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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城外南山海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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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南山海棠夜

恰在这时,冲进来一位妇人,灰败着脸,木钗布裙,卯足了劲,朝着前排一男子一头扎过去,男子被她顶了个倒仰,连带着桌上的茶水糕点糊了一身,他扑棱着站起来,自觉失了颜面,未等妇人开口,便狠狠扇了她一耳光。

清亮的耳光声让茶馆静了一瞬,然后就又被人们的交谈声淹没了。

说书先生的脚步却顿住,站在高台上,凝神看这一闹剧。

只歌口里的芙蓉糕咽了一半,只觉得接下来要发生好一场大战,护着盘里的糕点,往后挪了一挪,以防木屑横飞落到糕点里,那她就吃不成了。

但让她诧异的是,女子并没有还手,而是捂着脸庞跌坐到地上,哀哀哭泣:“孩他爹,你怎么能把孩子治病的钱用来吃茶听戏呢,她那药,可是一日都停不得啊。”

男子踹了妇人一脚,骂骂咧咧:“不过一个丫头片子,死就死了,死了正好省点饭,你给我生个儿子才是正事。”

朱师兄把手里的折扇重重拍在桌上:“这被狗·日·过的臭男人。”

转眼瞟见只歌还嚼着芙蓉糕一脸懵懂样,拍了拍嘴,找补道:“只歌,刚才那句话你就当没听见。”

只见只歌小手一挥,肃然道:“我懂。”

朱师兄稍感安慰,顺带问她一句:“你懂什么呀?”

“我懂·日·是什么意思。”

杜师兄正在喝茶,闻言猛喷了一口,拿起桌上的折扇就劈头盖脸地往朱师兄身上抽。

两个师兄鸡飞狗跳地围着桌子转,这边只歌却“诶”了一声。

她看见说书先生尾随那男子出去了,她急忙跑到二楼另一边,附窗细听。

鲛人听觉敏锐,与凡人大不相同,莫说二楼,就是二十层楼她也能听到。

“您家夫人,单凭自己是生不出男孩来的,得用药。”说书人附在那男子耳边,神神秘秘。

“今夜子时您往城外南山上来,山上有个城隍庙我在那里等你,我看您也是有缘,这才告诉您,您可千万别告诉他人,不然就不灵了。”

一番话说的那男子点头如捣蒜,喜滋滋地走了。

“只歌,听什么呢?”杜师兄俯身问她。

她略略一复述,“师兄,这说书人有问题。”

朱师兄也点头,三人决定晚上子时上山看看。

子时,城外南山。

天公不作美,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此时正是暮春时节,夜雨朦胧,漫天遍野地开着海棠花,粉艳艳地连成了一片,在夜色的掩映下,缥缈虚无,如女子闺房粉色的帷幔一般,给这座小山添了种诡异的氛围。

他们一行三人跟在白日那男子身后,一路来到了城隍庙。

白日那说书先生果然出现了,他递给男子一个白色药丸,叮嘱他些什么,那男子连连点头,然后鞠躬离开。

朱师兄压低声音说:“这不会就是什么江湖骗子吧?”

话音刚落,就看见那说书先生佝偻着身子,双手在头发缝里摸索着什么,然后用力一扯,那竟是张任皮面具!

