如今那颗晶亮的钻石之心。”
“不错。”母后煞有介事道,“那位神明太厉害了,所以游历世间的时候,老天拿走了他的翅膀。”
“所以才会坠落下来?”
“对呀!”母后拥着他,看着石岛间漂浮的云朵和翱翔其中的飞鸟说道,“失了翅膀就像鸟儿再也不能飞翔,那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啊!可是那位神明还是支撑起了这座雄伟的天上王城。”
“是不是很厉害!”
长生环顾四周,看着这座他出生以来就称霸空中的帝国王城,想象有人可以凭借一己之力将这座王城托举起来,便亮着一双清澈的眸子,感叹道:“厉害!”
帝妃笑了。
她的声音温柔绵软,娓娓道来。
“你的名字就是取自当初那位神明留下的吟唱,我们清竹帝国代代相传至今的唱词。”
“所以,长生啊,任何时候都不要认输,更不要看轻自己。”
“母后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你的心中有一片星辰大海。”
不日,消息传遍整个大陆。
清竹先帝君于被俘路上与帝妃双双暴毙,第一皇子清竹长生废掉兵团长制度,直接统辖全境兵团,囚禁原太子清竹言诺于挽星城,斩杀清理所有妥协投降势力,雷厉风行于牵星天上王城血腥登基。
新帝手执折扇,侧颜冷峻,眼神肃杀。
回首间,清都再无山水郎。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