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七章谋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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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北宸很守约定。
坐在马车中的秋霜叶这样想道。
昨日夜间莫北宸来到自己房中跟她说：“我处理完公务啦！相关事宜也安排给朝中诸位大臣了，明日我带你去宫外玩好不好？”
“皇上把月菊、月梅和兰心一起带去好不好？”这是秋霜叶对莫北宸唯一的请求。月梅和兰心她不知道，但至少月菊一直想出宫，做梦都想。
“好。”这种小事情，莫北宸自然是满口答应。
秋霜叶昨日便将出宫的事情告诉了三人，月梅自然很高兴，只要能出去玩和有好吃的她就都高兴。月菊的反应却有些出乎意料。
“奴婢就不去了，都走了栖梧宫中没人照料了。”月菊道。
月菊说得在理，信赖的人不能一时都走了，但是留月菊在宫中独守她终究是有些不忍。
“没事，奴婢留下就好。”兰心笑了笑道，“奴婢从相府陪小姐入的宫中，宫外已经去过太多次了，没事的。”
说罢，兰心也不顾月菊再说什么，推搡着月菊回屋睡觉。
次日清晨醒来，月菊和月梅便已兴冲冲地帮她收拾好了日常应用之物准备出宫时候带上。
“出宫逛逛，瞧把你们乐的。”秋霜叶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是与她们一般兴奋。若说宫中生活不好，那多少是有些不知好歹了，但宫中一举一动都在被人盯着的感觉，实在是让她难以呼吸。
“娘娘，您看那是什么？”月梅的声音将秋霜叶拉回现实。
秋霜叶掀开帘子看去，马车匆匆，她只囫囵看了个影子：“应该是……卖花儿的吧。”
“瞎说。”莫北宸笑笑用扇子轻敲秋霜叶的头，“那是卖字画的徐公子。”
“卖字画？”秋霜叶揉揉头道。
“停车。”莫北宸看几人似乎有兴致，便叫停了马车拉着秋霜叶下去看看。
马车路边停靠，四人便相继下了车。走到近前来看，果然如莫北宸所言，是个字画摊子。桌子后面坐了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在白纸上点点画画，身后架子上还晾着几张刚画好的。
“皇……你怎么知道？”秋霜叶问莫北宸道，怎么街巷中哪个摊子摆在拿他都知道。
“我经常出宫转转的嘛，总闷在宫中我不得累死啊？”莫北宸笑道，说完摇着折扇迈步走到摊位前，风流倜傥哪有个皇帝的样子，倒像个普通富家公子哥。
“徐公子。”莫北宸在摊位前站定，向桌后那人行礼打招呼。
徐平抬头看到来人，嘴中“皇”字还未出口便迅速反应过来：不对啊，莫北宸从未以皇帝身份与他交往过，可千万不能暴露了什么。
心中虽惊但想到此处徐平赶紧转而称呼道：“汪公子。”再往其身后看去又是大吃一惊，心道：这不是相府的小祖宗吗？迎入皇宫怎么又被带出来了？
秋霜叶跟在莫北宸身后走来，抬头看见摊主也不由得一愣。这不是当初在街口认识自己，将她送回相府蹭饭的那人吗？虽知是谁，可秋霜叶却不知道他的名字，当日年夜饭时也未提及过此人是谁。
“这位是？”未免秋霜叶暴露二人相识，徐平眼珠一转问道抢先问道。
他不认识我？秋霜叶心想，那日街头就是，怎得如今又装作不认识了？
“我夫人。”莫北宸微笑着说道，这么说出来心里跟吃了蜜似的美滋滋的。
徐平见莫北宸不疑，稍稍放下心来，继续装作初见的样子向秋霜叶作揖行礼，恭恭敬敬称呼道：“汪夫人，小生有理。”
徐平演戏，秋霜叶也不点破，陪着他福了福身子，回礼道：“徐公子，妾身有礼了。”
“我夫妇二人前去郊外踏青，徐公子可要通往？”莫北宸揽过秋霜叶，同徐平客气道。
