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传】第七节 扬名立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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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来谈谈「魔人」以及「世界」的历史。

大陆的混沌时代，距今大约一万年以前，魔人是曾经与恶魔裔，古代种，乃至神话种，瓜分世界，雄霸一方的精英种族。

身淌悍戾之血，行尽狂暴之事。魔人的魔，非恶魔的阴狠，而极具凶兽的蛮横，残忍。

他们的体内延续着上古王者的血液，天生便拥有远超于其他种族的身体素质，以及属性感知，再加上魔鬼式的基础教育：

魔人不仅霸占大陆东境的优质土壤，还将其他种族驱赶至大陆边疆的荒芜之地，任其自生自灭，甚至有意对其进行入侵。

无数年来，世界大陆的其他住民，受尽其欺凌蛮霸，灵种生灵涂炭，弱势族群更是民不聊生，连成为奴隶的资格都没有。

若说碎片战争时期，整块大陆都被给硝烟笼罩。那么在混沌纪元，全世界皆被鲜血涂染，生命的陨落如辣手摧花。

无数灵种连世界的第一面都没见着，便永恒沉眠在无尽的深渊里，被暗裔给蚕食。

而这种暗无天日，毫无正义可言的景况，直到一千年前，才有所改观——

那是「世界和平历法」践行米斯特拉全境的元年，也是被后人称之为「曙光」的奇迹诞生之际。

在那一天，原本被所有种族虐杀凌暴的「人类」，于大陆南境的灰烬之地，成立了一个组织：

「安德亚十字教廷」，一个毫不起眼，成立初期仅有四人，却最终改变了世界格局的宗教团体。

光晕之天使·「门徒」①，

持锁之愚忠·「愚者」②，

掌军之铳士·「骑士」③，

以及率领前三者，被后世门徒奉作「守望者」的安德亚·亚历山大，这四者，在短短半年的时间里，完成了「神迹」。

——即，真正意义上的世界和平。

传教，收编，扩大组织成员人数，招兵买马，南征北战，成立人权自由的合众国，建立种族间利益互助共同体。

在这四人的领导下，十亚的势力（即安德亚十字教廷的简称）日益壮大，实力也呈几何式增长，日新月异。

人类此等弱小的种族，几乎是在一夜之间翻身做主，「魔法」、「炼金」、「机工」，三大领域在当时无一不领先世界。

起先，独霸天下的魔人并不在意人类的发展，反而还觉得这很有趣——那种感觉，就像孩童对蚂蚁搬家那般饶有兴趣吧？

放任十亚的茁壮，任由他们获取大陆的资源，这种懒散导致的最终结果，不是魔人在人类最盛之时将其击溃——

而是养虎为患，祸不单行。

与一千年前，十亚的守望者宣称自己是「诸神」的使者，率领十字军与圣堂武士，和各族联合体向魔人发动了「圣战」。

那场战争只持续了半年，而结果，却是魔人惨败，人类以及其他种族的同盟大获全胜，并将魔人「永久」驱逐出了高原。

在《战后创世联盟盟约与种族间友好相处的相关条例》（后简称为友好相处条约）中，为惩戒魔人过去的暴行：

从协约制定，到星辰枯朽，魔人族被联盟剥夺再次踏足大陆东境的权力，并且联盟成员也保证，战后不再介入大陆西境。

——实际上，这就是白纸黑字的不平等条约，但谁让那时的人类，比魔人还更加只手遮天呢？

驱逐二字喊的响亮，但在实际行动中，守卫者联盟付出了无数烈士的鲜血与生命，才最终在帕尔高原上构筑起钢铁防御。

