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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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多利亚公主的到来令这座边境小城蓬荜生辉，不管是两国之间的从属关系，还是公主会成为未来的皇后，都让他们必须奉上十二分的恭敬。
昨晚的接风宴无非是死命堆砌各种山珍海味，可能因为地处偏远，从菜色到做法都相当单调，跟阿尔道夫完全没法比。年轻女性对胡吃海喝自然是兴趣缺缺，不过没关系，市长早有准备。一听到今天的节目，里昂就知道伊万诺夫大人是憋足了劲要讨好公主了，为此不惜下了血本。
本地人拿出了在帝国绝对看不到的节目——斗兽，据前来迎接公主的叶莲娜说，那是一头刚刚结束了冬眠的熊。
维多利亚听完后第一反应是扭头去看里昂，眼睛瞪得比较大。文明不文明的娱乐活动哪里都有，但阿尔道夫贵族最暴力的娱乐也不过是骑马猎狐，时不时会搞点比武竞技。但像是什么人兽殊死搏斗这种事，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旧帝国（即是罗马帝国，作者注）的奴隶制暴政，尤其是考虑到在座诸位几乎都是当年被压迫者的后裔。
“请转告市长大人，我们深感荣幸。”看到了公主的脸色，里昂只好跳出来替她答应下来。
叶莲娜乐颠颠地先出去了，由此可见，即便是对于本地的老爷，斗兽也是难得的娱乐。即使贵为公主也得遵从客随主便的原则，因此里昂对着维多利亚耸了耸肩，公主就认命了。
由兰斯洛特爵士率领的一支小规模护卫队正在外面集结，瑞吉娜对里昂说了声抱歉轻轻关好门，公主的梳妆打扮全指望这位从小玩到大的贴身女佣了。
既然所有人都在忙，里昂也不得不找点事做，他走到市长的豪宅外面，站在马车边发呆。
大公国地处极北之境，这里的太阳不像在南方时那么刺眼，但也不够暖和，偶尔有风吹过，竟然能带来一丝寒意。并非人人都会纠结于微妙的气候变化，受到多年习惯影响，穿着大红披风的禁卫们仍然躲在这座大宅的阴影里，不像里昂，和拉车的马一块儿晒太阳。
“你不热吗？”同样躲在阴凉里的叶莲娜问道，她承担了给公主引路的任务，所以没走。
“还好。”里昂无所谓地回了句。
这怎么算热呢？都烧不焦人皮算什么太阳……
……何止烧焦，还能着火呢！
而头发和眼睛总是先被点着的部位……
他用力打了自己一巴掌，打得旁若无人，惹得大家都拿着他看。同来的禁卫还好，这反正不是里昂第一次“犯病”，早见怪不怪了，唯独叶莲娜不好打发，非要过来问东问西。
“怎么啦？”
“有苍蝇。”
解释的够烂，好在叶莲娜也不是他什么人，即使得到了个无厘头的回答，也要装出理解的模样，至少在想出下个问题前只能如此。
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那肯定是公主殿下梳妆完毕，里昂匆忙转身作势迎接，以此杜绝了叶莲娜继续问下去的可能。
这是座在帝国只配被称为镇的“城市”，贫穷体现在了方方面面，等雨水灌满了四周土路，连市长家的宅邸也免不了被波及。
一大滩污水横在维多利亚和马车之间，刚才不管是禁卫还是叶莲娜或者里昂，都是直接踩过去，但这显然不能适于穿了拖地长裙的公主。
关键时刻还是里昂挺身而出，拦腰抱起维多利亚跨过污水，将她送上了马车，一举一动堪称骑士典范。
“谢，谢谢。”不知为何，
维多利亚竟然脸红了。
里昂给了殿下一个体贴的笑容，替她关好了门。
直到此时，靠着留在掌心的触感，加上其他人的反应，里昂才意识到刚才的举动似有不妥。
这是公主陛下，十六出头，正是每个女人如花一般的年纪，可你仍然拿她当那个从前追在你屁股后面的傻小孩……
等公主一行浩浩荡荡来到斗兽场，市长大人早已携众多绅士淑女在此恭候多时。维多利亚理所当然被请上了最尊贵的首席观礼台，哪怕这儿其实是座相当寒酸，用一块块削平的原木拼凑而成的环形阶梯，是对旧帝国斗兽场的拙劣模仿。
但首席就是首席，比起别人，好歹多了块兽皮垫屁股，况且观众的热情也不是盖的。大家不止是对公主欢呼，也把同样的热情献给了老乡里昂。斗兽场里人声鼎沸，惊扰到了那头被关在笼子里的熊，可怜的畜生大吼大叫，好几次用头撞击铁笼，表现相当凶猛。
有时候名声带来的也不全是好处，或许是受到了猛兽的刺激，也可能是昨晚上喝多了，不知是谁提议要里昂下去和熊单挑。这离谱的要求让市长大吃一惊，可没等把闯祸的家伙给揪出来轰走，就有人开始跟着起哄了。
