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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我见吾君仍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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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奴那耶塔惑在绝望里挣扎着,困顿着。

他盯着桌上江北走后并未熄灭的蜡烛。目光节节涣散,他又用先前锤墙的手不断的捶床,似乎这样能让他好受一点。也似乎在怒自己的无用!

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好不容易捱到了天亮,等到了江北来看他。

左奴那耶塔惑一把拉着江北的衣袖,嘶哑着喉咙道,“江北,带我去法场。”

“哦?”江北轻轻将一套白衣放到左奴那耶塔惑面前,轻笑,“塔惑世子这是想了一宿,想清楚了,准备劫法场?”

“……”左奴那耶塔惑的手指微微收紧,江北的白衣都被他攥出了褶子,几乎是闷了半晌,才低声说道“不,不劫。”

非是他不想劫,是他劫不了也不能劫!

刨去他一身伤骨,动辄就能要他半条命不说,莫说救不出阿父,就是救了出来,怕是这天大地大,也没有他们父子的容身之地。

而且,若是带着阿父走,那就是畏罪潜逃,他左奴那耶塔惑桀骜骄纵惯了,他不怕别人的闲言碎语,不怕别人戳他脊梁骨,但是阿父呢?阿父他怎能戴此高帽?

不能逃,也不能劫法场。

所以左奴那耶塔惑想了一晚上,唯一想到的,就是体体面面的送阿父最后一程。至于左奴那耶一族的荣辱,他左奴那耶塔惑一人也抗得起。

他会找证据,会替施华王府平反的!阿父,塔惑自知对不住您,孩儿有愧,等他日孩儿替施华王府平反昭雪之后,孩儿再坦然的去见您!

“不劫法场?”江北似乎惊讶,毕竟他以为左奴那耶塔惑会冲动,而他已经想到了各种措辞去驳他的观点,哪知这塔惑世子倒是出乎江北意料的理智又冷静。

“那塔惑世子让微臣带您去法场做什么?”

“我想送一送阿父。”左奴那耶塔惑轻声细语道,又怕江北听了嘲笑他,“你不必笑我,生前不能尽孝,此时能去送阿父一程,我也知足了。”

“我缘何要笑你?”江北挑眉道,“我笑你做甚?”

笑他做甚?他当初怕是还没有机会送他的父侯一程……

说完将那件白衣扔给左奴那耶塔惑,“既是送施华王一程,也该体面些,不过我的府上只有白衣,也来不及为世子缝制新衣,委屈塔惑世子了。”

左奴那耶塔惑看着那件白衣,面无表情道,“无妨无妨,就当给阿父带孝了。你们天朝人不是讲究这个吗?”

无怪乎左奴那耶塔惑会如此说,实在是江北的白衣太过单调,穿上去,真的像是披麻戴孝。只是江北生的俊美,才总是能穿出几分谪仙的感觉来。

“那行吧,”江北似乎是微微叹了口气,道,“那塔惑世子就先行更衣,臣告退。”

说完翩翩揖礼离去了。

左奴那耶塔惑穿江北的衣服并不合身,有点紧,毕竟他的身形高大,甚至笨手笨脚的不会穿,总想着把左肩的领子从腋下穿过,但是塔惑世子手脚虽笨,人却聪明,折腾了半天总算是把那件白衣穿戴整齐了。

为了防止塔惑世子被人认出,江北还给左奴那耶塔惑找了一个黑纱斗笠,作蒙面用。

犯人当街问斩,自然是选在闹市,越热闹越好,越多人观看越好。

这天朝的人,折磨人很是有一套,若是想让你死的痛快一些,那一杯鸩酒赐死也无不可,可若是想让你身败名裂,声名狼藉,那就要你横死街头万人观!

刑人于市,于众弃市。

还能起到杀鸡儆猴,以儆效尤的作用,他们天朝人把这个,叫做一石二鸟,一箭双雕。真是好生会算计的天朝人!

左奴那耶塔惑跟着江北一路来到刑场,各自凭着矫健的身手轻轻松松挤到了前排,塔惑虽是有伤在身,但在座的各位都是普通人,况且只是借个光,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席棚下端坐着的,是监斩官员长奚王宋长奚,他一身官服,再也不见当初嬉笑的模样,刑场旁边立有一根高大的木桩,左奴那耶塔惑知道,这是用来悬犯人首以示众用的。再旁边是头上蒙着红巾,裸着左肩膀的身材高大魁梧的刽子手。他正捧着那把不知斩了多少人首级的刀,端端的站着。刀柄上系着一段鲜艳的红绸。

日影移动,左奴那耶塔惑瞧着天光,着急的四下攀顾,看来他的阿父还没有被押解至刑场。

席台上的宋长奚抬头瞧了瞧日头,来判定时辰,终于,似乎是叹了口气,“时辰已到,押犯人!”

“陛下驾到——”

“闲杂人等回避——”随着一声尖细的嗓音喝着,便有侍卫去疏散围的水泄不通的人群。

然后就是一身明黄色袍子,胸前绣了一条盘着的金龙的宋长落,缓缓走来。脚下的金丝软靴一步一步的踏过台阶,身后还跟着宦官。

“是皇帝伯父……”左奴那耶塔惑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被人攥住了手腕。

“塔惑世子!”江北低声道,“不可冲动,你若冒然前去,保不齐你和施华王一起当众被斩首。”

左奴那耶塔惑复又叹息,深觉江北说的不错,“我知道的。”

不是他左奴那耶塔惑是贪生怕死之辈,而是他不能就这样死。

“臣弟恭迎皇兄。”宋长奚一见宋长落率先起身跪了下去恭敬道。然后又是万民同跪。左奴那耶塔惑由江北拽着,跪下,然后叩首。

宋长落扫了一眼众人道,“都起来吧。”

复又看向宋长奚,“长奚?还没有行刑吗?”

“回皇兄,已经差人去押解施华王了。”宋长奚又问,“皇兄,是否由您来监斩施华王?”

“也好……”宋长落说话间便见施华王被两个侍卫又是架又是拖的带到了刑场。

宋长落坐在宋长奚监斩的位子上,凝睼着头发斑白的施华王。

施华王手腕脚腕上都扣着漆黑锃亮的镣铐,历经家门变故,又遭丧子之痛的施华王已是清瘦,刚近不惑之年的他却已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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