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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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警局时间还早，黎安叫佟文杰一起去吃午饭，没想到朱炳信也在，郭炜不知道哪根经搭错了，说他请客，硬是大中午拉着几个人去边上的韩国料理店吃烤肉，满身都是一股子油味，吃完还砸吧嘴说到：“还是吃肉能缓解抑郁啊！”
走回局里的路上，黎安问朱炳信和佟文杰早上进度如何。
朱炳信摇头道：“今天本来准备问讯谢强和孙翠兰的，结果没想到他俩要带赵霞娟去医院看张海隆，那只好改到明天了。”
黎安想了想，说到：“明天，还是去藏隆大境那边吧，我跟你一起去。正好有些事情再问问赵霞娟。另外，俞黛丽那边很不配合，问不出来什么，下午你安排下见一见那个私家侦探。”
见朱炳信应下了，黎安继续问道：“八筒，你那边呢？”
“噢，我跟郑律师早上在隆城房产集团见了一面，也就半个钟头，他太忙了，中间接了3次电话，”八筒拿手指比划了一下，“下周隆城集团要安排股东会，罢免张海隆选举新的董事长，也会重组董事会。噢，对了，郑律师还问我，这案子是不是马上要立案了。”
“你怎么说？”黎安问道。
“嘿嘿，我哪像某些人啊，连话也不会说，”佟文杰笑着瞄了眼郭炜，“自然是说还在调查，具体的等进一步取证再说咯。”朱炳信也转头朝郭炜笑了下。
“唉，你们，别太过分啊，早知道不跟你们说了！忒没劲儿了！”郭炜没好气地说，“不许笑，听到没有！”
佟文杰和朱炳信两人笑得更加大声了。黎安摇着头，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回局里。
腾云阁
榻榻米的包厢内，一名做艺妓打扮的乐师弹奏着三味弦，另一个则跳着扇子舞。两名身着樱花粉和服的服务员上菜完毕，行了礼，轻轻合上包厢门退了出去。
俞黛丽挥了挥手，那乐师和舞者也退了出去。
“知道您喜欢北海道的马粪海胆，特地派人找了一批，八爷，您尝尝，味儿正不正？”俞黛丽亲自将一份黄澄澄的活海胆沾了芥末酱和日本酱油送到桌子对面的人盘子内，态度毕恭毕敬。
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大约50多岁，身着褐色中式功夫衫，手上盘着一对大核桃，那核桃也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纯粹图个消遣。但见这男人一脸笑呵呵特别好说话的样子，可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这位黑白两道通吃，年轻时在道上也是名震三省响当当的人物，人称钱八爷的钱厉勤。
后来，钱八爷突然金盆洗手，跟着张海隆捣鼓起了房地产，一路做到了隆城集团的二把手，这事儿到现在也被道上的人津津乐道。传闻，钱八爷当年金盆洗手是为了个女人，传闻确也不假，只不过情深不寿，两人相守了十几年，终究阴阳两隔，无子无女。
人道钱八爷都这样的身价地位，总会梅开二度，人人都想往他那儿塞女人，那时候连张海隆都曾起过心思，谁知八爷推拒得烦了，自己一人一狗开辆破吉普走天涯去，潇洒的很。那狗还是他夫人在世的时候捡来的，原叫“平安”，后来他夫人去了，就叫“老伴”。而且还潮得很，到哪儿都得打卡拍照发朋友圈，一会儿是漠北黄沙“长河落日，唯念卿卿，一会儿是江南水乡”山远天高，锦衾孤寒，盼卿入梦”，这还不够，配图全是“老伴”，不是“虐狗”，简是毫无人性的“屠狗”。一开始众人还当个八卦闲聊，后来时间长了，倒是真佩服这钱八爷，性情中人，不外如是。
