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天牢受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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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渊祈垂眸看着她。
沈岁宁何时这般落魄过,她向来是被宠在掌心里的明珠。
为了一个男人,为了一个不是他的男人。
萧渊祈忽略掉心头那抹疼,蹲下身,手指擦去她面上的雨水,或是泪水,“他是圣京人,同你本就不该有关系。”
水珠擦拭不净,雨水擦干了,泪水从那双哀痛的眼眸中源源不断倾泻而出。
想是伤心到了极致。
泪水明明是冰凉的,却烫伤了他的皮肤,萧渊祁从不知,沈岁宁有这么多眼泪。
怎么擦都擦不完。
“他入瑶那天便注定要死在大瑶。”萧渊祈逃似的缩回手,“他是圣京嫡皇子,日后登基,必成大敌。”
沈岁宁默默凝视着他,目光陌生得他心底生凉。
“当年你母后和幼弟入圣京为质,尚能安然归国,今日你为何不能放他离开?”
“这不一样,母后与幼弟于大瑶,微不足道,不足以撼动大瑶之根本。”萧渊祈掷地有声,“可季景澜,他锋芒不露,韬光养晦十余年,在大瑶上下安插无数钉子。这样的人,朕怎能放虎归山。”
“所以,他必须死,是么。”沈岁宁嗤笑,“斩草除根,我是他的妻子,你也不必心慈手软。”
萧渊祁眸光微动,“等你嫁给朕,便是我一个人的妻子,和他人再无干系。”
沈岁宁颔首,嘲笑道:“是啊,皇上足智多谋,算无遗策,利用一切能用之人,这世上无人能及,岁宁甘拜下风。”她挥开他的手,咬唇爬起来,“你利用我引他来,利用我抓他,最后,还想利用我杀了他,对不对。”
萧渊祈没有否认。
她所言,句句属实。
皇宫侍卫增加一倍,就是等季景澜自投罗网,插翅难飞。
季景澜不负所望,明知是个陷阱,还是踩了进来。
他本可借机向圣京发难,这是难得的机会,错失良机日后再难寻。
可扶华老皇帝驾崩,新帝刚登基,国政未稳,拒绝合作。
大瑶现下南边动荡,丞相昏迷,他登基后相继铲除两个世家,朝臣人心惶惶,并不是出兵的最好时机。
然季景澜必须死。
“你想堵住悠悠众口,这双手就不能沾染他的血。”沈岁宁低头,目光扫过萧渊祁的手,雨水顺着脖颈滑入已经湿透的衣襟,她讽刺道:“你想杀他,却不敢杀他。你怕,你怕史书对你的审判,你怕后世骂你是不仁。”
“我不会帮你杀他。”沈岁宁喃喃,“我从来不是你放在他身边的那把刀。”
沈岁宁被侍卫带进一间暗室,室内幽黑,侍卫入内点燃墙上蜡烛,暗室顿时昏黄一片。
她环顾四周,光秃秃的暗室砌得严丝合缝,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
“你们带我来这里作甚?”
侍卫转身,离开时说了句,“皇上口谕,此门一个时辰开一次,半刻钟后再次关闭。”
这座暗室的门,是石头做的,从内无法打开。
石门缓缓关闭,沈岁宁打了个喷嚏,她身上的衣衫已经湿透,身体正在发抖。
倏地墙后传来铁链哐当声,接着是一声闷哼,声音透过石墙,狠狠砸在暗室内。
沈岁宁心头一跳。
她侧耳贴在墙上,分辨声音的方向,几步来到那寒墙面前。墙上开了手掌大小的窗户,她推开当着的木板,双手攀着窗沿,看过去。
沈岁宁目眦欲裂,瞬间血液逆流,心潮沸腾。
那是一间刑室,仅隔一墙,阴森冷寒,堆满刑具,年轻男人四肢被缚绑在木桩上,铁链穿过他的琵琶骨,铁链轻晃,他紧咬牙关,强忍尖勾穿透骨肉之痛。
男人身形高挑,肉眼可见起伏不定的胸膛正在剧烈颤抖。
那是沈岁宁倚靠过无数次的胸膛,她的港湾,她的岸。
玄衣已无,鲜血浸湿胸膛肩头,白衫血迹斑驳,手腕处被绳索磨得血肉模糊。
沈岁宁耳畔嗡鸣,几乎晕厥过去。
这就是萧渊祁的目的。
他要逼着她,亲眼目睹他所受刑罚与屈辱,逼着她,认清他们的处境,逼着她,割掉身上名为季景澜的这块血肉。
季景澜痛得冷汗直冒,尖钩绞烂了血肉,他双眸紧闭,火光照亮他半张脸,高挺的鼻梁隐在阴影里,脖颈紧绷,青筋毕现。
他的背脊在剧痛中依旧直挺不屈服,似乎没什么东西能把他压弯。
他在身心炸裂那一刻,突然想到:幸好她不知道。
不知道便不会伤心,不会难过,不会哭。
他筹划十年带她回家,尚未如愿,他怎能死。
他要活着。
锁链声重重打在沈岁宁心上,在她心上凿开了一道又一道口子,痛得她几乎喘不上气。她支着身子,指尖狠掐掌心,直到指甲刺破皮肤,鲜血顺着她的掌纹顺势而下,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萧渊祁!萧渊祁!萧渊祁!
