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布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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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别动别动，安全要紧!”我挺直身子，双手把稳车把，十分钟不过，车就到了镇区商业街。
今天是大集，人很多，摩托车在人群中艰难地穿行，再后来基本上走不动了，姮姑娘下了车，在后边跟着我，我把两腿撑开，控制着摩托车缓慢前行，走到一个街口，看前面围了些人，小喇叭里声音嘈杂，在宣讲着什么。
走得近了，听到声音清晰了许多：“老鼠药，药老鼠，老鼠多了没好处。老鼠药就是香，老鼠闻了都着慌。老鼠药不一样，咱从不加毒鼠强，毒鼠强太可怕，一不小心药到娃……”
我听到声音有些熟悉，就在旁边空地上停下车，对姮姑娘说道：“这里人多，不好走，你去送衣服好了，我在这儿等你。”
姮姑娘嘱咐我别乱跑，自己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
我饶有兴趣地听着吆喝，向老鼠药摊走去，挤到里圈，看到一张窄长的折叠小桌前，苏朗脑袋上戴一个小的麦克风，腰上挎着个小音箱，手拿着老鼠药正在宣传。桌上放了几只标本老鼠和一个盛药的铁盒，苏朗看到我进来，有些犹豫，停住吆喝，惊讶地看着我，我并不说话，只轻微地点点头。
苏朗放松了下来，嘴里又不识闲地吆喝起来，段子好像是编好的，他张口就来，一波一波地冲击着人的神经，叫你不被洗脑都不成。
“这老鼠，就是坏，人人都得除四害，你不管他不除，各顾自家要不来，老鼠多了会成灾，到时谁都没有好地儿待。”
“掌柜的，给我来十块钱的，不管用来找你啊！”
苏朗的身份证这几天我带在了身上，正准备哪天遇到还给他，生意人走南闯北，离了证件不方便，我把身份证夹到十块钱人民币里，一边说着，一边递给他。
“你瞧瞧，你看看，警察同志都相信咱，还想啥，还望啥，赶紧买几包带回家。”
苏朗利索地给我用纸袋儿装了几包药，递给我，向我鞠了个躬，眼神热切地说道：“谢谢警官。”
他对待我好像对待普通的买家，我有些佩服苏朗灵活的生意意识，无意中给他当了回托。
我的支持果然起了点作用，苏朗的生意大火，很多观望的群众也慷慨解囊，准备带上几包回去，我有些想笑，但想到那晚荒山上凄凉的夜色，竟然又笑不出来。
姮姑娘回来看我手里拿着些装老鼠药的纸袋，在摩托车旁怅然站立，诧异地问道：“风哥，丟了魂儿啦？”
“丢什么魂儿啊？我在为老鼠们感到悲痛，这得要死多少老鼠啊！”
“唉，你一会儿兔子，一会儿老鼠的，能不能有点正形？”
“我可不想什么正形，那得多累啊！”
两个人斗着嘴，我拐出摩托车，把耗子药递到姮姑娘手上，又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穿梭而出，姮姑娘两只手都扶着我的腰，弄得我有些囧。
不过她倒不在意，很自然地和熟识的姑娘们打招呼。
“姮儿？”摩托车出了商业街，街外空地上一排桌子后，有人叫姮姑娘。
“汾姐！”姮姑娘用手摇了摇我的腰，示意我停下来。一个姑娘从桌子后走了过来，姮姑娘从车上下来，也迎过去，两个人，亲热地拉着手，喜悦之情溢于眉梢。
空地上的桌子上铺着绿单布，桌布上放了些小册子、宣传单什么的，桌子后面用两个竹竿撑起的条幅上面，红底白字非常醒目：“按时缴纳农业税光荣！”落款是“绿镇人民政府”，
桌后还站了些年轻人，身上配戴着红色的绶带。
“汾姐，你啥时候回来的？好久没见到你了，以为你嫁了呐！”
“我嫁能放过你，不得给我当伴娘啊！再说湖西一带有我能嫁的人吗？”
“臭美吧你，看你不老在家里才怪！哼，也不捎个信儿什么的，知道你去市里党校学习了，回来升官了吧？”
“升什么官儿，你是组织部长啊？”
两个人叽叽喳喳地喧闹着，我忍不住侧脸去看，这姑娘颀身玉立，娉婷庄严，脸长额展，白晰俏丽，色丰气婉，举止风雅，绰约大气，衣着时尚，透着一种雍容和自信。
姑娘当然也看到了我，挑了眉，带着笑意看着我，问道：“姮儿，介绍一下呀，这位帅警察是谁啊？”
“哦，你出门了不知道，这是派出所新来的警察，大名叫风雨，正而八经的大学毕业生，稀罕得很！帅是帅了点，就是不好搭理人，喜欢守株待兔，唉，人不能十全十美呀！”姮姑娘一本正经地调侃，嘴角配合着脸上的表情，表示着惋惜。
“姮儿，你不能正经点！”对面的姑娘忍无可忍，伸出来手吓唬姮姑娘。
我和汾姑娘交换了一下眼神，点了点头，眼光赶紧扭到一边。
“汾姐，中午回去不？回去到车棚我给你做好吃的。”