于是在安德亚教历甲元一年，魔人以几乎全灭的颓势，悻悻退入西林苍山，人类则借教廷之力与其余种族建立友好关系。

十亚的圣堂如雨后春笋一般，在大陆各地生根发芽，各族的平民也和人类互通来往，一时间，经济蓬勃，人民安居乐业。

一切都那么美好，欣欣向荣，方兴未艾。但仿佛是完成毕生心愿再无遗憾，十亚的四个中流砥柱，忽然于一夜间消失了。

门徒云游四海，愚者闭门不出，唯有追随守望者戎马一生的骑士，在圣徒教徒的祈祷中安祥离去。

甚至连守望者本人，也在一场声势浩大的葬礼中「永远」地离开了教徒的视线，堪称神明之人，原来也会生老病死。

就这样，十亚继承了先贤赋予的责任，维护世界的安定，处理着种族间的争端。这种状态，一直等到一千年后才被打破。

——于世界历法一四二八年，由魔人引发的碎片战争爆发，才惊醒了安逸于和平的世人。

再往后，就尽是些世人皆知的神话传说了：勇者、魔王、圣骑士，在帕尔高原上拉下战争结束的帷幕。

「我还是不明白，我是普通人，而你是魔人……但凡受到敌人威慑，魔人都必定会秋后算账不是吗？你为什么不杀我。」

在脑海中简略地复习一遍，神浩紧贴住酒馆柜台，好让自己有一丝安心的感觉。

「你也说了是秋后算账嘛？本小姐现在不想杀你，这个理由够不够充分？再说了，就算让你一只手，你也打不过我呀。」

猫耳少女俏皮地摇摇手指，话外之意即是，就算宠物对主人的待遇不满，但如果想反咬一口，死的人会先是他。

“好气啊……这么明目张胆地说我弱，可我却无法反驳。”

神浩再次为自己的无能咽下怨恨，明白翻盘无望后，反倒有些释然：

「非常有说服力……既然我也跑不掉了，我能问小姐您一些问题吗？对这里地形熟悉的人那么多，您为什么偏找上我？」

「因为那个大块头说过你是向导嘛，能被当地人尊称为导游，想必你的特殊技巧一定很丰富咯？」

少女卷起一个发箍，想当然地回应道。

“竟然连对话的细节都了如指掌，看来她果然是大智如愚的那种类型啊……”

在心底默默感叹着，神浩对少女的解释仍抱有质疑：

「谈不上丰富，但不会在森林里迷路还是能打包票的……可我仍然不理解，选取一个导演，需要进行人性的考验吗？」

换句话说，你是魔人，我是贱人，就算被威逼利诱成了你的同伙，总不可能指望我在关键时刻为你挺身而出吧？

“而且最有可能的情况是，我在导航的时候把你们骗到蛮人的大本营，给你们来个瓮中捉鳖，这点你不可能没想到吧？”

「嘿嘿，其实这些都是姐姐自作主张的啦，小哥你的身份很特别哦。因为听爸爸说，能看见狂神一族未启动状态下的不灭瞳，那个人一定是这个族人的『命缘』，有命中注定的意思在里面呢，呜啊，姐，你又打我！」

只是，不等眼神倏地黯淡下去的少女回答，掉线许久的夕尔忽然从一边探出脑袋，向神浩友好地招招手。

她阳光的笑容甚至让神浩暂时忘记伤痛，但随后，就被姐姐劈头一记手刀：

「夕尔，你又在多嘴！你难道不知道有些事不能当面说出来吗？看我怎么收拾你，准备好痛哭流涕吧！」

少女气愤地拐过夕尔脖颈，瘦小的手肘别住她的颈间，然后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一袭深沉的金色也不知何时褪回银白。

「呜啊啊啊啊，姐，我是看你不敢说才替你说的嘛……呜哇——！疼疼疼疼死了……神浩哥哥快救我啊。」

「神浩哥哥……是在叫我吗？」

眼睁睁看着姐妹俩打情骂俏，不甚热闹，神浩表示自己不方便参与你们的百合。

“还有那个命中注定之人的设定是什么鬼啊？尽管我知道自己有点特殊，但不带这么特殊的啊！”

