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传】第三十八节 生人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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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咕哝，越过层层障碍直达神浩脑海，那像是猫类惰懒，又或是下巴被轻抚后发出的愉快，总之神浩听上去觉得不错。
“在气氛这么紧张的时候暴露本性真的好吗？果然你就是擅长舔爪子和毛的幼猫吧！不好……画面感被擅自想象出来了！”
啼笑皆非地扯动嘴角，身体完全瘫痪的侍者试着平稳呼吸，好让血液循环不至于太快，能稍稍照顾到正在淌血的伤口。
受重力术影响，加上法杖穿心的不幸与怪兽幻肢的一掌，神浩的伤势连他自己也要惊叹不已，活到现在简直就是奇迹。
抛开肋骨几乎全断，失血过多，以及腿部粉碎性骨折以外，胸腔被贯穿还能保持说话与呼吸，下本身明明报废还能移动。
这已经不是仅用意志力坚强，就能含糊其辞的壮举，魔人承受这些倒还好说，你一个人类比蟑螂命还硬就说不过去了吧？
“换句话说，这其中也有你的眷顾其父吗？罗……夏？”
念出来了，终于能不抱愧疚说出口了。那个被藏在记忆边境，曾以为这辈子都无法正视的名号——罗夏，妹妹的真名。
同时，也是「夜手提夫林」的真名。
发觉自己恍惚间竟然解开一个心结，神浩的眼眶也在大雨倾盆中逐渐湿润，这才不是哭泣，只是上天赐予的泪水罢了。
正是因为这个名字，她才会，她才会……被十亚从我身边夺走，现在，我能用协助灵兮将功补过，直面与你的昨天吗？
趁灵兮还在沉默，酒保忘我地沉醉在「往日仲裁」，直到下一个问题提出才恢复清醒：
「女神瑶？还真是个好地方，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还有，那不是神浩说刚认识你的日子吗？你从以前就想杀害他？」
终于，猫咪低沉的咕噜替换成冷漠而不容置疑的质问，一捧银竹也颇识时务地加大雨势，巫师的身与心都面临极大考验。
「不，没有，那是之后的事情了……我去女神瑶的时候还没见过他，后来是在高原上被他捡回村里的，真的，我发誓！」
耳边传来萨迪文战战兢兢的回答，伴随窸窸窣窣的泥土攘动，不知怎的，神浩脑中浮现少女用兽爪抵住前者喉咙的光景。
是因为移动受限，所以唯一能派上用场的听觉得到了强化吗？侍者感觉幻想无比真实，可当他睁眼，却只有黑暗的天空。
“管他呢，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昏厥的我来说，能听到真相就够了。啊，待会儿还得感谢灵兮啊，多亏她给我包扎过。”
意识到自己支撑这么久，很大程度上，是仰仗灵兮的临时医疗——她几乎把神浩身体所有的皮外伤打上绷带，他很感激。
想到这里，神浩不由记起昨天，他和少女发生了某些不可描述的接触，魔人对后代的急救教育还真不赖啊……
「这样啊——？那你不放对敬爱万分的那什么……对，叫『雏神』是吧？你对她发个誓如何？这样我就不怀疑你说谎。」
「……好的，没有问题。在下，在下深寒一族奎拉酋子嗣，在此对至武崇高的战神后裔，『雏神』火种发誓，接下……」
「叫你发誓而已，不许说那么多敬语！有关赞美的名词一缕给我咽回肚里！想念咒文？除非你学过怎么用下半身发音。」
「请不要动手，那是我非常重视的中指，使用秘术时需要用到的——！呀啊！好……好，我不说敬语了！绝对不说了！」
紧随之前的对话，侏儒在魔人的逼迫下对神起誓，可能大家都注意到了？萨迪文对那尊「神」或是某个宗教有狂热信仰。
“让信仰虔诚的人发誓，无疑能让审讯避免掉不必要的怀疑。不过你用起刑罚来这么得心应手，果然以前说的都是真话？”
大口喘息着于心中腹诽，神浩惊叹少女的果敢，为自己能精疲力尽地活到现在感到后怕。
以后，绝对要卑躬屈膝地讨好她……这样的想法，在酒保内心的空中阁楼生根发芽。
「啊，一不小心就折到中指了，真是的，下一个是食指才对嘛？不想再受皮肉之苦就快行动，我的时间你可赔不起哦。」
「是！在下萨迪文，对敬爱万分的那什么……对，叫『雏神』的那个奇怪货色起誓，我接下来说的每句话都是真实的！」
在断肢的威胁下只好妥协，巫师砸吧着嘴，道出对神明颇为不敬的誓言，感觉这么说被神抛弃也不为过呢，灵兮你真棒。
