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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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瑟的声音极轻，几乎落在寂静夜色中便瞬间消散开来，仿佛只是不经意的呢喃自语。
程小稻听得不大清楚，脑子也没反应过来，依旧傻乎乎地抱着杯子笑：“我才想问呢，你说什么？”
耶瑟：“我说……没什么，请稍等一下。”
于是短短一分钟内，他再度轻车熟路地从窗户翻回大厅。程小稻方才由着醉意略微抽咽几声，现在心情又触底反弹，开开心心地揪了根草，蹲在原地等候。
很快，耶瑟再次端了一杯水回来。
“很抱歉，刚刚我错拿成了白水。这杯才是蜂蜜水，喝了头就不会痛了。”
程小稻乖巧接过来，这次连闻一闻也忘了，直接咕嘟咕嘟走流程。
耶瑟紧紧盯着她的动作，任何细微反应都没有放过。
此时月光半躲在云层之下，树丛摇曳下明明灭灭。如果有人路过就会发现，那双总是浸着迷人笑意的琥珀色眼眸，此刻浮现出镜头前极少见到的严肃与警惕，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等待着他去确认。
“嘿嘿，你又拿错了，明明还是白水呀。这样会被老头子骂的。”
程小稻傻乎乎地笑道。
耶瑟默默地望着杯子里还未融化的盐粒，目光落在程小稻的脸庞上一动不动，神情显得有些复杂。
许久，他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轻轻叹了一口气。
“嗯。是我不好。”他有点无奈地回答道。
果然如此。
答案已经很清楚了——这位实力惊人而充满谜团的小姑娘、明天要参加《全球厨神》第一场比赛的选手、被全世界各种意义关注的厨师……
目前已经失去了味觉。
其实耶瑟之前就觉得哪里有些奇怪。海选赛的时候，她将调料毫不犹豫地喝下去，刚才的晚宴上也一度用到了“闻”这个词。最后，更是在最简单的甜味剂问题上出人意料地回答错误，这才喝了酒、有了此刻花园中这一情形。
他当然清楚一名失去味觉的厨师，到底处在怎样的艰难境地，尤其他们正身处残酷的赛场之中。自己也就罢了，如果被其他有心之人知道这一致命弱点……
后果简直不堪设想，甚至可能整个厨师生涯都会遭受毁灭性打击。
所以，到底是什么样的缘故，才让她冒着如此巨大风险参加比赛？
……等下。
《天下食谱》。
耶瑟突然想到她在自我介绍时，郑重其事说出的答案。而且就在方才，她在无意识中也提到了这个东西，显然拿到食谱是她紧迫而强烈的执念。
但同时，她又似乎对黑米林不甚了解，所谓的黑米林理念也很难成为她的束缚。
“你想要得到的是比赛冠军吗？还是厨神名号？”耶瑟思虑片刻，慎重问道。
程小稻摇摇头。
“那只是想得到《天下食谱》？”
“嗝——要食谱，不要冠军，不要钱，不要什么三星级餐厅厨师奖励。”小姑娘反复强调着。她的声音有些难过，但更多的是决然的坚持，黑白分明的眼睛中也蓄起了雄雄气势，虽然瞳孔已经开始涣散。
“必须拿到……我要知道老头子在哪里。他一定还活着。”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方才似乎已经触碰过的沉重话题。
尽管这混乱不相干的内容显得有些荒谬，但耶瑟竟然从中感受到了一种荒谬的真实感。
他想，程小稻的话语中，大概从来都没有一丝一毫的谎言。她有着非去不可的理由，平日里独自守着秘密，只有在醉酒时才能吐露一二。
她真的很像一柄专注于厨艺本身的、被珍藏的利刃，明明从未经历过残酷的战场，却还是为了最重要的人出了鞘，一心一意、义无反顾的踏上了未知的征程。
而他必须了断的痛苦过往、亲自前往的终点……
也与她一样。
夜晚的微风拂过，吹动婆娑沙沙的树影。寂静如水的夜晚，空气微凉，但不远处传来的花香又携来些许融融暖意，将担忧的思虑尽数带走。
“既然如此，程小稻女士，可否允许我日后将你视为对手呢？”
不知过了多久，耶瑟才缓缓开口。
似乎思考了很多，又似乎只是短暂地失了神。他恢复了那副优雅而轻松的模样，彬彬有礼地俯身伸手，声音含着些许笑意。
“毕竟我也有着非赢不可的理由。也许在最终的决赛上，我们会像此刻一样站在对面也说不定。”
程小稻晃悠悠地起了身，回握住了那只手，狠狠上下摇动。
“对手？听起来挺不错的，我一直自己在厨房里做菜，还没见过这种东西呢，嘿嘿……”
耶瑟任由她晃了半天。直到胳膊被扯得有点疼，他才再度轻声开口。
这次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十分突兀的问题。
“你对豁免权怎么看？”
“还记得吗，每场人气第一名可以拥有豁免权，在淘汰赛时免于参加，而且……可以转让。”
转让给任何人都可以——正如刚才被团团缠住、几个意有所图的选手向他暗示的那样。
“豁免权……厨师只凭菜品说话，这样做难道不奇怪吗？”
程小稻打个哈欠，无意识地反问道，仿佛疑惑对方为什么要问这样无聊的东西。
耶瑟沉默片刻，认认真真地注视着对方。
随后摇摇头，有些好笑地叹息重复道：
“是啊，我居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他绝不怀疑，这个女孩子有着足够强大的实力。就算失去了味觉，程小稻也依旧是程小稻，她绝不需要这些自作主张的无聊把戏，只需要自己的菜刀便足够了。
当她在海选赛场上苏醒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不依附于任何人、只此一心地在厨艺之路上，永无止境地前行着。
而自己……本以为只是觉得有趣，此刻，竟然也开始真心实意地拭目以待起来。
他想看到她是如何一步步走到最后的。
不过决赛前的过程是漫长而艰难的。在那之前，除了保守住今天这个小秘密外，也许还可以顺便做一点别的事情。
比如说……尽快找到味觉恢复的方法。
无数个念头辗转而过，最终，耶瑟只是默默地摘了一朵木槿花，温和地放入程小稻的口袋里。
“很晚了，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探讨厨艺，一起切磋也不是没有可能。”
“现在，我们回去吧。”
……
……
微风袭袭，暖意融融。正是酒后微酣，沉沉睡去的春夜好景。
这一夜，有人睡得安稳，有人哭泣自责，有人汲汲经营，也有人紧张得辗转反侧，彻夜难寐。偌大的建筑物内，寂静得无声无息，只有些许微光闪烁，等待第二天决定命运的时刻到来。
然而凌晨时分，月隐乌云，狂风骤起。待到清晨之时，噼里啪啦的雨声中，远处隐隐有雷声靠近。
风雨已至。
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中，《全球厨神》第一轮比赛，48进36。
开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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