先是几个，接着变成了很多，观众纷纷起立，跺着脚打拍子，齐声呼喊里昂的名字。由于跺脚的人实在太多了，整个看台都在摇晃，连累公主殿下没办法在位置上坐稳。
伊万诺夫几次站起来摆出市长的架子喊叫，试图恢复秩序，却无人理会。维多利亚和兰斯洛特他们则是听不懂本地语言，只知道观众老拿着里昂喊来喊去，把这些表现当成了过度热情。可是里昂却听得清楚明白，这些人是要他下去和熊决斗。
勇士屠杀猛兽，这是大公国雷打不动的传统项目，只不过他里昂·伍德早早跑去帝国，竟然忘了家乡的风俗。
事已至此，唯有迎难而上了。
里昂做了次深呼吸，调整好了心情，这才起身挥手向家乡父老致意。他的举动赢来了更热烈的回应，不少男人激动到扯掉上衣对他猛拍胸脯，而且不止是男人这么做，有几个女人也干了。气氛是如此热烈，连公主都在旁边给他鼓起了掌。
你根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里昂低头对着维多利亚笑笑。然后沿台阶逐级而下到了观礼台边缘，再单手撑住栏杆翻身入场。
一套动作干脆利落，有很重的表演成分，因为他是大公国人，从小就看过类似的场面。
勇者的举动引爆全场，也吓到了公主殿下，维多利亚惊叫出声。里昂回过头冲维多利亚挥挥手，示意她别害怕。
只可惜这种表面的镇定自若全是装的，一等接过别人递来的铁杆长矛，感受到金属的重量，他的胃就隐隐作痛，甚至有几口没消化完的食物反向涌到了喉头。
从死后到现在，他没挥舞过武器，更没锻炼过。而今，却要去挑战一头被打断了冬眠，已经饿疯了的熊。
后悔是来不及了，看守牢笼的人打开了锁，并以最快速度逃离现场，把里昂丢在原地。
熊用它的大脑袋轻轻往前这么一拱，牢门便开了。这是头壮年棕熊，头上和肩膀上的伤疤是年龄的证明。即使刚刚捱过了冬天饿瘦不少，可等它低头钻出笼子，后腿站立发出威胁时，伟岸的身躯依然把里昂衬托成了无助的儿童。
要怎么对付这种怪物？里昂握紧了矛杆，对金属的冰冷愈发感到不适。
谁都知道刚起床的熊有多饿，饿到连青草都能啃干净，这下一个大活人摆到面前，难道不是送上门的大餐吗？
吼叫两声，棕熊结束了示威，腾空的前脚掌再次着地，单靠这么一下子，就引发了一次不大不小的地震。里昂放平矛杆，希望动物都像猎人描述那么傻，会把矛尖当成人的手去抓去挠，这便能给他机会。
可是不知为什么，在气势汹汹地冲到离长矛还有一段距离时，棕熊突然停住了。那对安放在绒毛大脸上的小眼睛，看也不看近在咫尺的长矛，全部注意力都在里昂身上。
惨了，假如这畜生分得清人和工具的区别……
不管三七二十一，里昂先行发起进攻，照着熊的左肩就捅，听说那里直通心脏。熊的反应令人难以置信，这头野兽迅速抬起前爪拨开长枪，并往下压按住了枪杆。
熊用爪子按着长矛，离里昂的脑袋也就一次前扑的距离，但不知为什么，就是不继续进攻，即便里昂已经没有防御的手段了。
身后的看台上起了骚动，他听见维多利亚惊恐的叫喊，伊万诺夫市长则像是在下命令，都跟弓手有关。与此同时，棕熊仍然保持了按住长矛，却不攻击的姿态。
压在矛杆上的重量如一座小山，里昂既抬不动也抽不回武器，明智的做法是丢下长矛跑路。可偏偏这头棕熊只是专心致志地看着他，嘴巴还一张一张，像极了人有话要说又说不出来的模样。
他知道这很荒唐，但熊给他的感觉就是如此。
难道它不仅认得出长矛，还明白上面有弩箭瞄准自己？
里昂冒着极大的风险回过头，看台上果然已经有几把十字弩在瞄准。这不是生死决斗，只是表演而已，里昂真出了事，市长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那既然如此……里昂也去看熊的眼睛，手上放松试着放下武器。仿佛是明白了人打算干什么，熊也随之减轻了压迫的力道。
好吧，接下来就让我们……
在里昂反应过来自己干什么之前，他就已经单手从熊掌下抽出了长矛，速度快到熊都来不及反应。而后，里昂双手持握矛杆放平枪尖，狠命朝前突刺，竟把棕熊厚实的躯体捅了个对穿。
熊的高声惨嚎与观众的欢呼几乎是同一时间爆发，很难说清到底是哪边先喊的。
猛兽的鲜血顺着矛杆流到了手上，浓稠的颜色与味道令人痴迷，深深地吸引了里昂，把他定在了原地。
新鲜的血最棒了，不是吗？世上没有一种酒能与之相提并论。
为什么不尝尝呢？！
快去尝尝吧！
……
不！
里昂猛眨眼睛，如梦方醒。他丢掉长矛，一双手在裤子上反复地搓，用力地搓，搓到手心火辣辣的疼都不管。
他是边搓手边偷偷咽口水，只因为棕熊的血真的太香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