“看来回不了，镇上要收农业税了，我是团高官兼计生办主任，带了年轻人来宣传一下今年的政策，怎么也得两点以后回，中午正人多呐。”
“看你忙的，要不这两天咱庆贺一下，大舅挺好的，我经常见他来镇里。”
“是，我爸整天瞎忙，不着家。”
姮姑娘一边和表姐告别，一边跨上摩托车，我也打了个招呼，松开离合，略加油门，摩托车轰响着冲上了马路。
回到派出所办公室，我的脑子里闪烁着一个潜在意念，若即若离，飘忽不定，我不得不沉下心，开始条分缕析，想知道它有什么价值。
守株待兔是韩非子在《五蠹》中为论证治国而拟的寓言，喻因循守旧之弊，其也蕴含着极小的概率与极大投入之间的不对称，是一种博弈，是理性的产物。
兔子有理性吗？就像那句著名的疑问：“蝙蝠有意识吗？”可知与不可知之间，我想知道。
根据弗洛伊德的冰山理论，潜意识以隐匿的冰山形式左右着人的行为和思想，这些是非理性的，因为其作用往往会超乎理性的推理，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也就是说，人的本能会驱使其再次“触株”，这种概率不是很小，而是很大，兔子是无意的，而人却是有意的。
思维渐渐清晰，我的结论是：“如果一切都难以入手，不如请君入瓮，强奸行为是人性之毒瘤，不若仍以人性之矛刺破它。”
我的抓捕方案很快形成。要点一是：通知绣花厂立刻开工，所有夜间交接班女工必须由家人陪同上下班，特殊情况由派出所护送，警车在夜间交接班时上路巡逻。
要点二是：在强奸案易发地段由派出所诱捕，安排人装扮成下班女工骑车独行，后面不远处有伪装成路人的干警跟随。
要点三是：时间长了，陪护的家长渐次减少，造成松懈的假象，但女工们必须结伴而行，而由干警扮装的行路人仍不给强奸嫌犯以机会，挑逗强奸嫌犯的耐性，让对方因为焦躁而出现仓促之举，侥幸冒险。
方案很快在派出所党支部会上研究，安队长也被请来参谋。望指导员皱了眉说道：“小风的抓捕方案太过被动，几乎等于守株待兔，显得咱们派出所警察无能之极，我觉得是否还有更好的方案？”
房警长是个急性子的人，清了清嗓子，说道：“就算能抓捕到嫌犯，但那还不得到猴年马月，最坏的结果可能是白费功夫。”
川副所长用手挠着脸颊，欲言又止。
焦所长并不急于发表意见，他点上一支烟，注视着烟气袅袅升空，许久才说道：“咱们派出所目前只有五个人在编，其余都是联防队员，警力单薄，然而咱们不能坐视群众诚惶诚恐，企业不能正常生产，这没法向镇党委政府交代，如果小风的方案操作性不强，各位还有什么其它立竿见影的方法，咱们现在可以讨论。”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
安队长弹了弹烟灰，说道：“往往最简单的却是最实用的。我们现在面对的是有足够耐心和头脑的嫌疑犯，任何低估对手而冒进的举措都可能适得其反，嫌疑犯很有可能因为情绪的改变永不再现身，而企业生产和群众正常生活却不能停下来，我们只能背负压力和屈辱与嫌犯周旋。四中队一刻也没有停下来，但DNA对比、人员排查、惯犯提审等一些常规的侦缉手段，都没有明显成效，甚至连线索也没有发现。嫌疑犯好似人间蒸发了，亦或是在蓝湖水底隐藏着，我们不得而知。许多夜我都辗转难眠，恨自己才疏学浅、能力不足，恨咱们侦破技术落后，因为这是沉重的责任，我们必须有使命感、敢于担当。”
办公室里寂静一片，只有烟丝烧灼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焦所长脸色凝重，说道：“安队长所言，我深有感触。邓公曾言：黑猫白猫，逮住老鼠才是好猫。用到我们眼前，精方案笨方案，逮到嫌疑犯才是好方案。小风是大学科班出身，思维比我们更奇诡、更缜密，他在提出此方案时岂能不反复权衡利弊？知己知彼、大智若愚、呆若木鸡，这些祖先们的圭臬绝非空穴来风，我觉得咱们不妨一试，不过小风的行动方案还有些粗糙，咱们可以再精致策划一下。”
办公室里的气氛缓和了一些，大家思想统一到了方案上，而我却倍感压力，因为我也没有更多的把握能赢。
焦所长兴致渐浓，摸着胡茬，缓慢地接着说道：“方案中让咱们派出所里的大老爷们儿装扮成女孩子，不真实，特别是夏天，咱们的司机倒是体瘦身细，带了假发，或许能混得过去，可一旦露出破绽会打草惊蛇。不如我向镇党委请示，由镇上选派可靠的年轻女干部参与行动，这样更真实一些。”
望指导员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咱们决定实行此方案，就得有更韧的耐性和更笃的定力，懈怠的假象要持续更久的时间，才符合心理学的规律，一个意识的定型一般要两个月左右，而形成理所当然，需要更长的时间，应该在六个月或八个月左右，这期间意识会把行为固化成惯性，忘却意识本身的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