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祈祷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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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蒂妮双臂在胸前交叠，左臂压在右臂上，手按在双肩上，轻微的躬身。搭配黑白分明的衣服，显得简洁而庄重。
这是修女的礼仪，在离开克拉尔霍扬之前，克劳德有讲过几个常见常见教会的礼仪，而温蒂妮用的是圣白教会的。因为信仰女神也叫女神教。
和埃里克之前见过的行礼都有所不同，教会的礼仪一般是教士们的见面礼，而推崇万物平等的女神信徒们自然不会区分教众和平民，最起码在这个方面不会。
修女，还有修士，严格来说算不得教会的内部人员。区别神职者和其他人的就是神力，而神力就和魔力一样是需要天赋的，为了遴选有这方面天赋的孩子，教会每年都会吸纳大量适龄的孩子，传授他们教诲与神的恩典。
但神选中的天赋不是平凡的人可以掌握的，进入教会的孩子只有不足三分之一会受到眷顾，从而成为教士。而那些失败的孩子，要么就此离开教会另谋生路，要么就努力成为修士与修女，在人群中传播和践行神明的信仰，眼前的温蒂妮就是选择了后者。
因为拉洁爱尔的原因，克劳德和墨蒂斯都建议尽量避开与教会有关的人，这一点也是克劳德选择这样的偏僻村落的原因之一。
“好啊，那咱就多谢了。”拉洁爱尔对此表示感谢，其他人也不好再拒绝什么。
在温蒂妮的带领下，埃里克他们来到了她的住处。
说到修道士的住所，一般都会将其和教堂联系起来，但这种想法实际上是错的。教堂，更正式的叫法应该是神殿，是信徒觐见神明的地方，换而言之，就是设立在地上的神域。在许多教会中都有严格的规定，只有神和少数受神恩宠的人才允许居住其中。
为了区分神圣和凡俗，神殿会和其他建筑之间有明显的界线。如果城市的规模较小，或者信仰比较单一且稳定，就会在城市的正中设立神殿，神殿外围是广阔的广场，是神官宣讲神恩的地方，也会供信徒进行礼拜，而修道士们的居所会设立在广场外的某片建筑内。
如果是大城市的话，拉姆克拉穆还到不了大城市的规模，用王城哈德来举例比较合适。这样的城市不仅人口总数大，人族以外的亚人种类繁多且信仰复杂，如何安置各个神殿往往会成为外交与移民上上的阻碍。
在圣白教会提倡的平等理念下，神殿被聚集在同一块区域，称为神殿区。修道士的住所就会分布在神殿区的一侧，称为修士区。虽然不同的教义会培养出不同的人，但大多数修道士们每天都会早早地起床，完成各自的早礼后，从居住的修士区走到神殿区，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温蒂妮的情况和上述两种都不同，她的住所就是这个村子的小教堂。但说是教堂，实际上和一般的民居没什么区别，除了一进门就能看见正前方那摆在石台上的神像。
“我们真的可以住在这里吗？”拉克有些担心，这弄不好是会被当做对教会和其信仰的侮辱，可能引来信徒的厌恶甚至迫害，严重的时候遭到神罚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没关系，神明是爱人的，给无处可归的人提供住所就是我等的责任。今天能遇上你们也是神明大人的指引吧，好了，快进来吧，不要辜负神明大人的一番苦心。”
埃里克他们直接走了进去，只留下拉克还在门前踌躇。
他们不是胆大到可以无视神明，经过这两个月的相处，拉克已经看清楚了，这三个人完全是缺乏常识。埃里克是失忆了，无常识也算正常。拉洁爱尔完全就是个野孩子，毕竟龙人族这种之前都没有听说过种族，很可能就聚集在某些深林之中，避世不出吧。
艾尔莎比前两个还好一些，该明白的都明白，只是有时候是顺着埃里克，没有表现出来，但她在神灵与信仰方面的常识几乎为零，真的很难想象她到底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中成长的。
可其他人都进去了，自己也不好一走了之吧。冒着被神罚的危险，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拉克还是走了进去。
石台上的神像是女神像，所雕刻的就是圣白教会所信仰的女神。和常见的石制神像不同，温蒂妮供奉的神像是木制的。其实神像的材质不是什么问题，附有神力的神像是难以损坏的，木制还是石制在这方面都是一样。
神像的高度也不是等身高，只需两手就能握住大半。木制的东西不易打理，但在那上面却看不到一丝灰尘，想必是无时无刻都有认真保护吧。
“有件事虽然很不好意思，但还是要告知各位。”在他们都坐下之后，温蒂妮站在长桌的一端，“因为我们这里是小地方，没办法为各位提供完整的三餐，只能勉强保证各位的早饭，还请见谅。”
