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修仙月志姬小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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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少年穿着玄、朱二色的袍子,腰间束着腰封,显得肩宽腰细,左边袖口处绣着一只白鹤,是天净派的徽记。黑发束在脑后,额准高隆白皙,发尾全扎成亮晶晶的小辫子,时下常有扎辫祈福的风俗,这少年在家中必然很被珍视。
他容光摄人,脸尖而窄,眉眼微凹,鼻梁高且直,年纪不大但身量修长,此时挥着玉扇浮在空中,竟有种迫人的气势。
那花妖见今夜局势混乱,无心再战,“吁~”召唤过来坐骑,跳上蛊雕的背,微微收拢衣裳,朝着少年眨了个媚眼,然后绝尘而去。
他们谁都追不上蛊雕,一时俱都罢手,飘落到地面。
只歌收回墨玉,自报家门:“吾等乃明水宗修士,不知阁下何人?”
那少年“刷”的一声合拢玉扇,敲了敲左边袖口,声音喑哑,“天净派,姬小野。”
“嘶”左侧的二师兄微微一抽气。
天净派是修仙界的第一大门派,下分十六宗,他们明水宗就是其中一支,虽无高低贵贱之别,但总的来说仍以主派为尊,一般主派弟子自报家门会抬出师父名讳,毕竟他们都是小弟子,出去谁认识谁啊,但彼此师父说起来,都还听闻一二,也好攀谈。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姬小野。
只歌知道他,是因为《修仙月志》上的那些文章,《修仙月志》是他们修士们人手一本的江湖小报,上面真真假假,虚实难辨,但也有几篇劲爆的文章,看得这群修士们啧啧称奇。
他们还杜撰过师父和二师兄,说二师兄是师父和哪个狐狸妖女生下的小狐狸精,不然怎么那么好看。
师父和二师兄均表示不可能,师父说他只爱慕过天山瑶姬,二师兄则表示美丑殊途,他再怎么也不可能是师父的小孩。
师父表面上十分生气,直接把他们告上了诉讼司,讹了对方好多珍宝,然后私底下就喜滋滋地带着他们下山喝酒去了。
而姬小野便是《修仙月志》的常客,他是主派掌门和夫人的老来子。
主派掌门年轻时一心扑在修仙上,未曾娶妻生子,直到中年才娶了位小娇妻,生下幼子。
他二人对这位独生子俱是珍爱不已,甫一出生,便重金砸下版面,向整个修仙界宣告这位小公子的存在。
然后《修仙月志》便变成了姬公子的独家刊物,只歌虽未曾与之谋面,但知道他好多事,譬如,他未满一百五十岁,便独自前往东海,斩杀水兽晦招,那晦招灵力强大,生□□奢好淫,每年都要东海边上的小国家给他进献珍宝美人,否则便席卷漫灌,弄得东海边上民不聊生。
又譬如,姬公子礼贤下士,总是和颜悦色,未尝见其动怒。
又譬如,姬公子侍母极孝,曾于中庭献舞,只为博掌门夫人一笑。
从哪方面看,都是个极好的政治家,咳,不,修士的料子,前程光芒万丈,功德千秋万代。
只是大家都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不免有几分傲气,只歌本着“二代看不上二代”的精神,率先发难:“姬师兄方才为何要替那花妖挡那一下?”