趁两人打闹的空隙，神浩把思绪丢进脑洞，仔细思忖着「命缘」的含义：

一、命缘是魔人族中一见钟情的表达方式，那个长着猫耳的家伙说不定对自己有意思，真酷，我被猫耳娘眷顾了。

二、命缘其实是魔人迷信的一种预兆，能看见狂神不灭瞳之人，也许就是被窥探者的一生宿敌，所以少女想试探自己。

三、能看见那双眼睛的家伙，其实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兄弟姐妹，不过太扯了，这条给我划掉……

沉吟许久后，神浩得出了以上两条总结，基于自己对跨种族的爱情抱有排斥，所以就默认为第二条才是重点吧。

「没人叫你！给我老实待着别动，我这妹妹唯一的缺点就是没脑子，在说错话这点上真是抱歉了。」

猫耳女孩瞪了神浩一眼，然而这次酒保却不再心虚：

「嘛……过于天真这点我的确看的出来，不过话说回来，我被你选中果然和那双眼睛有关系吧？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

被目的二字触碰神经，少女折磨夕尔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这让后者长出了口气，却令神浩百感交集。

“最坏的打算，那双眼睛其实是一个封印，或者某种仪式的钥匙……她既然要求我当向导，那么很有可能和魔法有关。”

这不是神浩杞人忧天，而是他亲身经历过类似的事件——

生物的体内被刻下法阵，只要通过特定的方式启动，就会爆发巨大的力量。

而反观之前“可能有更多魔人潜伏在高原附近”的推论，神浩身为「守卫者联盟」曾经的一员，对此事无法坐视不管。

「目的啊，哼，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呢。但你别指望我会简单告诉你，倒不如这么讲，我对你们目的也很好奇。」

少女松开夕尔，来到神浩身前与他再次对视——即便神浩现在是坐着，但视线高度依然与站立的她平齐。

「我的……目的？」

「如果光是需要法术触媒的话，即便我承认很有猎金吸引力，也无法理解那个蛮子的作案动机。诚然，奎拉酋人做事有我狂神当年的风范，但作为高原上的少数种族，轻易下手重伤别族来客，这可是严重到能挑起战争的大事。」

「……」

神浩无话可说。

的确，正如她罗列出来的那样：当时的奥拉并没有看出她是魔人，可下手的力道和行动的果敢都斩钉截铁。

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奥拉凭什么代表族人伤害它族来客？蛮族生来好战不假，但主动挑起战争可不是明智之举。

“所以，抢夺猎金只是奥拉动手的导火索，他真正的动机……是那个公会指名派遣他的任务。”

想到这里，神浩不得不告知少女真相，让她知道这座高原真正危险的地方：

「是祭祀……」

「鸡丝？」

「啊……虽然不知道你读出来的是啥，但大概差不多吧。你是魔人的话，应该很清楚战神高原下沉睡的『山鬼』吧？」

神浩被女孩猝不及防的卖萌愣了一下，缓了一会后才继续说道。

「山鬼？喔——？你这么一说我倒有点印象，是指『战神阿图腾』一脉的旁支，赛博坦巨灵吧？」

银发少女掂着下巴低吟道，对祖辈曾经击杀过战神的她来说，这个名字可谓相当耳熟。

「平衡碾压者」、「史前巨戮」、「移动雪山」、「悲歌咏叹」……

山鬼，塞伯坦巨灵，他是种体形远超「巨人」的人型灵种，在传说之中，他们的出现往往会与大型的自然灾害结伴而行。

作为战神血统的传承者，塞伯坦巨灵的寿命通常在一千五百年至两千两百年间，许多山鬼不仅经历过诸神之战，还度过了碎片战争，可以说是历史的见证者之一。

和大部分灵种相同，巨灵的体型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庞大，只有不断地进食才能支撑他们山峦般的身躯。

