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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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昂其实早醒了，但他就是躺在床上不想起来，眼睛瞪着天花板，研究上面发黑的霉斑。大公国穷山恶水加上天气寒冷，连市长大人的豪宅也逃不脱潮气侵袭。

从霉斑的位置分析，这里应该是昨晚睡过的客房，但房间里却不止他一人。公主和侍女不知坐在哪里叽叽喳喳，说到开心处咯咯直笑，鉴于窗外还有鸟儿在叫，可以判断现在的时间恐怕还不算很晚。

在以屠夫般的手段解决棕熊之后，一股强烈的眩晕感从头顶直通到脚底板，虚汗几乎在瞬间便打湿了头发。发软的膝盖让他连站都站不住，更别提回应狂热的观众了。眼看里昂在众目睽睽之下抖得像是刚上岸的鱼，公主立刻要求伊万诺夫到此为止，早就捏了不知几把冷汗的市长赶紧顺水推舟。

由于大家都在兴头上，所以煞风景的伊万诺夫免不了被骂，乃至被丢东西（从吃剩的面包到肉肠皮都有）。但以上对维多利亚统统没有造成干扰，在公主指挥下，兰斯洛特爵士带两名禁卫跳进角斗场，跑向已经倒地的里昂。

其实骚乱发生的正是时候，既然观众都忙于和市长的保镖打成一团，就没人去注意大英雄被抬着走的狼狈相了。

等好不容易回到市长的官邸，里昂倒在了看见的第一张床上，他能听见自己发出的鼾声。

要是能多睡一会儿就好了，这都怪女孩们太吵……可惜他不敢叫公主闭嘴。维多利亚能想到陪床已是相当了不起，总不能指望养尊处优的殿下再进一步体贴入微，保持安静吧？

所以就算被吵得睡不着，他也只能继续去跟天花板较劲，一是酸疼的肌肉不允许他起来，二是里昂本打算睡到第二天天亮再起床，这样可以逃过晚宴，免得被问来问去，再说些本不想说的话。

对了，还有晚宴，怎么连这个也忘了。熊肉人人有份，但心脏专属于他。不经烹调，不放佐料，如此才能保证原汁原味。

勇士当众生吃猛兽之心是死规定，是不容拒绝的荣誉，此乃大公国自古以来的传统习俗。

可是杀一头才从冬眠中醒来的动物有什么了不起的？

里昂生于斯长于斯，算是个“北方人”，那就该懂得，刚结束了冬眠的熊饿得皮包骨头，根本没能力也没意愿去伤人。

即便这头熊站起来比最高的人都高……

杀这样的野兽有违道德，而且里昂总有种感觉，这头熊不想跟他打，当时明明长矛已经被熊掌给压住了，对面却没借机咬过来。

自始至终，里昂都不觉得这头熊穷凶极恶。

那我为什么非要杀了它不可？

这个疑问造成了深深的困扰，让他辗转难眠，对公主和侍女的聊天照单全收。越是仔细回想，里昂就越觉得自己也没有杀熊的念头，但不知为什么偏偏就是下了手。

好像他只是负责去做，拿主意的另有其人。

里昂又去回想那个致命的瞬间，能记起的只有熊疲惫的眼神，和从伤口汩汩而出的鲜血。棕熊的血浓稠且滚烫，而被这样的血浇满了整条胳膊，那样的感觉令人难以忘怀。

顺着回忆，他抬起被子下面的胳膊，发现早就被擦干净了，别说血迹，连一丁点红色都看不出。里昂说不上自己是觉得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你醒了？”

听见公主的声音，装睡是不可能了，里昂连忙撑着床板坐起来。他猜对了，现在的确是下午，市长家当然用得起玻璃窗，

透进室内的光线足够人们看清彼此的脸。

这也是里昂自复活后第一次好好地去看维多利亚，少女的脸庞依然残留了儿时的样貌，但变尖的下巴消灭了婴儿肥，让整张脸更接近于大人，棕色长发在两边各挽了一个发髻，蓝色长裙修饰出了不输于成熟女性的身段。

“嗯……”侍女的假咳嗽来得很及时，她跟公主形影不离，这下正站在主人身后，有义务阻止里昂无礼的窥探。

瑞吉娜从小就伺候维多利亚，算是一起长大，她跟里昂也不是陌生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会放下职责。

“我很好，谢谢殿下。”里昂回答得有些快，也有些狼狈。

被侍女点醒的不止有勇者，还有公主，维多利亚赶忙朝后退，给里昂腾出下床的位置。在不知不觉间，她靠得太近了点。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尴尬，消灭了公主和勇者继续聊天的可能。正当两人搜肠刮肚亦无话可说之时，一声突兀的号角从窗外传来，第二声也并未间隔很久。然而不管是第一声，还是第二声，对里昂都没产生任何警示的作用，依旧好端端地坐在床沿，跟个没事人似的。

与他相反，屋里的女孩们都被吓楞了，两双眼睛全看向了他。

到了第三声，我们的大英雄才恍然大悟，猛地抬起了头。

“是警报！”他突然这么一喊，又吓到了本已恢复镇定的姑娘们。

喊完后里昂扭头到处看，看来看去也没找到挂剑的腰带。-就在他急得抓耳挠腮时，房门外面已经响起了杂乱的脚步，没过多久门就被用力敲响。

兰斯洛特爵士带着手下推门而入，众人整装待发的造型令里昂深感羞愧，于是又花更大的力气去找剑。

真该死，都跑去哪儿了！？

在绝望中，他差点跑到窗户边去看楼底下。

“呃，我希望你别介意。”维多利亚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他的剑和腰带，按说这也没什么，但蹊跷之处在于，剑是出鞘的。看到他一脸不解，公主便屈尊做了解释：“我拔出来玩了会。”

真的只是“玩”嘛？

里昂注意到公主递过腰带和长剑时，并未像普通女孩那样笨手笨脚，自始至终神态如常。维多利亚拿剑的手非常稳，像是早已习惯了这种重量。

远处又传来了第四声号角，让他没时间去问维多利亚一些蠢问题，比如“你是不是在我死以后练过剑啊”，类似于这种不知分寸，胆大包天刺探皇室成员生活**。

他和兰斯洛特爵士快速交流了几句，嘱咐爵士保护好公主后，便跑出了大门，一路冲向马圈。在那里他又碰到了叶莲娜，市长女儿穿了胸甲和皮裤，打扮是相当的英姿飒爽。

看到了他，叶莲娜笑了笑便踩住马鞍翻身而上，动作一气呵成。

反倒是里昂，大名鼎鼎的屠龙勇者在上马时因为速度太快，竟然两眼发黑，差点又滚下去。

叶莲娜并未停下来等，只甩给他一个策马狂奔的背影，这多少让里昂略微松了口气，不至于感到太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