我好恨啊!
羽林卫将季景澜放平,桑皮纸放在他的脸上,沈岁宁看着羽林卫朝他面上喷酒,看着羽林卫将桑皮纸一张又一张贴在他的脸上。
一张,两张,三张……
她看到他紧握的拳头,看到他脖颈上的青筋,看到他绷紧的身躯。
萧渊祁在凌迟他,也在凌迟她。
季景澜受刑,不是因为他是圣京皇子,也不是因为他在大瑶安插了细作,萧渊祁凌迟他,只有一个原因。
他娶了萧渊祁要的人,而那个人爱上了他。
萧渊祁在惩罚她,惩罚他自以为的背叛。
四张……
“住手……”沈岁宁轰然崩溃,她失声痛哭,卑微祈求,“求你们,住手啊……”
喉间似乎被狠狠扼住,她想开口叫他名字,却只听见张嘴的呜咽。
不能让他听见。
六哥,不会想让自己知道。
沈岁宁抬手捂嘴,将要发出的声音咽回去,泪流满面。
她知道了,她亲眼目睹了,感同身受了。
然后,第五张……
不要再贴了,他会死的,他会死的。
第六张……
每贴一张,都要她一命。
终于,羽林卫上前揭开桑皮纸,一盆冷水泼在他毫无血色,惨白骇人的脸上。
冷水流过他冷淡的眉眼,顺着下颌没入衣襟。
没死,他还活着。
沈岁宁暗自松了口气,睁大眼睛,极力望向他,试图想看清他的样子。
刑室幽昏,她看不清他的脸,一切只是徒劳。
季景澜虚弱轻喘,幽幽睁眼,额发凌乱不堪,白衫血污成团,眸光却桀骜不屑。
“萧渊祈就这点能耐吗?继续啊——”
哪怕身处监牢,哪怕遭受酷刑,他依旧傲骨铮铮如山间松柏。
似有所感,他倏尔转头,目光死死盯住隐在黑暗中的那堵墙,痛苦折磨着他的肉身,他在濒临死亡那一瞬感觉到她的存在。
他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她在哭。
他的心无来由的慌了。
是错觉吧,太过想念的错觉。
一定是,必须是,只能是。
羽林卫一把拧过他仓皇失措的脸,周而复始,重复之前的动作,季景澜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沉在生不如死的苦痛中。
沈岁宁觉得自己要死了。
他们给他用“加官进爵”,折磨他,作践他,把他的尊严和傲骨揉成泥踩在脚下。
沈岁宁倏尔回身,跌跌撞撞上前拍打暗室石门,一下又一下,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开门,快开门……求你们快开门……”
手拍出了血,血染红了石门,沈岁宁不知痛楚,门却纹丝不动。
眼前模糊不清,她抬手擦拭,却染得眉眼血色浓秩。
她无助地垂下头。
是了,他们说了,暗室门一个时辰打开一次。
无人救他,也无人救她。
她要在这里参与季景澜的受刑,要眼睁睁看着他,看着那些刑具用在他身上,看他血肉翻飞,看他痛苦挣扎,看他惨叫嘶吼,看生命从他身上流逝。
陪他同受煎熬,一同生不如死。
沈岁宁失魂落魄回到小窗前,她感觉不到掌心火辣辣的疼痛,心上沉重似铁,她自虐般的睁大眼睛,试图将季景澜所遭受的记在脑海里,刻在灵魂里。
她见过他的美好,也经历了他的狼狈。
季景澜来者皆受,绝不求饶,那是他作为皇子的傲气。
他的傲气,不允许他低头认输。
沈岁宁不再发声,她死死咬着手腕,白皙的肌肤上布满牙印与血印,毛骨悚然。
