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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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诩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兰芙失眠了。
她一闭上眼，脑子里莫名就会出现秦征那双静谧深沉的瞳眸。
被迫亲手毁掉亲人遗体，一想起就会很难过吧。
然而秦征是个无法选择遗忘的人。
这些痛苦的记忆，会不会像啄食普罗米修斯肝脏的鹰一样，每日将他凌迟？
但秦征过得怎么样，又跟她有什么关系？
他连好脸色都懒得给她。
兰芙思绪如乱麻，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最后将问题归结于，她的异能令她本来就很强的共情能力更厉害了。
她爬了起来，穿衣下楼。
异能小镇是个不夜城，穹顶上的光聚变回环每天二十四小时尽忠职守地发着光。
除了人流量的多寡，这里的深夜和白天没有明显的区别。
眼见四下无人，兰芙将口罩和墨镜塞到卫衣前兜里。
她其实很不喜欢将自己的脸藏起来。
戴上口罩和墨镜原本是为了逃避关注，但这与常人不同的打扮只会让她获得更多关注。
兰芙在自助量贩机里买了一瓶肥宅快乐水，坐到公寓楼下马路边的银灰色金属条椅上。
冰凉的碳酸泡泡在嘴里炸开，廉价的快丨感让她不太美妙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一艘银灰色的小型悬浮艇快速飞来，停在不远处的街角上空，舱门向上收缩，露出圆形的登艇口，高瘦的白衬衣男人从中走出。
兰芙眯起眼。
秦征？！
他大晚上的来这干嘛？
秦征没有使用异能，不过他身高腿长，很快就接近了兰芙坐着的椅子。
兰芙手握罐子，啃着吸管，用余光瞟他。
看在他身世这么悲惨的份上，他只要友善地打个招呼，她就选择原谅他——
十秒钟之后。
秦征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
兰芙跳了起来，“秦征，我丨操丨你吗！”
宽肩窄腰，脊背笔直的男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回头，兰芙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低沉凉薄的声音。
“抱歉，我不想和你有工作之外的接触。”
呵，逼王。
兰芙将盛装碳酸饮料的易拉罐捏出“啪啦”一声，磨着牙道：“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玉白修长的手轻握成拳，秦征垂下眼帘，浓黑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我不想和你有工作之外的接触。”
“我不想和你有工作之外的接触。”
同样的话语被重复了一遍。
秦征愕然回身。
少女一手捏着变形的红色饮料罐，一手握住光脑，“逆子，爹已经把你的忤逆之言录下来了，要是反悔，你以后就是我儿子。”
秦征将头微微偏到一边，不去直视她的脸，半响才道：“我不可能反悔。”
“你最好别反悔。”兰芙把喝完的饮料罐子精准投进回收箱，昂首挺胸往公寓大堂走，路过秦征旁边的时候，不忘狠狠别了他一下，“不然你哭着叫爸爸，爸爸也不会原谅你。”
秦征：“……”
他刚想继续原来的路线，没迈出几步，前面走得虎虎生威的少女忽然回头，声音奶凶奶凶，“跟着爹干嘛？后悔了？想和爹共处一梯，密切接触？”
秦征：“……”
他停了下来，像个被老师罚站的小学生，一动不动。
直到少女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门后，他才抬步走进公寓。
电梯在27层停了下来，秦征走出电梯，将食指贴在2701室的访客感应锁上。
门缓缓打开，一个全身米白，有着光滑椭圆脑袋的智能机器人发出甜美的合成女声，“小秦，你好，何医生在书房等你。”
秦征换上机器人送来的灰白条纹家居软底棉拖，轻车熟路地走进这间以白色为主色调的公寓。
何荧穿着纯白的圆领家居服，坐在堆满整齐典籍的书桌后面，气质显得比平日出外勤的时候柔和许多。
“小秦，请坐。”
秦征坐到柔软的米色布艺沙发上，开门见山，“何医生，我感觉体内情感抑制剂的效能在迅速衰退，目前还能增加药量吗？”
何荧皱了皱眉，“你这种情况太过罕见，我们先来做个检查吧。”
她在光脑上操作了一阵，书房门打开了，米白色的机器人拿着个圆形的黑色头盔走了进来。
秦征在机器人的协助下戴上了头盔，十五分钟后，机器人提示他将头盔脱下。
“报告显示，你情感脑电的各项数据已经接近平均水平的80。”何荧指尖翻动光脑上的表格，“你体内情感抑制剂的用量已经达到当代医学的临界水平，而按你目前的脑电状况，需要加倍的药量，才能完全抑制你的情感脑电。”
何荧抬起头，认真凝视秦征，“使用加倍药量之后，将会有很大的概率产生抗药性和未知的并发症，总而言之，我不建议你增加药量。”
秦征用食指指节叩了下眉心，何荧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看见他露出如此疲惫的神态。
这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男人，似乎和十年前诊室里倔强又脆弱的少年重叠了起来。
淡色薄唇轻启，他说出与往日相同的对白，“我不配拥有情感。”
可怖的回忆如同发生在当下一般，毫发毕现——
穿着白衬衣的父亲面无表情地朝他举起了随身光子枪，他伸手去夺，惊心动魄的缠斗后，枪走火了，子丨弹穿透父亲的左侧脸颊，顶开右额角的皮肉，击碎装着全家福的浅褐色木相框。
相框中四张灿烂的笑脸和父亲颀长结实的身躯一起扑倒在地板上，他惊惶地跪倒在地，双手颤抖，不敢触摸那张曾经洋溢着慈爱和戏谑，如今却浮动着黑雾的扭曲面容——
混乱中有人怒吼一声。
“你杀了他！”
心脏处熟悉的刺痛传来，秦征甩甩头，盯着沙发上的抱枕，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到抱枕枕套的猫头图案上。
可惜这并不是一个适合转移注意力的好目标。
灰色卫衣的少女站在废墟中，神采飞扬地朝他一笑，一双大大的琥珀色猫眼眯成月牙。
脑海中的场景变换成医院幽暗破败的回廊，少女皱起纤细的淡棕色弯眉，眼里似漾了一泓春水，娇嫩唇瓣开合，“抱歉。”
常年裹着薄冰的心像失丨足滑进了温泉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欢快的泡泡，化得一塌糊涂。
他整个人仿佛被体内猛烈的情感撕扯成了两半，一半热烈似火，一半冰寒彻骨。
“给我用药吧。”骨节分明的手指深深插进额发，秦征闭上眼，“在彻底疯掉之前，我希望能多杀几只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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