“花妖?那可能是个妖王。”姬小野嗤笑一声,继续解释:“我要是不挡那一下,激起她性子来,咱们今天就全都折在这儿了。”
三人俱无言语,方才那女子着实厉害,不说其他,她的一个坐骑都把二师兄折腾的找不着北。
“诶呦”只歌一拍脑门,她差点忘了还有两个小喽啰呢。
那对母子蜷在庙前的角落里,只歌拔出青龙剑,略一恐吓,“说吧,你们和她是什么关系。”
那母亲护着男孩,表情还算镇定。
大师兄从腰间解下黄铜镜,“闲话少叙,咱们照一照便知。”
黄铜镜照向那母子俩,金光一闪,在半空中投下人像,正是母子俩的前世经历。
那妇人名唤宛娘,生前乃是白云镇一家普通农户女,家里不过几亩薄田,日子过得艰难。
壮劳力对农村来说至关重要,因此庄稼人家都只盼生男不盼生女,她母亲生了哥哥后,又追生一胎,想再要个男孩,却不想是这么个小丫头。
宛娘出生后,被粗布草草包裹着置于襁褓之中,她生得玉雪可爱,才刚出生便出落的白白嫩嫩,睁着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打量这个世界。
只歌都忍不住发出感叹:这个小娃娃好可爱。
宛娘的家人却不这么想,她爷爷听见这个消息,冷哼一声,起身就走。她奶奶也铁青着脸,拿出个水盆,想要把宛娘生生溺死。
她爹坐到一旁,默不作声。
还是她产后虚弱的娘,拖着刚生产完的身子,跌跌撞撞跑到婆母脚下:“娘,别杀她,她一个女娃娃吃不了多少米,长大了还能干活。”
那婆婆手捂着宛娘口鼻,并未松手,只说:“我把这个女娃溺死了,别的女娃就不敢到咱家咧。”
“娘,别杀她,她长大还能帮哥儿娶媳妇。”她娘也不松口,声嘶力竭地求着婆母。
一个女婴的命,横亘在婆媳二人的博弈中。
或许是这句话触动了婆婆,她婆婆松手了,把宛娘塞回到媳妇怀中,愤愤不平道:“一个丫头片子罢了。”
小宛娘很快长大,她聪慧伶俐,做事干净利索,小小年纪就能帮着母亲做不少家事。
她最大的乐趣便是做完家务后,趁着大人没注意,偷跑到村里的私塾偷偷听讲。
大她三岁的哥哥,就在那里读书。
“卿云烂兮。乣缦缦兮。明明天上。烂然星陈。日月光华。旦复旦兮。日月有常。星辰有行。”
他们唱的可真好听,宛娘听了一遍,也能哼着唱出来。
她一路哼着歌回家,开始给农忙回来的家人准备食物。
“卿云烂兮。乣缦缦兮。明明天上。烂然星陈。日月光华。旦复旦兮。日月有常。星辰有行。”
她一边哼着,一边在灶台上下忙碌。
“好啊你,怪不得做饭这么迟,原来是去偷听我们上课了。”放学回家的兄长大剌剌地坐到厅堂,朝宛娘叫嚷。
宛娘还来不及分辨,便听见她爹的暴喝,“谁偷跑出去听课了?”
“还能有谁?你的好女儿啊。”兄长幸灾乐祸。
她爹二话没说,抓起宛娘的头发就把她头往墙上撞,“咚、咚”的声响,一声接一声,听得只歌头骨都痛。
宛娘忍不住分辨,“我又没偷懒,为什么不能去听?”