通体白毛和高耸如云的体魄，是辨别巨灵的最好手段，他们与人族一样也拥有着五指和四肢。

也因此，幼年期的塞伯坦巨灵，也常常被误认为是雪人。

但巨灵可远比雪人可怕，他们大到能吞吃天地，会把目力所及的一切食物吃光，甚至是销毁掉——

据十亚教历记载，在大概三百年前。帕尔高原西部曾经出现过一只，体积比世界最高的山峰，帕尔山，还要高大的巨灵。

他试图越过帕尔高原上连绵不绝的「图腾界」，即千百年前，守卫者联盟用以驱逐魔人的防线。

据说当年，安德亚十字教廷的先贤，为了阻止他的越境，付出数万人的鲜血，数以百计的法术，才勉强让他少迈几步。

最后实在是迫不得已，教皇才请出了帕尔高原的守护者，「战神阿图腾」，将之击杀。巨灵死后，身体变成高原一部分。

由此也可见，一只塞伯坦巨灵，在世界大陆上拥有着怎样的威慑力。

「是的……学术上来说，山鬼被划作巨人的祖先，而在三天前，奎拉酋部落的边境，有人发现了他的行踪……」

神浩面色凝重地陈述道，当天他出于好奇，还前去参观过巨灵造成的破坏——然后，他的世界观彻底被刷新了。

身为体长顶多两旗的人类，即便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巨人存在，但看见巨灵的脚印后，还是令他大吃一惊。

那甚至不能用脚印来形容，最形象的说法是，巨灵走过的地方，遍地都是天坑……

深达两旗，宽如池塘的深坑。

「可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解于神浩的心惊肉跳，少女蹙起了眉头。

「这……怎么会没关系？难道你没听说过蛮人的**祭祀，以及对战神崇高不渝的信仰吗？对他们来说，山鬼就是神。」

神浩又一次被女孩的纯真击倒，耐下心来跟她解释道。

据他在奎拉酋多年的见闻，塞伯坦巨灵有着昼伏夜出的习性，属于草食类灵种：而既然需要进食，就代表他们并非神话。

他们食物的种类主要是高大冠木的树叶，并且在一次进食后，长达十至二十年的时间内不需要再补充食物，这和蛇很像。

也正因为他们有着「一饱躺三年，一饿吃一片」的天性。

有些懒惰的巨灵，会在吃光了一整片森林的树叶后，选择直接原地坐下打盹成为一座山峰。

等到不知多少年后，森林再次长满了绿叶，然后他们再悄然苏醒，进行新一轮的进食，带来更加严重的灾难。

这也是为什么塞伯坦巨灵每次现世，都会带来一场浩劫。有些蛮族还把巨灵当做饥荒和干旱的灾神，每逢夏天就会祭祀。

「而奎拉酋选择的祭品……就是凑齐两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待吉日一到，就会在森林中进行**献祭……」

终于将心底埋藏已久的愧疚倾泻而出，神浩沮丧的同时，内心也获得了一丝救赎。

“也幸好，你们是魔人，不是普通的蛮族少女……不然的话，以我力量，根本没办法从奥拉手中救下你们。”

「……原来如此。」

听完神浩的讲述，少女和夕尔沉默良久，但没一会就敞开了心扉：

「这么说，你之前那么竭力地劝说大块头，就是为了避免悲剧的产生？真的在一瞬间对你刮目相看了呢。」

说着，女孩拍拍神浩肩膀，认可了他身为弱小者，心中所坚持的正直。

「就算你这么说，我们的立场也依然不一样啦……」

神浩皮笑肉不笑地附和两声，但少女在关键的地方打断了他：

「不过嘛，只要有我在，从今往后，活人献祭的事情就不会再发生了哦。」

「诶？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嘿嘿，你不是问我，我来奎拉酋部落的目的是什么吗？」

少女抬高帽檐，蓝衣裙摆无风轻拂，恰到好处地掀开裙底掩藏的秘密，一双红瞳折射出萤石般璀璨的高尚荣光，令神浩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现在，我可以坦白说了哦。那就是——我不灭瞳……灵兮，正是为了杀死巨灵，扬名立万才来到这里的。」

女孩高亢的声调响彻酒馆，在天花分崩的裂隙下，一道阳光穿透余烬，将沐浴在光明中的暗影洗尽铅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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