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料君见我已耄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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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反观宋长落，明明他的年岁比施华王还稍长一些，却仍是一副年轻的模样，一身明黄的龙袍，头冠上戴着的冕旈微微晃动。高高在上似是怜悯的看着跪着的施华王。
施华王低头瞧着自己一身脏污不堪的囚衣，佝偻的身子，还有那花白的胡子，这，明明就是一个耄耋老者啊！
施华王忽的挣开侍卫的束缚，朝着宋长落就跪了下去，“陛下，不知吾君信否，臣无谋反之心，更无谋反之行，然，逆子塔惑，抗旨犯上，现已然伏诛！吾君，明察，君要臣死，臣可以死，但臣不想死后百年仍遭人戳脊梁骨，说我左奴那耶一族犯上作乱，吾君，明察……”
原本鼎沸的人群，由于宋长落的出现安分了不少，不再敢叽叽喳喳咋咋呼呼了。此而刻的左奴那耶塔惑混迹在人群中，听着阿父跪在斩首台上说着一些卑微入骨的言语，心里真不是味儿。
“施华贤弟……”宋长落看着施华王，轻声叹了口气，“如山的铁证你也瞧过了，你自己也说无可辩驳，现下又说要朕明察，施华贤弟，你这是何意？”
“臣不敢，臣全然没有忤逆之心，陛下，臣只是，臣不愿以谋逆的罪名赴刀口，陛下……”施华王说的涕泗横流，长头磕落，“愿陛下，成全……”
“阿父……”左奴那耶塔惑喃喃自语道，若不是江北死死攥着他，他怕是早就冲出去和他的阿父一起跪在这斩首台上了，“阿父……”
宋长落自上而下的看着施华王，内心毫不为之所动是假的，但是，若谋逆之名如此容易就能摘掉的话，那么他将如何捍卫他大宋国的律法？
没有证据，他如何替他摘？
“长奚，”于是宋长落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行刑吧。”
话落，那侍卫又押着施华王，叫他面对着众人，让他屈辱的当众跪了下来。
施华王仍是扭断了脖子也要望着宋长落，久久才道，竟是又是恸哭又是大笑，“我见吾君仍年少，料君见我……”
“已耄耋……”
一句话抑扬顿挫，平平仄仄。
裸着左肩的刽子手举着大刀，一步一步上前，百姓有的吓得不敢睁眼看，有的捂了孩童的眼自己却睁大了眼仿佛怕错过什么，一时间人群鼎沸。
而维持秩序的侍卫一声声嘶喊的，“肃静！肃静！”则好似扬汤止沸。只能让躁动的人群稍微平静那么一小会儿。
左奴那耶塔惑亲眼看着刽子手狰狞着面部表情，手起刀落，刀柄上系着的红绸在空中划过一道好看的弧度。
他亲眼看着自己的阿父的头颅轱辘的滚下台阶，引起人群一阵躁动恐慌。他亲眼看着阿父的鲜血染红了斩首台。他亲眼看着自己的阿父死不瞑目！
刑人于市，于众弃市。
喧闹的人群很快散去，叽叽喳喳的瞧完了热闹就各自忙碌去了。
台上的宋长落几经叹息，终于看向宋长奚，“长奚啊，回宫吧。”
宋长奚揖礼道，“是。”
于是身后的宦官李公又抖了抖手中雪白的拂尘，然后掐着嗓子尖声道，“摆驾回宫——”
宋长奚最后回头望了一眼，看了一眼施华王尸首异处，看了一眼混迹在人群中的白衣江北，还有江北身旁那个人带着黑纱斗笠，看不清面貌，只能凭借身姿判断是个男子，只狐疑了一下，便又是叹息又是摇头。
“阿父！”待宋长奚他们一行人走去了好远，左奴那耶塔惑这才不顾一切的挣开江北的钳制，几乎是连跪带爬的到了施华王身旁，连头上戴的黑纱斗笠都滚落在了一旁。
“阿父，阿父……”左奴那耶塔惑去台下寻找施华王滚落在一旁的首级，更像是血淋淋的一团，左奴那耶塔惑笨拙似乎是想把这个头颅给接到施华王的脖颈之上，似乎这样的话，施华王就能活过来，对他有说有笑了。
按照律法来说，当街斩首之人的尸首，只能曝尸于市井，是不能有人收尸的，只能由官府处理掉。
而此时的官府之人都去恭送宋长落了，自然是无人顾及到此刻的左奴那耶塔惑的。
塔惑抱着施华王没有头颅的躯体恸哭流涕，“阿父，塔惑来了，塔惑来送您了……”
“阿父……您跟塔惑说句话可好？”江北就这么看着左奴那耶塔惑，一言不发。
良久，忽的有人喝道，“做什么的？！”
江北见是去送宋长落去而复返的官兵，于是手疾眼快的一脚踢起了掉落的黑纱斗笠，精准的扣在了塔惑头上，虽不是端端正正，但是好歹遮住了塔惑的容貌。
“鬼鬼祟祟的做什么？！”那官兵走进来又是怒吼，“难不成你们想偷尸不成？！”
“非也，非也。”江北说着拉起左奴那耶塔惑，道，“只是我这兄弟见这尸体拦了路，想要将他挪一挪罢了。”
“尸体拦路，自有我们官门中人解决！你们市井小民也胆敢擅自做什么主？”那官兵上下打量了江北二人一眼，又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中的鞭子道，“鬼鬼祟祟的，快滚！”
此言虽不堪入耳，但是江北不想与他们多做口舌之快，于是就暂且忍了，伸手拉了一把左奴那耶塔惑，轻声道，“走。”
“走啊！”见左奴那耶塔惑无动于衷，江北又用了几分力，强行拖着塔惑离去了。左奴那耶塔惑一身白衣染了太多血，浓重的血腥味儿呛得江北是直皱眉，但是又不好发作，只能是拉着塔惑往状元府越走越快。
“江北，你放开我。”
江北冷眼看过去，“放开你？叫你你去寻死？”
“不，不是寻死……”左奴那耶塔惑道，“我就是想，想再拜一拜我的阿父。”
“不能祭拜！”江北拒绝道，“塔惑世子，你此时的身份绝对不能叫别人参透了去。”
所幸江北的状元府邸离施华王被斩首的闹市并不远，拖着左奴那耶塔惑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