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守 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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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三十晚上的火。
荷花园这里有句俗话：是歹是好，烧盆火烤。
于是，老大在放石窝的那个地方放了一个火钵子，先燃烧几根木炭，再把干柴放上去，烧得满屋红红火火。那木炭是父亲这个吃国家粮的计划物质。其他人是买不到的。所以，老大用木炭，像吃肉一样爱惜。就是今天早上发煤火时，他也舍不得用木炭。
晚上的团年饭，就是吃糍粑。每人一小碗用糖煎的糍粑。桌上摆着七个小碟子：一碟煎蛋、一碟精肉、一碟油炸小嫩弓鱼、一碟猪肝、一碟猪尾、一碟鸡杂、一碟辣椒萝卜。荷花园的规矩是：桌上的小碟都要成单，不能成双。
爷爷一边喝酒一边吃小吃，一边说些他以前教老书的事。爷爷说：
“以前，有一个人叫夏叶湖，特别爱吃狗肉，好不容易打了一条狗，拖到这家拖到那家去搞得吃。还有一个学生叫刘圆满，他读诗书时，简直不是唱而是哭。因为那时读书要唱读，他的唱读不很好，别人听起来好像是哭。我便为他们做了一副戏联：
‘夏叶湖吃狗肉拖上拖下；刘圆满读诗书哭娘哭爷。’”
……
他们好不容易挨到了守岁的时候，其实，弟妹们不仅仅是喜欢守岁，而是望着发压岁钱。到了大概九点多的时候，妈妈给他们五兄妹每人发了两张新票子。一元一张的，每人两元压岁钱。这是妈妈在过年前就已经准备好了的新票子。他们都把新票子收在新棉衣里面的袋子里。
“这是养钱袋子的钱，不要随便花了。再者，明天是大年初一，不要说不吉利的话。都要说好话。”妈妈嘱咐。
他们都是把这两张新票子当宝贝一样藏起来，恨不得把它藏到肉里去。今天，东西也吃得口都起泡了，压岁钱也发了，再没有什么望想了。都开始打起哈欠来，一个接着一个地打。先是妹妹们去睡觉了，她们太小，实在坚持不住了。
没过多久，老小也去睡了。
只有老大还在坚持和大人一起守岁。他一边拨弄着那盆火，一边看着那红艳艳的火苗。突然，火苗发出一种声音：“嘻——”。
“这是火笑。看见火笑的人，明年会走好运。”外婆说。
“不知道我会走什么好运？”老大问外婆。
“可能毛砣会从长沙带一个什么稀奇物送给你吧。”外婆估计。
老大知道外婆从未读过书，而且，她的父母从小就把她的双脚裹得像个馒头。不是脚那么小，怎么会半身不遂呢。其实，外婆是最可怜的人。自己行动又不便，外公又死得早，仅有的一个儿子在二十三岁也死了。舅舅去世时，虽然结婚了但也没有生孩子。外婆没事的时候，就爱和老大说舅舅是怎么死的。那时外公家很富有，舅舅爱玩，过年前到银城市去玩，在攀登龟台山旁边那个斗魁塔时，遇着一条蛇精，回家不久便死了。总是一边说一边哭。开始和老大说头一遍时，老大被外婆的遭遇深深地震惊了。可是，她总是说这个时，老大也不觉得怎么新鲜了。就像祥林嫂说她的阿毛是怎样死的一样。说了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所以，舅舅死的事，老大比外婆还熟悉些。她老人家讲时，这次丢了这里，下一次又丢了那里。
“在你们五兄弟姐妹中，你最像舅舅。”外婆又补充。
远处的公鸡在隐隐约约地啼鸣，好像是过了半夜了。老大突然问爷爷：
“为什么三十夜里要守岁？”
“因为，