暗室烛火明灭,刑罚声不绝于耳。
沈岁宁站在这森冷之处,忍着心肺撕裂之痛,与他同受折磨与煎熬。
终于,石门打开,声音渐停。
羽林卫被里头的景象震在原地,不敢上前,面带犹豫。
“皇上问,小姐可想好了。”
沈岁宁跪坐在地,神情麻木。她脸上,手上,衣服上鲜血淋漓,墙上也沾满了血,羽林卫细看又发现,她的双眼红得似燃烧的火焰。
魔怔了。
羽林卫骇然不已,立刻派人去通知皇上。
“小姐若是想好了,便出了这门,去见皇上。”目睹夫君受刑,心性再坚定之人,也会崩溃绝望。羽林卫不忍直视,不由动了恻隐之心,“若小姐固执己见,石门会在半刻钟后关闭,下次打开是一个时辰后。”
石门关闭,意味着刑罚继续。
沈岁宁麻木的神情微微一动,她抬头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侍卫,指了指墙壁,如癫如狂,小声问道:“结束了么?他死了么?他会死么?还要继续么?”她叹息呢喃:“他会死啊!他会死啊!”
羽林卫见她神色恍惚,语无伦次,安抚道:“只是受刑,并无性命之忧。”
不会死,只会受到无穷无尽的痛苦与折磨,只会受到无穷无尽的屈辱与践踏。
她的季景澜,不该如此。
“你去告诉萧渊祈,我想好了。”沈岁宁蓦地笑了起来,血凝固在她眉眼处,笑得妖冶渗人。
笑着笑着,眼前一黑,她晕了过去。
她太累了,逃出了皇宫,又回来。她淋了雨,又经历一场切肤挖心之痛,体力早已透支。
她沉浸在梦魇中,置身于黑暗谷底,她在绝望中看到了季景澜。
还是那个春月,那间书房,他躺在榻上,她握着花枝。
她依旧问他:“美吗?”
他依旧含笑夸她:“美不过持花人。”
她靠近他,捧着他的面颊,听他说:“我来接我的心爱回家。”
脉脉对视,深情款款。
然后,她看到了他眼神中的错愕与悔恨,看到他胸前血流如注,顷刻间染红白衫。
她看到自己手上,握着的沾满血的匕首。
她,是他的梦魇,是他的劫难。
“我只有一个要求,你答应我。”沈岁宁目光呆滞,她不再反抗,好似暗室中所窥视到的一切,她已然认命。
季景澜,必须死。
萧渊祈坐在床榻边,看着面色苍白,毫无生气的沈岁宁,五味陈杂。
他进入暗室时,满眼是她血污斑斑倒在冰冷的地上,双眸紧闭,跟死了一样。
他的心倏尔紧缩,那一刻,他是真的感到害怕了。
可只有这样,才有效果。
她受了心伤,才会妥协。
只要她愿意,他会用今后几十年来补偿她。
“什么要求。”他说:“能做到的,朕一定答应你。”
“他是圣京皇子,不应死在森冷的天牢。他与我夫妻一场,我得守住他最后的尊严。”沈岁宁垂眸,看着已经包扎过的手掌和手腕,沉默许久,“就在质子府罢,我同他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萧渊祈跟着她的目光,将她受伤的手放在掌心,动作温柔至极,“好,朕来安排。”
“留他最后尊荣,送回圣京。”
沈岁宁躺回榻上,闭上眼睛,没有抽回被他握着的手。
萧渊祈目光描摹她的眉眼,一遍又一遍,贪婪而痴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