「什么嘛，这不是会讲人话么？可以的话真想让你自取其辱，诺，还愣着干嘛？你在女神瑶叫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可以的话，在下很想被自取其辱，因为谈及过去，大人您可能会有危险也说不定，我也必须承但相应的责难……」
嗯？难得从他的嘴里蹦出危险的感受？他想表达什么？四年前除了祈法教堂的大崩塌，连西林也发生过不得了的灾害吗？
神浩清醒地绷紧神经，雨水在他的眉头汇聚。
自帕尔高原出逃以来，他所经历的一切，只要关乎生死，或是涉及法术，那个时间点就会反复提及，如梦魇般鬼影缠身。
四年前，安德亚十字教历的一六〇一年，获得自由的救赎之日，同时也是固若金汤的祈法教堂垮解之时。
在那段时光，神浩正处人生波澜的**，又是躲避追杀，又是邂逅侏儒，最后定居在奎拉酋还有些没缓过来，生怕被杀。
直到萨迪文消失在他的生活，侍者才明白自己彻底被祖国遗忘了。
“而他却说，在遇见我之前先去了女神瑶，那不正是灵兮她们想许愿的地方吗？”
强烈的好奇与窥探深渊的恐惧一齐漫上识海，神浩都没来得及吱声，灵兮就一锤定音，在弯曲巫师手指的同时向他下令：
「我给过你选择的权力么？别给我答非所问啊，你在我同伴身上留下的伤迟早会还，不想立刻有生命危险就少说废话。」
「咔嚓嚓——！」
少女寒光冷彻的微笑道，树枝折断的声音像雨点一般稀松平常，至于她为什么在笑，恐怕是神浩脑补过头罢。
「这次是两根手指一起？不，求求你，我还有试做的戒指没有戴上啊，呜，既然您要听的话我也没办法了，在四年前…」
萨迪文格外痛苦地嘶哑道，他的声音听起来恨不得要把灵兮撕碎，可受凌辱的反倒是他，有苦说不出来的感觉真是爽啊。
见侏儒肯放开瓶口，灵兮也暂停用刑，不过眼神却依旧歹恶。她此刻凶煞至极的模样，估计让神浩看见也会惧怕三分吧？
祗是，萨迪文并不想乖乖就范。
「在四年前，我与女神大人邂逅的美妙，怎么可能与你们这些蝼蚁，敢亵渎火神圣威的渣滓分享啊！给我下地狱去吧！」
「切——！你个蠢才，还不死心吗？神浩？神浩！」
「嗖嗖——！」
霎时间，当两人都以为巫师屈服在魔人淫威时，侏儒忽然发出一了百了的言论，裹挟着同归于尽的怒火向身旁开弓而出。
格伦德尔怪兽幻肢，在沉寂多时后分裂成两半，分别朝侍者和夕尔袭去。
虽然在正面交锋中无法伤及灵兮，于是被她要求保证不能移动，可萨迪文原来一直有在沉淀力量，做釜底抽薪的准备吗？
这个从见面起就对「雏神」顶礼膜拜的朝圣者，是真的对信仰热衷到为之献身的地步啊。
“要是灵兮没有让他发那个誓，说不定他会更加配合吧？嘛，既然萨迪文这样选择了，就意味着……”
不知为何，在遭受攻击之前神浩联想到这种可能，不过以他现在的体能，别说躲闪，就连求饶都做不到吧？所以他没动。
或者说，他根本不需要动。
「神浩，喂，别装死啊！刚才你一直睁着眼睛的对吧？我知道你还醒着，不能说话就眨眨眼睛，生人勿进对你有效啊？」
不一会，酒保身边果然响起少女担心的话语，想装死吓唬她的神浩不由咧起嘴角，回赠给她一个苦笑：
「我是还醒着，但那边那个可就不一定了吧？谢谢你为我做这么多。」
是的，神浩没有大碍——起码在怪兽幻肢的攻击下——透明巨手压垮的他的一瞬，前者的身躯自然而然地和它融为一体。
「生人勿进」，从一开始就对三人具有同样的效果，夕尔也平安无事。
「诶，你也注意到了？还以为你只是干瞪眼傻傻望着天空呢，身体怎么样，还能活动吗？你真该听我的好好养伤才是。」
在一阵铃音中小跑过来，灵兮爱怜地扶起侍者的身子，语气出奇得温柔。
「除了心跳，我真不想再有哪里乱动了……呃，你变成这样都快认不出你了，挺漂亮的，萨迪文呢？你问出什么来没？」
神浩难受地靠在少女肩膀，那堪比烙铁的体温令他充满热情，视线也更加通透了。
银若弯皎，白似莲华，通体被血色绒毛覆盖的少女，除了体型与人相仿，浑身上下已没有半点人类的影子，完全兽化了。
「真有那么夸张？老实说，我自己都没见过……嗯，不提这个，关于那个巫师，很遗憾，他刚才分化的幻手不止一条。」
灵兮的眼神微微黯淡，但很快就恢复神采，她扶起神浩的脊梁，让他得以不那么痛苦地查看——已经死去的萨迪文遗骸。
只见于阳光彻底不再的草坪，黑暗盘踞，阳光躲闪，眉心正中插着法杖的巫师，是那般刺眼悲壮。
“分化的幻手不止一条，也就是说，他在发动袭击的时候，就做好了自杀的准备么？”
看着雨幕下瘫倒的一个大字，侍者与少女都陷入了沉思。
萨迪文死了。
而能允许信徒自杀，那他信奉的，一定不是什么正经教派罢？
能再多些线索就好了。
如此想到，神浩终于两眼一黑，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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