人生苦短，逝者如斯。都想留住时间，守岁就是慢慢体会这一年最后的时光。其实是有些财主怕三十夜里睡早了做恶梦，影响来年发财。所以，他就尽量使自己晚一些睡，上床就睡着了。那时就不会做恶梦了。”
“我们又不是财主，为什么也守岁呢？”
“因为，都怕睡早了做个不好的梦。都想图个吉利。”
“哦，原来是这样。那我可以睡了。因为，我睡觉从不做梦。”
“你们都去睡觉吧。”妈妈坐在椅子上打了一会儿盹迷迷糊糊地说。
“妈妈，你辛苦了。去睡吧。”老大说。
“我还有点事，做完就去睡。”妈妈说。
老大躺在床上一阵后，正是昏昏欲睡之时，只听得妈妈在屋外一声声呼唤：
“大乐小乐，姣姣、纯纯、红满，小心火烛！小心水！”
绕着屋转圈，口中不停地轻轻地喊着，当妈妈喊到老大和老小睡的屋后面时，老大隐隐听到妈妈每喊一遍，就往地上撒一些什么东西。而且，爸爸也跟在妈妈的后面，好像是在撒米。他听得真真切切，围着屋一共绕了三个圈。做完后，父母亲才去睡觉了。
老大本来是要睡觉了，朦胧中，听到了妈妈的呼唤，他的心一下激动起来，他被这份深深地母爱感动着，不禁泪流满面。他想，父母亲这么晚了，劳累了一天，临睡前想到的是自己儿女的安全。老大知道，妈妈的这个规矩自从老三落水后，每年三十晚上的新旧交节的时候都要坚持把这个事情做完。全不顾自己的疲劳。这是一种什么爱?这是世界上最真挚最深沉的父母之爱。足以让儿女铭记一辈子的爱。这种父母对儿女深切的爱的呼唤，只有老大听见了，特别听入了心里。他在内心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冲出荷花园，让妈妈过上好日子。决不让妈妈像现在这样辛苦、劳累。
老大在被窝里轻轻地、反复地默念着：妈妈，您是世界上最好的母亲......
泪水流失了面颊，他用双手擦了一遍又一遍。远处的公鸡和他们家威武的大雄鸡在此起彼伏地放声高歌，仿佛在呼唤新的一年的到来。老大深深地醉在新年的喜庆和深深的母爱之中。
他生怕忘记了，赶快起来穿上衣服点亮煤油灯，坐在书桌旁，以最快的速度把在被窝里要对妈妈说的话记下来：
妈妈，您是最好的母亲
亲爱的妈妈，
您是最好的母亲。
您为这个家操劳了一年，
半夜还想着儿女的安全。
您那一声声呼唤，
像一颗颗爱的种子，
播进了我的心田。
亲爱的妈妈，
您是最好的母亲。
我睡在您铺的床上，
每一根稻草，
散发出母爱的芳香；
温暖的棉被，
都裹着您对儿女的无限柔情；
舒适的床铺，
像一条帆船，
载着您的儿女，
驶向胜利的岸边。
亲爱的妈妈，
您是最好的母亲。
是因为您的真爱，
给了儿女向上的勇气，
和奋斗的力量。
没有您，
就没有这个美好的家庭，
既没有儿女幸福的人生，
也没有老人晚年的安宁。
亲爱的妈妈，
您是最好的母亲。
您勤劳的品德，
是我今生的楷模。
每一餐饭菜，
都是您亲手烹煮，
每一件衣裳，
都是您亲手缝制，
家禽家畜，
是您亲手喂养，
园中蔬菜，
是您亲手浇灌，
田中稻秧，
是您亲手栽培。
您每天是：
雄鸡初唱还未寝，
东方欲晓已披衣。
夏季晚餐，
总为儿女驱蚊扇；
冬季夜晚，
常把幼子抱炉旁。
亲爱的妈妈，
您是最好的母亲。
您善良的心底，
将永远传承。
园中新菜，总让儿女先尝味；
家有余钱，总为儿女新添衣；
儿女小病，总把汤药煎炉上；
小病方痊，总把佳肴送桌前。
亲爱的妈妈，
您是最好的母亲。
我向您发誓：
我要用我的汗水和智慧，
为勤劳的母亲——您，
创造美好的未来。
我绝不会让您，
永远像现在这般辛苦；
这般贫穷。
您——看吧：
今天清晨起来的我，
将是您全新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