“没关系的，温蒂妮女士。”女士是对修女的统一称呼，无关年龄。看来埃里克还记得克劳德教过的东西，这让拉克稍微松了一口气，但下一句话……
“剩下的食物我们可以自己猎取，不必再多费心了。”
猎杀在许多教会中是被禁止的行为，在教士面前谈论这些是很失礼的行为。拉克只能庆幸他们遇到的是女神教的修女，因为女神是少数不避讳杀戮的信仰。
克劳德应该是认为在人类国度中女神信仰占据过半的信仰，他们很大概率会遇到这一类人，而且就算是遇到其他教会的人，他们也会在某些与圣白教会冲突的方面有所收敛，所以没有问题。
拉克觉得稍后有必要告诉他们一下，让他们以后注意点比较好。
“感谢各位的理解。还有叫我温蒂就可以了。”温蒂妮手指交扣置于胸口，这是向神明祈祷的手势，但也可以将其看做是感谢他人的意思，“跟我来吧，我带你们看看住处。”
小教堂被神像背后的石墙分为两个部分，入门的地方是礼拜堂。在墙壁左侧留了个门，进去后，里面就是温蒂妮个人的居所。
也不能说是个人的，后面的这个房间相当宽敞，估计和前面的礼拜堂差不多大，里面摆有衣柜、壁橱等生活用品，窗户旁还有一张小桌和一把木椅，桌上摆着一盆白花，现在还只是个花苞而已，从窗户望去，隐约能看到屋后不远处的河流。还有一个灶台用于做饭，灶台旁放着水缸以及水桶，水缸里盛满了水，一个木瓢在上面飘荡着。
这里住着的只有温蒂妮一个人，却放了两个床铺。多出来的那一个应该是为借宿的人预备的，床上的被褥枕头之类的东西看得出是经常换洗的，但这种地方一年都不会有几个外人会过来吧。
“你们就住这里吧，正好是两男两女，应该不会介意两个人挤一张床吧。”
“等一下，温蒂妮女士……”
“温蒂就好。”
“好的，温蒂女，不，温蒂，”埃里克一时半会还一些改不过来，“我们住在这里的话，那你住那里？”
“我睡外面就好了，说来惭愧，有时候祷告深夜，自己不知不觉就趴桌子上睡着了，睡久了也习惯了，没有事的。”
“这怎么能行。还是我和埃里克两个男人睡外面吧，这样相互间都能方便不少，也能省些闲言碎语。”拉克摆动着双手说到，“温蒂小姐肯收留我们，让我们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这就足够了。”
“如果你们坚持的话，那就……”温蒂妮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前面房间传来大门被撞开的声音。
“温蒂妮女士在吗？女士在这里吗？我哥哥他，哥哥他快不行了，还请……”
“不要慌，艾尔，我就在这里。”温蒂妮从后面的房间走了出来，埃里克他们跟随其后。如果是一般的事情，村民们都会叫她温蒂，这也是温蒂妮本人要求的，但如果用到了女士的称呼，就说明他们需要的是一名修女。
“我就在这里。我们马上就过去看看你的哥哥吧。”温蒂妮的安抚并没有平复艾尔的惊慌。
“你们是谁？”艾尔向埃里克他们大喊着，瞪着他们的眼睛中有露骨的恶意，以及恐惧。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是，是要对温蒂妮女士做什么吗？”艾尔的声音和身体都要轻微的颤抖，看得出它们的主人在拼命地掩饰着，只是效果不怎么理想，“这里，这里不欢迎你们这样的……”
“艾尔。”温蒂妮搂住有些不知所措的小家伙，喝止住了艾尔，“我们不是要去看你的哥哥吗？你难道不担心他了吗？”
“我，我……”艾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竟呜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不要哭了。”拉洁爱尔也开始安慰起艾尔，“咱不是坏人了，只是路过的旅人而已，你们好心的温蒂小姐姐让咱在这里休息，感谢还来不及呢，咱是不会做什么坏事的。”
“真，真的？”拉洁爱尔那强大的亲和力再次得到了体现，小孩子这种生物对此最是缺乏抵抗力。
“嗯，那是理所应当的事么。”拉洁爱尔抚摸着艾尔的脑袋，“让咱们也去看看你的哥哥吧，别看只比你大了几岁，咱可是经历过不少事情的，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呢。”
“那个，那个，”艾尔还是有些抗拒，可他不能耽误时间了，最后算是默认了。他拉着温蒂妮急匆匆地离开了。
“抱歉，给各位带来困扰了。”温蒂妮在走之前替艾尔道歉，“如果各位不介意的话，请务必来艾尔家里，看看他的哥哥艾鲁，哪怕帮不上忙也无所谓，谢谢了。”
“快点，快点。”艾尔催促着，温蒂妮只好简单收拾一下，对着神像郑重地行了一礼，便很快离开了。
“你们怎么看。”埃里克看向艾尔莎和拉克，询问他们的意见。
“肯定是要去的啊。”艾尔莎肯定是不会对需要帮助的人视而不见的。