“还敢犟嘴,男子尊贵、女子低贱,帛书这种高洁物,只有男子能碰,世道就是这么个世道。”
他爹怒不可遏地把宛娘拖到院子中,拿起一旁的耒耜,劈头盖脑地往宛娘身上打。
这大阵仗,引来了邻人的围观,不少村民教导自己女儿,“千万别去碰帛书啊,碰了就是这样的下场。”
宛娘跪在院子中,身体抖得厉害,手指抠着泥土,像受伤的小崽子一般呜呜哭泣。
只歌皱了皱眉,忍不住去看宛娘的神色,只见她面无表情,平静无波,好像挨打的不是她本人一般。
画面一转,宛娘长大了,她出落得亭亭玉立,是整个白云镇最漂亮的姑娘,她爹娘已经盘算把她嫁出去,卖个好价钱,好给她兄长娶媳妇。
宛娘这两年变得沉默寡言,她听见爹娘的密谋后,不发一言。
次日清晨,她起了个大早,换上最好的衣裳,簪上林间的桃花,芳菲三月,正是邂逅的好时节。她抱着一大盆的衣裳,前往河边清洗,绿水悠悠,少女一身白裳,鬓边的桃花衬得人生机勃勃、妩媚多情。
族长的儿子刻苦上进,这河边是他上学的必经之路,看到此景,他脚步慢下来,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互相一对望,心思藏都藏不住。
他回去就求了爹娘为他娶亲,族长势大,弹压个普通村民根本没什么问题。
族长家里下了普通的聘礼,择日便把宛娘娶回家了,她爹是个窝里横,面对族长只会陪笑脸,聘礼也一概不论了,倒是她哥梗着脖子不同意,就怕没了妹子的卖身钱,娶不上媳妇,被他爹一耳光扇过去,没了言语。
宛娘初嫁过去的那几年,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夫婿英俊又上进,说起话来,温柔缱绻,酥了她一只耳朵,婚后一年,生下儿子如意。
如果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过下去,也算是补偿了她前半生的苦楚了吧,但很多事情,并不如人所愿。
她那夫婿过于上进,招了镇上大户人家小姐的青眼,那小姐不仅貌美,家世还显赫,推荐个把人做个小官吏根本不算什么事
。
大抵世上男儿多是这般,有了门前三亩田,便想娇妻和幼子,有了娇妻和幼子,又想官职和仕途,总是不满足。
她那夫婿尚在犹豫,公婆却急不可耐地想要出手。
族长说到底也是个白身,谁不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娶宛娘时还能说一句,她长得好又能干。可在权势面前,这些赞誉轻飘飘的像傍晚的余烟。
村里头害人的法子简单粗暴,哪里用什么鸩酒□□,他们污蔑宛娘私会了外男,把她绑在了祠堂。
如意已经四岁,哭得凄惨,“祖母,我要娘亲,我要娘亲。”
婆婆笑得和善:“你那娘亲不好,祖母给你找一个更漂亮、更有学识的娘亲好不好。”
“不,我不要,我只要娘亲。”如意不断叫嚷,却被婆婆强行带走。
一墙之隔的宛娘口塞糠,手被缚,泪如雨下。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多了,他们以“不贞”为由,将宛娘休弃,然后求娶大家小姐,并于成婚当晚,将宛娘沉塘杀害。
彼方,灯火漫天,红烛泪淌,一对新人跪拜高堂,鼓乐齐鸣,奏不尽绵绵情意。
此方,寒潭凄冷,泥沙入鼻,宛娘独自赴黄泉,意识朦胧之际,她似乎看到了春水初暖,她与夫婿的相遇。
族长家里塞给宛娘父母双倍的银钱,有了这些钱足够她兄长娶妻生子,她阿爹转过头来称许她娘:“这个女儿,养得值啊。”
宛娘的名字随着这笔银钱被买断,银货两讫一般,湮没无存。
因生前执念太深,宛娘死后并没有入轮回道,她成了一缕魂,静静地守在儿子身边,她怨极了这些人,也恨极了这个世道。
但只要她的如意还好好活着,这些情绪她都可以按耐不提,她就这样陪护在儿子旁边,也算如愿。
春季时,化成一缕清风,抚摸儿子的脸颊,逗得他咯吱咯吱笑个不停。
秋季时,变为一只彩蝶,稍微触碰他的额头,然后翩然远去。
夏季忧天热,冬季愁天寒,偶尔如意受了委屈,夜里抱着她留下的布偶老虎不撒手,儿在这边哭,娘在那边哭,却不得相见。
初时,他们一家人对如意还算好,可后来,那小姐也生下了儿子,她便对着如意横挑鼻子竖挑眼,背着夫婿,罚他雨夜长跪,罚他晨起苦读,六、七岁的小孩身子骨本就不壮实,一来二去,在宛娘歿后的第三年,如意也跟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