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闹新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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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的早饭是可以天亮以后吃的。照例是老大起来发煤火、开财门。完成这些任务后,就是晚辈向长辈拜年。预祝长辈新年吉利。老大带着弟妹们拿着草把子给长辈拜年。先给爷爷外婆拜了年;紧接着给父母拜了年。
拜完年后,由妈妈统一发给他们每人五角钱的拜年钱。也是新票子,也是藏在放压岁钱的那个袋子里。小孩子过年的收入,大概就是二点五元。别小看这五角拜年钱,能买十个鸡蛋;能买十张火炮纸。那十张火炮纸爱惜一点打,能打到出十五。这个数目已经很不错了,弟妹们很满足。因为荷花园其他人家的孩子,一分钱都没有。再者,父亲月工资就是三十多元钱。妈妈喂了许多家禽,种了一园的菜,还有自留地收的粮食,加上父亲的工资,要养活这一家老小八口半,已经很不容易了。因为外婆是在她的两个女儿家轮流住,所以只能算半个。其实是,外婆爱在哪里住就在哪里住;爱住多久就住多久。
老大一边回忆昨晚的情景,一边向堤上走去。举目远眺,真是千树冰花,万树银装。东方那一轮红日,冉冉升起。他觉得今天的旭日,是特别的殷红,特别的新鲜,特别的灿烂。他抬头仰望,又看见了那颗忽闪忽闪的晨星。他深深地呼吸着这雪地的新鲜空气,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他远眺东方,仿佛看到了常沙过年的热闹场景,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毛砣那晚上她埋怨妈妈时像荷花一样的俏脸。老大深深地知道,她是觉得在队屋里的爱犹未尽,想回家来将爱继续。哪知,她妈妈提前回来了,打破了爱的美梦。所以,她才会那样的。
老大从堤上下来,回到堂屋里,看到了初一的早餐,那是妈妈特殊的制作。每人都是一大碗茶。里面是:两个圆鸡蛋、红枣、荔枝、桂圆、糯米甜酒和冲蛋花。没吃饱的,再吃糍粑。这碗茶表示圆圆满满,一滚一年。吃完茶后,就到火炉旁烤火。
这时,满叔和蒲叔给爷爷和外婆拜年的来了。
“五叔,外婆,给您二老拜年。”满叔和蒲叔只是口里说拜年,并不真的跪下去。其实,这并不能怪他们礼节不周,是公社和大队开了会,要过革命化的春节,要革除旧风俗。
“免了,免了。都过新春节,要改旧风俗。”爷爷说。
这时,只见一个戴着压得低低的草帽子的人挑着一担小篾丝箩从老大屋旁边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恭喜老板屋里发来(财)发来(财)又发来(财)!称煤啊!你们家称煤吧?”这个人一口的方言。
老大低着头仔细一看这个怪模怪样的人,原来是“十二筒”。他是从外地迁来的,还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这是人家给他取的一个小名。意思是笑他个子非常矮小,相当于十二筒加在一起那么高。所以叫“十二筒”。他挑的箩筐里大概有二三十斤煤炭,里面放着一支盘子秤。
“今天是初一呢?你怎么干这事咯?”老大压住火气说。
“咳咳......”他流着口水笑着。
“称煤,称煤。我们家称煤。”妈妈连忙出来说。
“曾婶叽,您好。一元一斤。”“十二筒”说。
“我们称八两。”妈妈说。
“八两好。八发八发。”十二筒拿了八角钱马上就走了。
“这个家伙是个祸害。你看初一,哪家敢说不称煤的。都不想倒霉啦。”蒲叔说。
称煤就是扬眉的意思;如果说不称煤,
那就是倒霉的意思。他这是利用初一这一天人们图吉利的心理逼你高价买他的煤炭来赚钱。
“他是这个德性啦。他去害向阳花的人去了。”满叔说。
“出了十五,只怕‘十二筒’的皮都会剐掉。我们这里从来没有人干这事。他是第一次。他会要上个当的。”蒲叔说。
这时,妈妈又端来了两碗荔枝桂圆圆蛋茶给满叔和蒲叔。
“我们经常来了。烧这么好的茶干什么咯?”满叔说。
“今天是初一,你们今年又是第一次来。那是不同的。”妈妈说。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个赞土地的人。他上了一点年纪,微驼的背上背着一把纸伞,肩上背着一个蓝色的长布袋,右手提着一个碗口大小的铜锣,左手拿着一块竹篾片。立定在地坪的雪地上,腰微微的向前倾着。这时,迅速将左手的竹篾片夹到右手中指缝里,然后,用小锣打着节奏。边赞边向前移步:
“一步高来二步低,三步四步上阶基,
五步六步跨门坎,又怕银子硬脚板。
进得门来打一躬,不讨住宿讨包封。
先赞社会大不同,泥腿子翻身做主人。
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就是搭帮政府好。
***,真英明,他是人民的大救星。
他为人民谋幸福,他是我们的带路人。
二赞贵府是高门,家庭和睦儿女行。
这个大崽人才好,天上下凡的文曲星。
那个二崽劲冲冲,走路像个武将军。
几个女几长得乖,都是下凡的仙人。”
“赞得好,赞得好。”妈妈打断他的话说。
“......,......收成收成就收成。”赞土地的匆匆收场。
妈妈于是给了他一升米,是1.75斤。老大接过来帮他倒在那个布袋里。他鞠了一个躬,便转身走了。
叔叔们刚刚坐好,老大在阶基上还在回味那个赞土地的老人家说的话。他说自己是个文曲星。不知“文曲星”是个什么星。他正准备去问爷爷,还没有开口。
这时,一个和老大差不多大小的男孩子,也是背着一个蓝色的布袋子,手里捏着一把小红纸。他看了老大父亲一眼就转身准备离去。
“喂,你是干什么的?”老大连忙喊住他。
“不干什么。”他向老大笑了笑说。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是财神菩萨。”他招手示意老大走近,然后附在他耳边悄悄地说。
“你为什么不给我们?”