“唔。”拉克稍微有些犹豫，但其他人都表态了，他也不好反驳，“去看看也好，如果能赢得一些好感，对我们也是有帮助的。”
艾尔和温蒂妮都没有告知他们具体的位置，但这并没有耽误他们多少时间。塔拉托斯本就是个小村落，全村加起来也不过二三十户人家，加上除了人命关天的大事，艾尔的家门前围了十几个人，很是明显。
埃里克他们赶到的时候，温蒂妮和艾尔刚走入人群中间，尚未挡住他们的身影。听到脚步声的温蒂妮回头，向埃里克他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赶紧跟上来。
还没有走进，埃里克就注意到，围观的那群人眼中，也是充满了敌意与排斥，但没有像小孩子那样直接表现出来，也就是艾尔莎被一个人绊了一下，害的她因为踢疼了那人的脚而连声道歉。
穿过人群，两步跨过狭小的院子，他们便来到了艾尔的家。
“我带过来了，我把温蒂妮女士带，带过来了。”半是焦急半是运动的缘故，艾尔有些气喘吁吁的，在让温蒂妮进去后，他将埃里克他们挡在了门外，只需他们从这里看。
拉洁爱尔和拉克站在前面，向里面看去，只见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少年躺在地上，那个应该就是艾鲁，疑似他父母的两个成人跪坐在他的身边。艾鲁的呼吸很浅，却很急促，四肢轻微抽搐，身上看不见明显的伤口，鲜血却在不断流出，右腿接近脚踝处有大片的青紫色。
“冷……冷……”少年气若游丝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着。
趁着艾尔看向他的哥哥，从而忽视后面这些人的时候，拉洁爱尔和拉克都摇了摇头，埃里克也觉得这个少年已经算是个死人了。
艾鲁很可能是被毒蛇咬到了，而且没有接受及时的救治连简单的伤口处理都没有，毒液已经侵蚀到身体的内部。即使有人能一眼看出是什么蛇咬的，配置草药或是药剂也都需要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艾尔莎虽然看不见具体的情况，但看其他人的反应，她也不忍心去看了，只能在心中祈祷着，在永恒的安眠之前能少一点痛苦。
拉克收回了视线，只剩拉洁爱尔还在看着那个少年，像是在目送这个人的远去。
“那个，埃里克先生。”温蒂妮突然喊到，“能麻烦您去把女神像拿过来吗？”
外面的人群中传来了一阵骚动，艾尔和他的家人也有明显的情绪变化。但埃里克没时间去思考这些，他即刻转身，推开两三个人，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往回奔跑。
拿到神像、再次来到这里的路上还差点摔了一跤，万幸的是，都没出什么事。
艾尔还是不愿让他进去，只能自己将神像送进去。在结果木制的神像时，小小的脸上写满了认真，小心翼翼的样子倒也算得上可爱。
可能是他们也都信仰女神吧。埃里克他们都是这么认为的，人族供奉女神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在临终前向神明祷告也是常有的事。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一时间只能想到用“奇迹”来形容它，或许“神迹”会更加贴切吧。
温蒂妮用双手握住神像，没有用上多大的力气，只是轻轻地握在手中。绿色的光芒从神像中溢出，在温蒂妮的手中仿佛获得了实质，如同液滴一般从手中滴落。
绿色的水滴并不多，只是一点一滴地落在艾鲁腿上。最先消失的是流失的血液，它们没有干涸、变成褐色的污渍，而是缓慢地消失，像是被少年吸回体内。
在血液消失之后，青紫色的肤色也即将恢复，仅剩的小部分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着，最后变成了两个黑点。
随着黑点的消失，艾鲁的呼吸也平稳下来，轻微的颤抖与哀嚎也离他而去。饱受折磨的少年已然心力交瘁，就这样睡着了。但这一次，他会醒来。
可能是孩子的死而复生太具有冲击性，母亲瘫倒在艾鲁身上，刚才她也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
“谢谢。”父亲握住温蒂妮的双手，到最后也只说出了这一个词。
温蒂妮没有说什么，只在祈祷着，她的神情在这一刻和神像的女神重合，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你怎么看？”拉洁爱尔走到埃里克的身边，小声问到。
“起码，结果是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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