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祥瑞横行(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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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纬现在这个年纪,完全无心男女事,但特别理解石康孙此刻失态。
洪家小娘子完美无缺的继承了父母优良基因,嫩脸出尘至极,柳身雅致无边,皓腕欺霜赛雪,颦蹙之间,并无自艾自怜的伤春悲秋,更像是一朵开在绝壁上的兰花,无畏无惧,不屈绽放。
“小娘子误会了,石王两家并无任何龌龊,置宅一事乃童子私事,那位牙郎应该说的很清楚了。”刘纬暗暗称奇,眼前小妇人的五官其实并不出彩,搭在一起却是天下绝配。
“奉礼郎初至京师,不知国戚跋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非家父染病,妾身根本不会再三连累他人。”洪氏愁眉不展。
“小娘子就没想过,童子放手,景龙门王家一样迁怒洪家?”刘纬挥手示意石康孙等人暂避,“不说宅子,先说说令尊。”
“小郎君是说……”洪氏想到刘纬保举人、御史中丞宋太初。
余者皆出,石康孙和洪氏婢女执意不去。
“你们这些人没少作恶啊,吓得人家小娘子浑身发抖。”刘纬奚落石康孙,借此缓和气氛。
“奴……奴婢不怕。”那小婢女侧着身子挡住石康孙非礼视线。
“小娘子恨王参政?”刘纬开门见山。
洪氏红了眼,不言而喻。
“看来是恨的。”刘纬幽幽一叹,“这恨好没道理。”
“奉礼郎想为王参政打抱不平?”洪氏敛去眼角晶莹,不加掩饰的嘲讽。
“童子百般不解,明明王参政、洪员外一前一后遭讼,同是受害人,难道要靠王参政认罪,才能解洪员外之厄?这是哪门子道理?”刘纬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那是,那是……”洪氏欲言又止。
“简在帝心,关王参政何事?”刘纬倒是什么话都敢说,“张相若未出知永兴军,洪家不也能高枕无忧?”
洪湛和曾致尧遭遇相仿,平素与张齐贤走的比较近,随着张齐贤去相外放,朝堂上再无人为他们打抱不平。
“奉礼郎到底想说什么?”洪氏冷冷的道。
“小娘子还恨王参政?”刘纬问。
“妾身手无缚鸡之力,又已为他人妇,恨又能怎样?”洪氏泪目。
“恨,无济于事。不恨,洪员外或可回乡修养。”刘纬淡淡道。
“奉礼郎想让妾身去求王参政?”洪氏一点就透。
“求?说不上,小娘子不是恨王参政吗?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刘纬笑的意味深长。
“小环先出去。”洪氏心动。
“别,刚才小娘子说已为人妇时,我这侄儿的心都碎了,真怕他突然发癫。”刘纬道。
“奉礼郎慎言。”洪氏羞红铺面,愈加明艳动人。
“放屁!”石康孙愤然推门,而后又绕了回来,振振有词,“娇娇还小,我要看着你,别把三家都害了。”
“小娘子只需上王参政府走一趟,直言王世隆阻挠你我易宅一事,请王参政遣人作保即可。”刘纬空有色心,没把洪氏埋汰当会事。
“就这?妾身怕见不到王参政。”洪氏再行万福,“若家父能回乡静养,妾身愿双手奉上此宅。”
“人性本恶,欲壑难填,小娘子有此想也不算错,但太片面。”刘纬侧身避开,“你我实打实的易宅,景龙门王家才无话可说,更没理由迁怒。再者,小娘子想过没有,令尊削籍流儋州,令弟科举无望,为何还要空留宅院在京,而不是换成金银,带在身上随时打点?”
洪氏略略一顿,摇摇欲坠。
刘纬深有感触:“可怜天下父母心,令尊是怕小娘子初为人妇,又逢巨变,今后受了委屈,无处可倚。”
“呜呜……”洪氏抱着婢女失声痛哭。
洪家老仆和牙郎不告而入,戴朝宗、石贻孙在门外探头探脑。
“小娘子怎么哭了?”刘娇一头钻进刘纬怀里,“是我们要买她家宅子吗?那我们不买了,好不好?”
“康孙长的英明威武,小娘子害怕。”刘纬留下洪氏主仆宣泄情绪,准备去汴堤走走,刚出后门,洪氏便满脸泪痕的跟了出来,追问拜访王钦若一事细则。
刘纬授其四字真言“家父洪湛”,只需守在王府前,高喊一声即可,为防万一,又写了封信。不仅是王钦若,还有另一位参知政事王旦府上也须走一遭。
洪氏带着婢女、老仆匆匆赶往城东太庙,没考虑成事几率,尽人事听天命而已,就算刘纬扔过来的只是根稻草,她也会拼命抓住。
刘纬一行人悄无声息的由后门经汴堤拐入信陵坊,这里是相国寺所在,人潮汹涌,川流不息,坊道北面尽头隐约可见皇城东角楼。
底蕴深厚的便利处处可见,石家马车一路通行无阻。
刘纬没心情欣赏人文街景,因为洪湛宅比预想的要棘手,并非单纯的景龙门王家。
石康孙遭刘娇百般嫌弃之后,打断刘纬沉思,“不是胸有成竹吗?为何还要去皇城司走一趟?”
