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链接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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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等到女人来电话，第二天，在差不多同样的时间点，我走进这条巷子，走到小卖部里去。我心里带着某种期待，买烟不过是个借口。我没有烟瘾，一天也抽不了一包烟。简单来说，我只想在这个时候再见小卖部女人一面。一个微笑，一两句常规的话，视觉和声音的刺激，就像昨天晚上那样，激活我的大脑。

昨天晚上我离开后，在巷子外面不远的地方，找到了一家小旅馆，价格实惠。这正是上一段疫情已经结束，下一段疫情还没有到来的时节，入住手续倒也简单。为了晚上能够睡得着，我特地在楼下买了瓶酒，顺带买了点零食，带上楼。站在窗子前看着这个城市的夜景，我内心无比荒凉孤寂。每当这个时候，我习惯性地找点什么事来麻痹感官，不想被这种糟糕的感觉给控制了。可我原本不需要这么孤寂，不是么？我已经主动离开或者说主动抛弃了两个女人，其中一个是因为失忆，我主动抛弃了她；另一个是我让她生气走了。理由都差不多，都是因为我不想再拖累她们。如此，我便可以一个人，毫无顾虑地承受接下来的旅程中所要经历的一切。两个人女人都为我付出了，我亏欠了她们。这份亏欠，暂时不能还。

我无法继续看着外面一成不变的夜景，这让我内心越发慌乱。为了打消内心的孤独，我打开电视机，胡乱选了个频道。我只要有个声音在响，内心的声音就能停下来。

我拧开瓶盖，先到了一杯。第一口酒，难以下咽，但好歹也咽下去了。我想，人喝酒，并不是因为酒好喝——有甜味或是别的什么，而是因为喝完酒后，被酒精烘托起来，整个人微醉，心情愉快。我不能体会喝醉者的感受，因为我从来没有喝醉过。现在，比起酒的难喝，生活的迷茫才更令我难以接受。为了逃避这种难受的感觉，酒无疑是最好的东西。

随着半杯酒下了肚，我感觉头晕起来。心想，酒既然倒出来了，那就要喝完。我已经不想去看外面的夜景了。隐隐约约，我听到雨声，下雨了。下雨更好，哪儿也不用去，就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个晚上。长期在路上奔波，我很没有安定感。之前看我的搭档每天晚上都喝得醉醺醺的，很是不理解。现在算是理解了：喝醉了，睡得踏实。我想，这是因为没有培养起让自己愉快地睡过去的能力，才依赖酒精。我不想酒精上瘾。但在这种情况下，我不得不暂时借用酒精来辅助睡眠。

总算——应该至少花了半个小时——将一杯酒喝完了，我感到体力不支，也不想洗漱了，倒头就睡。我在沙发上试着睡过去，却怎么也睡不着。我胡乱地回忆着小店女人的容貌，回想着她对我说的每一句话。

沙发上终究睡不安稳，我挪到了床上。只脱了外套和鞋子，就那样钻进了被窝。外面继续下着雨。我被雨打窗玻璃的声音催眠了。

在梦里，我再一次来到了女的小店。

“你好。”女人朝我笑。

“有最新款的香烟么？”我问。

“你刚走没多久，就来了。”

女人俯下身子，去柜台里拿烟。

“只有这一条。”女人微笑着，将烟递给我。

她笑得真甜啊，要是她是我的，只属于我一个人，那该有多好。可我知道，她不可能只属于我一个人。我真正想要的，是在孤独寂寞的时候，有她陪在身边。这不，为了满足这份心意，我再一次来到了她的店里。

“不着急。我下次买都可以。你将这条烟留给别人吧。”我说，“我今天来不为别的，只为了看看你。只看你一眼就可以了。”

我无法描述女人的表情。因为这是在梦里，各种假设都可以。我只能较为准确地描述我要讲的话和我的心理活动。

“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也不要有压力。”我接着解释道，“我只想告诉你，在你面前，我觉得很舒服。在你面前，我觉得放松，自在。我愿意在你这里多待一会儿。要是允许，我可以在你这里拿一瓶酒，坐在门口慢慢喝。当我想看你的时候，我可以回头看看你，再抿一口酒，细细品味酒的味道。”

“我对你没有任何期待，也没有奢望。我也不想打扰你。要是你觉得我打扰到了你，可以大胆说出来。”我说，“我一个人来这里，暂时没有地方去。你就让我在你这里多待一会儿吧。”

我要如何描述女人对我这段独白的反应呢？我不知道她会怎么反应，所以，我无从描述。我想，我已经将我的意思表达出来了，就是不知道她能否听得明白。

尽管我做的事算不上名正言顺，但也人畜无害。这是我第一次试着肯定自己的言行而没有任何犹豫。我这么做，这么做，完全是出于满足我的个人需求。我需要一个让我觉得舒适和自在的环境，和某个人在身边。这是在城市里漫游的我，需要的情感慰藉。

“我还没有打定主意在这座城市里留下来。”我说，“我缺乏足够充分的理由。我还不知道要怎么样融入这座城市。”

这时候，你可以想象一下，女人会是什么表情。猜猜她可能会说点什么。

“首先，你要找个住的地方。其次，找份工作。”女人说道。

“啊，对，太对了。”我说，“嵌入这个城市的关键点，就是一份工作。这个逻辑再清晰不过了。提供服务或是某种技能，完成某个产品，交付，获得工资收入——城市就是这么运行的。好样的，你告诉了我一个融入城市最快捷、最可行的办法。”

一边回想着女人的话，一边喝酒。当一瓶酒喝完了，我也差不多快要走不动了。那么，再见了？

“明天见。”我起身，朝女人挥挥手。

漆黑的巷子，头顶没有星星和月亮。我踏着湿漉漉的石板，走向外面的大街。接着，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走到了什么地方，来到了这张床上。当我醒来时，我第一时间想的就是快些回到女人那里去。我要看看她，让我的心里好受些。

就这样，我在醉酒中熬到了头天晚上去小店的时间，走向女人所在的柜台。

一切照旧。女人也没有让我失望，她仍然风姿绰约地站在那里，似乎是在等着我。在这个身材苗条，面容姣好的女人面前，我放下了所有防备，将之当做某个可以诚心交往的人。其他人或许比我更有魅力，更擅长于跟她简单交流，但那不是我要考虑的事。我只享受跟她相处的每一分钟。我承认，我对她动心了。但我对她没有占有之心。她不止属于我，也属于每一个路过这里，对她有兴趣的人。

“嗨，很高兴又见到你。”我说。

有了昨天晚上梦中的预言，在真实场景面前，我没有半点儿的胆怯或是别的什么。接着，我又讲出了昨天晚上在梦中预演的一连串话。讲这些话的时候，我竟然没有半点的不自在，仿佛是在背台词。啊，预演真的太重要了。人生，或者说生命要是没有预演，那会有多糟糕。这是我应当吸取的教训。

说到找住的地方和找工作，女人来了兴致。

“我可以帮你问问。住的地方，楼上你可以去问一问。”女人说道，“至于工作嘛，可能要等一阵子了。要看有没有空缺。”

女人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工作的事不着急。每天能看到她，我就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