“小生就不便同去了。”徐平知道这不过是莫北宸的客气话，毕竟他们小两口儿去郊游，自己同去算怎么回事呢。
“徐公子一起吧，春光正好，有徐公子同游也能帮妾身画幅画像，留下这春光不是？”他想脱身，秋霜叶自然不会让他就这么跑了。许多事还没有问他，比如为何相府的门客要装作不认识皇上，为何要装作不认识她。
“这……”徐平面露难色，不明白这小祖宗为何偏要扯上自己。
“月菊，帮徐公子收拾了摊子。”秋霜叶不等徐平推脱，便已招呼月菊动手。
“这……那小生也不好推辞了。”
“你这是何必呢？”莫北宸问道，难得摆脱宫中束缚与秋霜叶二人携手同游的机会，怎得她偏要扯上个刚见面的徐平？
“难得出宫，妾身想让徐公子画幅画像嘛。”秋霜叶笑笑回答。
莫北宸想想，这话倒也在理，便笑笑不再做声。
“徐公子，奴婢帮您收拾吧。”月菊说着伸手将桌上的笔墨颜料收拾好，帮徐平装进篓里。
“多谢姑娘。”徐平作揖谢礼。
月菊便收拾着桌上的东西，便偷瞄着打量徐平这人。徐平长相清秀，虽然总体上看似乎相貌平平，但一身书卷气浑然天成，放在人堆里也能一眼看到。晨光打在徐平身上，似清风白云，看得月菊脸都微微发烫。
“姑娘交给小生便可。”徐平向秋菊伸手，接过收拾好的书篓。
“啊？哦好。”
“月菊姐姐，徐公子！”月梅见两人半天不动略觉奇怪，小跑着过来催促，“老爷和夫人在催了，快走吧快走吧，徐公子的东西奴婢帮您背着吧！”
“不必不必，哪有让姑娘家拿重物的道理。”徐平连连摆手避开，后退间不小心撞到月菊身上。
“哎！公子小心！”月菊一介女流只堪堪扶住徐平，自己却重心不稳，要往地上摔去。
徐平连忙稳住身形伸手用力一扯，将月菊拉起，才不至其摔在这硬邦邦的石板路上，“姑娘没事吧？”
月菊依在徐平怀中，与他四目相对之间只觉得气血上涌，天地白云都在旋转，整个人霎时间羞红了脸。
“姑娘？”徐平疑惑的皱眉，神情颇为担忧。
想来自己已经接住她了呀，怎么这姑娘整个人傻傻愣愣的不动了？是伤到哪里了？
徐平看着怀中气息不稳月菊，略有些了然：哦！想必是吓得不轻！
“多……多谢公子。”月菊回过神方觉自己此时依偎在男子怀中颇为不妥，连忙后撤一步站稳，脸上的红霞却是怎么也消不下去。
月梅不明就里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这男人欺负月菊姐姐了？怎么平日里稳重聪明的月菊现在却是傻愣愣的？真是奇怪，莫不是刚刚摔到脑子了？
秋霜叶在马车上将一切看在眼里，也不催促，放下帘子但笑不语。
“怎么了？”莫北宸看秋霜叶这样略有不解的问道。
“没什么，许是开春了。”秋霜叶笑了一下。是啊开春了，小丫头第一次出宫便遇到春天了。真好，真是挺好。
“开春？”莫北宸思索了下，掀开帘子也向三人处看去，心里稍微明白了什么。放下帘子也是哈哈一笑。
“老爷笑什么？”秋霜叶挑眉问道，小姑娘的心思他也看懂了？
“老爷？哈哈哈哈哈，夫人笑什么，我便笑同样的事情咯。”
“我？”秋霜叶转了个眼神道。“我笑的是方才有只狐狸倒披上了兔子的皮呢。”
“哈哈哈哈哈——”莫北宸在车内忍不出放声大笑，“那夫人喜欢什么皮？为夫给你猎来？”
“老爷不已经赏给妾身一条兔子皮了？”
“方才情急，还未问过夫人意见，夫人既然提起，我倒想问问夫人可喜欢这兔子皮？”说着莫北宸将脸凑近，嘴上还挂着未合拢的笑，目光灼灼的盯着秋霜叶问道。
喜欢吗？她也不知道。能拒绝吗？这答案她知道。那自己的喜不喜欢还有那么重要吗……
秋霜叶回望着他的眼睛，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她知道怎样是标答，可看着他真挚的眼神，她一时间反倒不知道那算不算标答了。就像考试答卷需要揣摩出题人的意思一样，她向来不是个好学生，此刻揣摩不清他的意思，也不知该选怎样的答案……
兔子可怜，老爷何不……何不放了兔子？
“我……老爷恕罪，妾身不会撒谎。”却也不想刺伤你的满腔真情。