出去了三五年，前年“老伴”也去了，身边的人知他心思，安分了许多，钱八爷也就悄悄回了江城，深居简出，平时遛鸟钓鱼，地铁公交，活得跟个退休老大爷似的，除了还好一口吃食外，修生养性，余事都不再过问，这回要不是张海隆突然出了车祸不能理事，他也不会出山。
“哎呀，小俞，你这人就是细心还念旧，好啊，好啊。”说完钱八爷便夹了一块海胆送入口中，眯着眼睛回味。
“怎么样？这可是凌晨刚从北海道的海里捞上来的，还特地请了日本的京都的大师傅一块儿包机飞过来，如何？”俞黛丽一边邀功，一边给钱八爷倒酒。
“不错，不错！小俞，你很有心，好好好。”钱八爷连连道好，又喝了口酒，“爽快！哈哈哈！小俞，你也吃，你也吃。”
酒过三巡，气氛正好，俞黛丽便斟酌着想开口：“八哥，我……”
钱八爷伸出一只手，掌心面对俞黛丽，正色道：“小俞，你叫我一声哥，我也把你当妹子。海隆是我钱厉勤的兄弟，冲着这点，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去。”
他放下筷子，继续说道：“你想的啊，我都知道。这些年我们兄弟几个拼死拼活挣了点家业，眼瞅着走的走散的散。唉！”
钱八爷喝了口酒，道：“八爷我，就不用说了，你嫂子去得早，也没留下一儿半女。贺楠那小子前几年沾上了赌，输的倾家荡产不说，妻离子散兄弟离心。刘思蕴那厮最可恶，自立门户跟我们对着干，哼，最后还不是栽在了p2p的骗子手里。不提了，不提了。”
俞黛丽眼中带泪，哽咽的说道：“八哥，不瞒您说，海隆跟我，你也知道的。我19岁就跟了他，名声也不要了，事业也不要了，我是真心对他的。好容易熬出了头，才过了几年舒心日子，他怎么就……呜呜呜……”
钱八爷见状也不劝，只待俞黛丽哭了一阵自己渐渐收了声，才开口道：“没事儿，啊。再大的事儿，都有高个儿顶着，你放心，都会过去的。”
俞黛丽闻言暗暗窃喜，心道钱八爷总算是给了个准话，便擦干了眼泪，也不提其他的，只是一个劲儿劝酒一个劲儿夹菜，一顿饭宾主尽欢。
市局刑警队会议室
朱炳信领着个相貌平平的男人进了会议室，然后黎安也进来了，说到：“坐吧，我是市局刑警大队黎安，他是朱炳信。今天例行问话，你实话实说就行了，不用拘谨。”
男人点点头，抱着个黑色双肩包，坐在单人沙发上，说道：“好，黎队长，朱警官，你们问吧。”
黎安给他递了一瓶水，他笑着说了声谢谢。
朱炳信一边记录，一边问道：“你先说说你的情况吧。”
男人平静的开口：“我叫吴铮，是私人侦探，从业大概有十年。因为口风紧，能吃苦，圈内口碑还不错。全靠熟人介绍业务混口饭吃。”说着，他也不好意思的笑笑。
朱炳信道：“你在查俞黛丽？那委托人是谁？”
吴铮说到：“委托人就是俞黛丽的丈夫，张海隆。”
关于委托人这件事，黎安和朱炳信早就知道了，所以也不觉得意外，但吴铮却还是要解释两句。
“黎队，朱警官，一开始，我也不敢相信，我还以为是有人耍我呢，后来见了本人才知道，真的是张董，”吴铮先是直起了腰，而后又摇头叹息道，“哎，凭张董这样的家世样貌，老婆都会出轨养小白脸，真是万万想不到啊！十年来，我经手的案子，没有300也有200起了，那99都是老婆查老公的，像张董这样的还真是凤毛麟角。”
黎安点点头，接着问道：“你刚刚说你的业务都是熟人介绍的，那张海隆的介绍人是谁？”
吴铮摇摇头：“张董是自己找上我的，也不知道哪儿来的电话。”
黎安又问：“张海隆是什么时候委托你去查俞黛丽的？”
吴铮说到：“大概半年前。确切的说是去年8月，我还记得是七夕节以后，我刚做完上一个单子。”
黎安问道：“他都让你查些什么？”
吴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黎队，您这就开玩笑了吧。找私家侦探的，无外乎就是抓小三、找开房证据、拍那种幽会照片。”
黎安继续问：“所以，俞黛丽真的有情人？”