“你们家里有一个干部,我怕。”
“那你为什么又要出来呢?”
“遇着没有干部的屋里就送一个。”
“你觉得,你这是一种什么行为?”
“想发点小财的行为。”
“不对。是偷偷的行为。”
“也是的。”
“你的这些财神菩萨是从哪里来的?”
“我父亲雕刻了一个财神菩萨的木印。我把红纸裁好,涂点墨汁盖在上面就是的。”
“你心无大志,你一个学生做这种迷信事。”
“我父亲要我出来的?我不知道怎么搞。”
“我告诉你,你信不信?”
“你说说看?”
“回去读书。不要这样偷偷地浪费时间了。读好了书,你一辈子都会受用不尽的。”
“读书真的那么好吗?那为什么又说读书无用呢?”
“那是读的无用的书,当然读了无用啦。你看,我们一家都是读书的。你怕的那个干部就是我父亲。他也读了很多书。他如果不读书,就当不了干部。”
“你爷爷也读了很多书啦?为什么不是干部?”
“他老人家读的是老书。我父亲读的是新书。”
“什么是新书?”
“就是我们现在读的书啦。”
“真的啊?”
“谁骗你?”
“好咯,我回去,不搞这个事情了。其实,我本不想出来的,就是父母亲总是各样催。”
他把手中的财神菩萨都扔在老大家东边树底下,向着回家的路上跑去。
老大回到火炉旁,问爷爷:
“您说,文曲星是什么星?”
“文曲星是北斗星中的第四颗,主管文运。打土地的说你是文曲星下凡,就是说你是一个有文才的人。”爷爷说。
“那他怎么知道的?”
“他不说好话,怎么能得到那升米呢?”满叔说
“哦,那是奉承我啦。”
“岂止是奉承,简直是哄骗。”蒲叔说。
“哈哈哈。”弟妹们大笑。
“初一,有人讲好话,还是吉利。”外婆说。
“赞土地的人就是抓住了人们在新正月爱听好话图个吉利的心理来赚点小钱。其实,这种人永远发不了大财。”父亲说。
“我刚才就是这样劝说那孩子的,读书比送财神好。”老大说。
“那孩子是向阳花的。你劝他,他会听你的吗?”蒲叔说。
“听啊。他把那些红纸都丢在我们树底下。说要回去看书。”
“听他的,只怕袋子里还有。跑到那头又送。”蒲叔说。-
“你不说那些了。我给个字谜子给你猜。”满叔说。
“不知猜得出啵?”老大说。
“你猜不出,那还有谁猜得出呢?”蒲叔说。
“我冒猜过,那试试吧。”老大说。
“只有四笔,一无横竖,又无钩记(折)。”满叔说。
“就是各样的啊?”
“嗯。”
“说得很勉强。这也是个字谜子啊?”
“也算是的。”爷爷笑着说。
“那就是说,只有撇捺和点罗。”
“嗯。”满叔轻轻地嗯了一声。他好像生怕老大根据他的回答会猜出来一样。
“撇、捺,点、点;点、点,撇、捺。我知道了。”
“什么字?”
“‘火’字。红红火火的‘火’字。”
“真的,‘火’字也是的啊。说了,他猜得出。”蒲叔说。
老大听蒲叔说“火”字也是的,肯定还有一个字。老大猜出来的不是他们的那个字。想了一会儿,他又说:
“还有一个字,父亲的‘父’字。”
“你的心里本比别人多一个眼啊。别人猜了很久,只猜出一个,你这么快就猜出两个来了。”满叔说。
“还有‘从’字。”老大紧接着又说。
“太厉害了。”满叔说。
“其实这些字我们都认识,就是猜不出。”蒲叔说。
“我们回去吃饭去。”满叔说。
“在我们这里吃饭是的啦。”老大的妈妈说。
“家里还有一屋人,在等我。”满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