莫北宸垂了垂眼，满腔真情逐渐暗淡：“无妨，无妨。”
“老了赏的兔子皮妾当珍藏，可妾还是喜欢自己的皮，想必那狐狸也不愿总穿着两层皮吧。”秋霜叶说道。她最终还是忍不住说了。这个人的情她承不起，但既然推不开，也就没必要故作扭捏姿态了。
莫北宸抬眼，眼中似有火光又被重新点燃：“你……”你很不一样，你和她们，和她，都很不一样。眼前人和记忆中的身影渐渐重叠，轮廓眉眼却怎么也重合不到一起。是啊……她们是不一样的两个人，终是不一样的。
秋霜叶看着莫北宸的神情变化有些疑惑，他看向她的眼神从来是炙热的，如今却变得幽深遥远。遥远？是啊，遥远……他在看谁？他在透过自己看向谁？看向哪里？
琳琅……
琳琅是谁？
一个故人。
莫北宸最后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脑中的倩影渐渐消散，许是放下，许是被深藏在了脑海的某个地方。罢了，不是终究不是。
琳琅是谁？什么故人？
脑中奇怪的声音又开始了，秋霜叶甩甩头，想将脑内的嘈杂全部甩出去却没有成功。
“老爷愿意告诉妾身您的名字吗？”也许说起话来就能盖掉脑内的声音呢？
莫北宸被她没来由的直白问得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许是为了缓解方才的尴尬吧。
“汪泊，好不好听？”
“好听。”秋霜叶勉强笑了笑，脑内的声音似乎渐小。
“我自己取的，夫人可也取个化名。”出门在外别人总叫你汪夫人，想必你也不会高兴吧……
“我？”秋霜叶回过神看着莫北宸。和聪明人打交道确实方便，他听懂了方才的“谋皮”，“洛瑛。”
“落英？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秋霜叶点点头，也不多做解释。解释来也没什么意义，他愿意尊重自己，可出门在外旁人还是只会叫她“汪夫人”，是哪几个字，又有什么所谓呢。
“此处没有纸，可否在我手上写下是哪两个字？”莫北宸将手摊开，伸向秋霜叶道。
何必呢？没意义的，洛瑛本不该在这个世上的，这世上也从未有过什么洛瑛。
“嗯？如何？”见秋霜叶不动，莫北宸有将手向她面前伸了伸。相府的千金小姐，总不能没学过写字吧？以秋宇轩那个性格来说不应该啊。
秋霜叶看着他的手不动，正当莫北宸以为她真是因为不会写字准备收手时，秋霜叶突然抓住他的手，在他的掌心一笔一划，工工整整的写上“洛瑛”。
洛瑛。
如果可以，就请记住这个名字吧……
洛瑛。
莫北宸感受着手心的力道，郑重其事，不知她在想什么，也不知这一刻的自己在想什么，他只知道自己记住了这个名字，记了很久很久……多久呢？兴许能记一辈子吧。
在掌心写完，秋霜叶将他的手指合拢，将“洛瑛”紧紧握在他手中。然后孩子气的冲着他的手吹了一口气。
好了，看来这样就谁也吹不走了。
“你怎么哭了？”莫北宸攥着“洛瑛”抬头看她，却见她眼中慢慢蓄满了泪水。
秋霜叶一惊，连忙将眼泪逼回去，笑了笑道：“没什么，想起儿时一个姐妹了。”
莫北宸点点头，原来如此。洛瑛许是她儿时要好的玩伴，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二人分隔了吧。怪不得如此郑重其事。
“老爷。”秋霜叶低垂着头开口，她只有这一点点的小私心，求求了。“老爷，一定要记住洛瑛。”
莫北宸不明所以的看了看他，暗自握紧了手中的“洛瑛”，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以同样的郑重承诺道：“好。”我会记住，如若可以，我帮你找到她。
“谢谢。”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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