吴铮又直起了腰，点头道：“真的，刚开始，我跟着俞黛丽两个多月都没查到什么，感觉都挺正常的，除了爱去酒吧、爱逛街买东西，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毕竟富太太，有钱么。我还问张董说会不会是搞错了，张董反而跟我说不着急慢慢来。结果俞黛丽去欧洲的时候，有了发现，她跟一个叫丹尼尔男人有不正常的男女关系。照片我也带来了，在这里。”
说着吴铮拿出双肩包里的档案袋，朱炳信接过打开后递给黎安看。里面有照片、有酒店水单、有各种记录，按照时间顺序清清楚楚的标注着几月几日，干了什么，看着很是那么回事儿。这些照片全是俞黛丽与一个年轻男人的合影，各种地方都有，虽然大部分的照片光线都不太好，但还看得清楚两人的脸。其中有几张特别清晰的，背景好像是在国外。
那年轻男人身材高挑骨相精致，有张搂着俞黛丽腰的照片，两人穿着款式一样颜色不同的滑雪情侣装，走在夕阳下的雪地里，男俊女俏，甜甜蜜蜜，任谁看了都是一对儿。这男人虽然帅气，但跟张海隆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气质，看起来像是走韩系暖男路线的。
吴铮喝了口水，点着那几张特别清晰的照片，继续说道：“那，这几张就是去年10月在瑞士和法国拍到的，俞黛丽跟丹尼尔一起。”
只见他越说越来劲儿，他们这行平时都跟些阴私事情打交道，很多事情就只能憋在肚子里，难得有个倾诉机会，讲得那就跟单口相声似的：“我说怎么那么难查呢，原来这个丹尼尔中文名字叫魏栋，是个挺有名儿的化妆品品牌的ba，他上班的地方就在前湾购物中心。俞黛丽每周都到前湾购物中心去买各种服装啦鞋子啦包啦什么的，就是各种撒钱，然后就会到这家化妆品品牌的美容坊去做脸。这个美容坊还不在专柜里，是在购物中心二楼的一个私密区，而且只有熟悉的ba提前预约才能进去，我一个大男人别说进去，就是跟到门口都很奇怪。”
“后来，托行内的一个大姐专门下了个5万的大单子，让ba带进去看过两回。可里面只有2个单独的viproom，那大姐不敢随便乱闯，呆了没多久就出来了，什么都没发现，郁闷了我好一阵子，”吴铮说到这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拍着大腿直道，“要说了解，那还得是枕边人。我记得国庆节还没过完，张董就打电话给我，问我有没有申根签证，说是俞黛丽十月份去瑞士让我务必跟去。哎呀，那可真是各种托关系啊，都不用提了，我最后只能从意大利入境再转机到瑞士去。哼，到了瑞士第一天就让我给抓到了，这两人在国外可是大胆得很，都是用俞黛丽一个人的名字开的房间。”
“那几天，我跟着跟着，真替张董不值。俞黛丽带着丹尼尔出入各种米其林餐厅、各大旅游景点，上天开直升机，下水划双人艇，喝个饮料都是两根吸管一个杯子！最后从巴黎飞回去之前，俞黛丽新买了四个日默瓦的大箱子，里面装的都是给丹尼尔衣服鞋子，从头到脚一应俱全！连手表都买了两块劳力士！”吴铮一副可惜的样子，那架势，恨不得自己是丹尼尔。
朱炳信看了他那样子，笑道：“我说，吴大侦探，你不会想改行吧？”
吴铮不好意思的笑道：“我倒是想啊，可你看我这条件，嘿嘿。”
黎安问道：“张海隆既然知道俞黛丽出轨了，也有了证据，你知道他有什么打算吗？”
吴铮摇头道：“这还真不知道。我跟你说，张董，那不是一般人。我从欧洲回来，第二天连时差都没倒，拿着厚厚一沓照片去找他，他看了以后，只说让我继续盯着俞黛丽，不要打草惊蛇，就让我回来了。我当时想啊，大概有钱到张董这地步，就算是离婚也得先想想财产怎么分，电视上不都那么演的么，那丈夫啊先要做资产转移……”
朱炳信一看话题跑偏了，连忙制止道：“哎，打住，打住。按你那这么说，从去年八月份开始一直到今年一月张海隆出事之前，你一直都跟着俞黛丽？”