刘纬反问:“兄长为什么让你跟着我?”
石康孙忿然:“怕你胡作非为。”
“非也。”刘纬笑了,“我的才气,你一时半会学不会,处世之道,却可窥一斑而见全豹。”
石康孙嗤之以鼻。
刘纬淡淡的道:“不信?那就让事实来说话,譬如洪氏,你只看见美好皮相,未涉及其内心和背后阴私。
她有一婢一仆相伴,所嫁不会是一般人家,易宅这样的大事,其夫为何不露面?
两种可能,她瞒……或者其夫不愿,均非善事。
我们不妨大胆的设想一下,洪湛流放之前,已和亲家达成某种共识,这座宅子会在洪氏所出成人时,纳入嫁妆之列,以此护得洪氏周全。
但洪湛没料到自己的病情会促使洪氏典宅,这样一来,洪氏夫家竹篮打水一场空,肯定不愿意。
那婢女小环之所以挡住你的视线,不一定是因为你的非分之想,或许是洪氏最近在夫家饱受欺凌……而无意识的护主。
我们可以把人想的更坏一点,景龙门王家会不会和洪氏夫家已经有了一定程度默契,才会有恃无恐。若交易成行,会不会再赐洪氏一纸休书?”
石康孙嘴硬:“一面之词,想怎么说都行。”
刘纬问:“我为什么要点破洪湛用意?”
石康孙气不打一处来,“还能是为什么?喜好玩弄人心呗,先是我爹……然后是洪氏。”
刘纬轻叹:“你也算是京师四害之一,怎么连这点眼力都没有?我是在告诉洪氏,典宅钱不一定能落在她手上,你以为她为什么嚎啕大哭?只因父爱如山?”
石康孙恼羞成怒:“读书人没一个好东西,能把人绕死。”
“我还能跟她说,尊夫不是良配?”刘纬笑道,“替人做决定,往往适得其反,引导其思路,则屡见奇效。”
石康孙沉吟不语,石贻孙见缝插针的高唱赞歌,“纬叔好厉害,动动嘴皮子就能让王世隆灰头土脸。”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东华门在望,刘纬揉了揉石贻孙的脸蛋,“不读书的浪荡子行下流事,苦读书的浪荡子行同样事,却可谓风流,喜欢哪一流?”
“纬叔这一流。”石贻孙心驰神往。
“手不释卷,墨作水饮。六年小成,十二年大成。”刘纬下车挥了挥衣袖,头也不回的描绘出一张宏伟蓝图,“十八年后,你就是京城第一衙内。”
石康孙连忙追了上去,拽住刘纬腰带,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卫绍钦若是知道此事,绝对会惊动官家,别没头没脑的撞上去,你心里到底有没有章程?好让我爹有个准备。”
刘纬肃穆作揖向天地:“我呢,受人间诸多恩惠,总得要做点什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不能只是说说而已,先为京师百姓讨一道护身符,从今日起,权贵再也不能逼他们自弃祖产家业!”
石康孙明知刘纬在胡说八道,偏偏无言以对,任其大步流星往东华门去。
石贻孙学刘纬甩了甩衣袖,“哥哥,纬叔才是太祖嘴里的士大夫吧?”
石康孙啐道:“白痴!”
石贻孙自以为是的点点头,“哥哥生气也是应该的,毕竟我石家也干了不少强买强卖的事。”
石康孙二话不说,挥拳就上。
石贻孙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紧抱车门哭喊,“娇娇姑姑救命啊,要死人了……”
宋初,官、职、差遣分离。
省、部、院、府、寺、司、监等部门主官均为两人以上,轮日知印。
勾当皇城司为皇城司主官,常置三人,最少也是两人,维持一武臣一内侍的格局,分居南北厅。
刘纬凭一纸告身连过东华门、皇城司两道关口,在北厅廊下轻轻跺脚待见,迎来一道又一道审视的目光。
卫绍钦很不想跟刘纬打交道,但放任一个半大少年在外面吹冷风又容易惹人非议,皇城司身为天子耳目怎能为难国朝祥瑞?
茶汤滚烫,甜点温热。
“外面好冷,都知未掌印都这么忙?”刘纬用手帕擦了擦鼻涕,“童子方才风寒入体,这样去谢恩不妥吧?”
“今日白文肇掌印,出厅左拐,不送。”卫绍钦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平日里只有自己苛责别人,这小王八蛋在外面等了一小会,屁股还没坐稳就开始甩锅。
“童子不认识白阁门,都知就不一样了,谁不晓得都知向来以国事为重?”刘纬嘴里的白阁门是东上阁门使、忠州刺史、同管勾皇城司白文肇。
“有话直说,老夫上了年纪,脑子不大灵光。”卫绍钦哭笑不得。
同一时间,皇城司亲从官第二指挥、指挥使马翰入南厅请见白文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