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 语重心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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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爹分析的似乎有理。但我听得迷迷糊糊。
他分析完就睡了一觉。
我趴在桌子上也睡了。
我爸就趁我们睡觉的时候在那边儿看电视。
待到傍晚我醒了的时候,觉得脑子清醒了点儿,“这么说来,我还是树上结出来的,没人生我。”
爸已经看了一下午的电视了,这会儿听了我的话,才开始发表他的大胆的猜测:
“其实吧,一个女人不一定只和一个男人生过孩子。说不定她先和你爸,然后再和王老板……”
我亲爹听到这里就不困了,盘坐起来,“这我也不是没想过。但是年龄对不上。王淼生日是多少?”
“90年11月15。”这我还算记得。
“那她还应该比你大点儿。”我亲爹说,“我当年捡到你的时候,是在91年6月份,当时你才这么大”,他边说边比比划划,“我让周围邻居有过孩子的都看了,他们说你当时也就4个多月吧。我觉得也差不多,当时装你的那个口袋里写你的生日是91年1月23,所以这个应该真是你生日。
你和王淼就差两个多月,啥女人这么短时间能再生个孩子?”
爸听到这儿,便有了新想法:“就差两个月的话,也不是不能把生日说成假的。”
“王志连亲子鉴定都做了,说不定出生医学证明也公证过了。王淼这个生日应该不太好作假。”
“那小树的生日说不定是编的。
我儿子阿清当时六个月的时候,还没有你比划的那么大呢。如果一起生两个,还早产的话,那就是要小点儿。
没准儿小树和小淼是一起生的。”
我听完爸这大胆的猜测,头脑之中有些轰然,并不希望这是真的。与其说是这样,还不如相信我亲爹的话,认为是淼淼他们家看不上我,才变出种种瞎话的呢。
我亲爹听完,容色变得比我还要憔悴,似乎不愿意接受这个猜测的程度更甚于我。
但爸说完这个猜测就抛下我不管了,只说土豆吃多了,要出去顺顺气儿。
我有些撑不住,想要躺一会儿。但转头儿一看,我亲爹已经把床给占了。他躺在床上,神情委顿,面色憔悴,像是发烧了的样子。我有点儿着急,去探了探他的额头,果然有些开始发烫了。
是我大意了,这几次见面,他精神都不错。如今手术已经过了一年多了,我还以为他能越来越好呢。却没想到他身体如此不堪,风吹草动就能发烧。也是我不好,不该让他在医院那种人多的地方留那么长时间的。
于是我强打精神,起身到处翻找,勉强找到个水壶,做了壶水。又勉强找了块儿看上去不那么脏的毛巾攥了给他,摸了一下他额头感觉更烫了。
“现在吃什么药?上次复查有没有做骨穿?结果怎么样?是不是土豆吃得不舒服?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这就去医院吧?”我现在也没空思考我的身世问题了,虽然心里五味杂陈,很是难忍,但眼前有个大病号子半死不活,怎么也得先照顾他。
他却掀了被子,起身拉住我的胳膊,“你别折腾了,歇着吧。”说着他就把身子往旁边儿挪了挪,把床腾出了些位置,似乎是想让我躺躺。
但如今,我并不想和他贴得太近。让我照顾他什么的,都是可以做到的,但和他贴得太近,我心里膈应。
他似乎看出我的心思,有些落寞,没有继续躺下歇着,反而支棱着盘坐起来,
目光忧郁。
算了,我想。我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了,他自己不保重身体,我又有什么办法。
他忧郁了良久,突然开口问我,“你文化好,知道得多。你清不清楚,一个女的,能不能同时给两个男的生孩子?”
我刚已经没在想这事儿了,他复又提起,我听了之后,不仅头晕,还有些反胃,“这种事儿,理论上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你们这些人,就不能自重点儿?!怎么还能这样?!”
然后他又赌咒发誓,说绝对没有干我想象中那种不堪之事。我勉强信他,他又继续问,“之前做的那个亲子鉴定报告,你放在哪里了?”
我没什么好气,“那天我犯晕,可能是落在淼淼他家的车里了,被她拿走了。”
他又隔了很久没有说话。
再开口的时候,他别有一番语重心长,似乎是用尽了平生之温和:
“小树,我知道你不爱听我说话。要不是今天聊了这么多,这些话,这辈子也都不再想讲了。但你怎么命这么苦呢?”
他说了个开头,便有些潸然,把我的左手拿了过去,一边儿掉泪,一边儿把我所有的指甲盖儿都看了一遍。我叹了口气,把手抽了回来,“别再多想了。我现在过得挺好了,不命苦。”
但他闻言,却继续了下去:
“上次和你做完亲子鉴定之后,我也想过好几次。
虽然有时候不信那个结果,但有时候也是挺想相信的。
我想,会不会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有的你。我想,也许是我喝醉了,不记得了。
可你也知道,我不怎么喝酒。就算是喝酒的时候,也不怎么醉。就算是醉了的时候,也不忘事儿。但我想凡事总有个例外吧,我想,可能真就有记不得了的时候。
如果真是这样,你就是我儿子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这辈子,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说着,他又开始掉泪,我担心他会哭死,只好坐到床上离他近点儿,拍拍他、宽慰宽慰。
他见我坐到他身边儿了,就摩挲了一把脸,探身从床头拿过了他的包儿,从里面抽出来一沓子东西,“其实我今天过来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我觉得你和王志应该就没什么关系、你应该就是我儿子、他们就是因为你是我儿子,才不想让女儿跟你的。
你看,我还带了这些个。
这些个都是我这些年盘的店,虽然都不很大,但是都赚钱。这些年我为了躲事儿,没有张扬,他们有些人就以为我没本事、离了刘蓁云之后就不行了。
他们怎么想,我根本就不在意。本来发财就是要闷声,我这些年过得也挺好的,都看开了。什么面子、什么身份,都是虚的,人能好好过日子就不错了。-
但是他们如果连你也看不上,就是狗眼看人低。
你要人品有人品,要文化有文化,虽然性子软点儿,但真的是好孩子。
如果他们是嫌弃你有病、将来拖累人。这其实也不那么要紧,爸这儿有钱,你这病要是能治,就趁年轻赶紧治治,要是治不好,需要一直养着,爸这些家底儿也够养你后半辈子了。你性格本分,又不败家,我积下这些,肯定够你用了。怎么能叫你连个媳妇都娶不上呢?
我思来想去,觉得他们有可能是不光担心你现在的病,还担心你会遗传我的病,如果你真是我儿的话。那样的话,你也确实惨了点儿,估计也未必能活到老了,让我把女儿给你,我也得考虑考虑。
但无论如何,他们看不上你,你也不必看得上他们。
我就不信这世上没有看中你的姑娘了。
你找那些看重你的姑娘。你把心放在那些对你好的人身上。
然后想怎么娶就怎么娶,一定给你办的风风光光,让他们都羡慕。”
他愤愤然揩了一把脸上的泪,喃喃道,“我今天过来,其实本来是想和你说这些个的。”
说完,他复又底下头,抓起床上放着的小淼写给李水的信,定睛看了三四遍。
看完,他坐不住了,躺回到枕头上,
“但是刚才,听你赵老师这么一说。我又想了想,觉得,你应该真就只是王志的儿子。和我没什么关系。”
说完他阖上了眼,有泪水从他眼角溢了出来,滑到了耳畔,又滚落到枕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