吴铮突然被打断，有些发懵，不过很快回过神，回答道：“是啊，一直跟着她。回来以后啊，俞黛丽还把这丹尼尔搞到自己公司了呢，现在是她工作室挺火的平面模特。”
“是吗？俞黛丽胆子这么大？”朱炳信疑惑道，“她不怕被人发现吗？”
“哎呀，你这就不懂了，灯下黑，灯下黑！这人呐，越是放在自己身边，越是表现得自然，别人就不会乱想，要是遮遮掩掩的，反而引人怀疑，容易让人抓到把柄！”吴铮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要不怎么抓到的小三都是闺蜜啦、同事啦，甚至自己的姐妹都有……我跟你说啊，之前有个案子就是……”
黎安假意咳嗽了下，打断吴铮：“除了你和张海隆，还有人发现他俩的关系吗？”
吴铮想了想，迟疑地说道：“应该没有……吧。”
黎安继续问道：“什么叫应该没有？”
吴铮犹豫了下，说：“实不相瞒，张董刚出事那会儿，我压根儿没当回事儿，他那么大的老板，只要不死总能救过来的，所以我一直跟着俞黛丽。过年那几天，俞黛丽从私人医院回她自己的公寓，是她助理开车送的。后来好像是忘记拿钥匙了，她助理急急忙忙要给俞黛丽送去，在地下车库的电梯间碰到丹尼尔正抱着她上楼。当时，俞黛丽说自己身体不好，让丹尼尔来接她上楼就糊弄了过去。不过，那小助理看着傻傻的，估计就算知道也不敢说乱说。”
“助理？”朱炳信问道。
“噢，年前新到工作室的，我听俞黛丽叫她小何。”吴铮回想到。
朱炳信点点头记了下来。
吴铮又想到了什么，继续说道：“那几天俞黛丽确实看着身体不太好，在家里呆了四五天，一直没有出门。噢，不是张董在藏隆大境那个家，是俞黛丽在工作室边上的一套公寓，如果第二天要拍照她就会住在公寓，不过大部分时间还是回别墅住的。但自从张董出事儿了以后，她就没有回去过，一直住在公寓里。”
“黎队，朱警官，我讲完了。后来，我就没再跟着俞黛丽了，毕竟张董也……也付不了钱了啊。”吴铮有些不好意思。
“那你找老夫人赵霞娟是怎么回事儿？”朱炳信直截了当地问到。
“这不是，还有委托费的余款要结算么，张董付不了，我总得找个能付钱的啊，哈哈哈。”吴铮嘻嘻哈哈的说道。
“恐怕不是要委托费余款，而是一份照片卖两次吧？”朱炳信可太了解这些人了，不给他面子地指出。
吴铮也算是打过各种人的交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套本事是极好的：“朱警官这说的哪儿的话。老夫人也是看着我兢兢业业，过年了还加班干活儿，就多给了点儿，这既算加班费又算是过年红包，咱们做买卖就图个有始有终、诚信可靠不是？”
“行，你实话实说就好。”朱炳信其实就是吓唬他的，“我们只管查案，其他跟案情无关的，只要不出格，我们也不想追究。”
黎安点头道：“依你看，俞黛丽想离开张海隆跟这个丹尼尔在一起吗？”
吴铮睁大眼睛，连连摆手：“黎队，您这问的，我，我不好说啊。”
黎安看了他一眼，吴铮尴尬地笑道：“呵呵呵。呃，俞黛丽我不好讲。但是以我的经验啊，越是有钱的，越是位高权重的，遇到这种事儿都是私下了结的，协议一签，夫妻俩各玩各的。只要不是玩出格了，让对方忍无可忍，基本上都是两厢安好，根本不像那些个无脑网文小说写的那样寻死觅活，非得要跟小三在一块儿。”
黎安笑着摇头，跟吴铮交代了几句，就让朱炳信带他出去了。当然，照片和资料自然是留下了，而且吴铮离开之前，郑重其事的保证绝不会再透露给其他人。
黎安暗道吴铮好心思，这话就是说给她听的，省得她再交代，不要去俞黛丽那边卖第三次，但又不把话给说明了说死了。果然，私家侦探这种人常年累月跟富太太们打交道，讲话也变得弯弯绕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