任皮面具从身后裂开,一个妇人从说书先生大腿部跳下来,紧接着小腿部也钻出个小男孩,俩人搂着笑嘻嘻走进了城隍庙。

“这竟然是对母子冤魂吗?”杜师兄喃喃自语。

“而且俩人竟然不是同时亡故。”只歌接口。

“何以见得?”朱师兄侧脸问俩人。

“那妇人的魂魄浅淡,孩童的魂魄却还很鲜艳。”杜师兄一向有耐心。

这飘荡在世间的魂魄,如同暴晒的衣物,刚沦为游魂野鬼时,色泽鲜艳,可日子久了,被风雨磨砺一番,颜色便淡了。

“这倒有些新奇,往往是同时亡故的游魂才有机会聚在一处,这俩鬼真是母子吗?”朱师兄有些疑惑。

“有歌声,嘘!”只歌食指竖在口鼻处,示意噤声。

“小儿郎,爱吃糖。乖乖睡,梦里香……”妇人哄睡的歌声从城隍庙里传出来,雨夜静谧,竟有一丝温馨。

“那手法恶劣,制造了十几起命案的凶手真的是她们吗?”只歌有些不确定。

“我们杀进去,用黄铜镜审问一番,不就知道了。”朱师兄指指杜师兄腰间的小锦囊。

那里面装着只小黄铜镜,是师父他老人家为数不多的镇宅珍宝,有逼问审讯之效,师父一向爱惜,要不是他的亲亲徒弟们要用,他才舍不得出借。

就这,还得里三层外三层用布包裹好,叮嘱他们少用点,免得让这黄铜镜不耐烦了。

“不行,我们不能打草惊蛇,暂观其变吧。”杜师兄按住腰间的黄铜镜。

第二日,那男子依旧活蹦乱跳,照常去茶馆听书。

三人皆蹙了眉,直到子时,事情终于有些不对,那男子直愣愣地出了家门,手僵腿直,眼神空洞。此时大街上空无一人,只有他滞缓又有节奏的脚步声在街上回响。

“这好像是摄魂之术。”杜师兄幽幽开口,听的他二人心神不宁,摄魂之术对他们修仙一派来说属于禁术,因为这法术霸道且凶蛮,施法之人能主导他人神思,但是会给被施者留下一些后遗症,譬如记忆丧失、神识紊乱,好吧,说白了就是极容易脑瘫。

他们是有什么法术都不能用,但是鬼界百无禁忌,是什么法术都可以用,看那对鬼魂母子法力也不算多么高深,只会个最基础的易容术,难不成他们这背后还有别人。

三人按兵不动,默默跟上。

那僵尸男子一路出了城,到了昨晚的城隍庙。

昨夜的小男孩率先跑出来,围着这男子绕了三圈,大声叫嚷:“阿娘,快出来,他来了。”

亲热的模样倒像招呼一位邻家客人,那妇人倒还稳重些,拿着条绳子走出来,踹倒男子,利落捆上,又不知从哪里寻出把刀,对准下·身,手起刀落,血像小喷泉似的汩汩流了一地。

大师兄眼疾手快地蒙上她的眼睛,只歌扒拉了两下,也没扒拉开。

再次睁眼时,只见地上的男子好像恢复了清明,疼得在地上直抽凉气,嘶嘶作响,像条蛇在吐信子。

“你…你是谁?为何要害我?”那男子浑身出冷汗,话也说不连贯。

“身为男子,却只知道欺凌妻女,毫无担当,该杀!”妇人语气肃然,有杀伐之气。

说完拿出一根香点燃,烟气袅袅,散到空中。

然后再也不言语,只是拉着小孩坐在一旁,不知是在看香还是在看人。

“师兄,我们要出去吗?”二师兄出言询问。

“再等等。”大师兄把手放在腰间的黄铜镜上。

三人蹲在山坳里的草丛中,方圆十里的蚊子都享用了顿美餐。

待香燃到半路时,不知从何处传来婴儿哭声,“啊呜~啊呜。”

那声由小及大,似是从天边传来,夜黑风高,林动鸟惊,他们面前的草也被吹得东倒西歪,三人赶紧趴下,以防现了身形。

“啊呜啊呜”那东西从天边飞过来,缓缓降落在城隍庙面前的荒地上,借着月光,只歌偷眼打量,那东西身形似大雕,头上有长角,它往前拱了下身体,竟又如豺狼一般。一位女子轻飘飘地从这大雕身上跳下来,她长发未挽,散漫地披在身后,玉肩半露,紫色的衣裳随意裹着,像是已然休憩又被临时唤醒一般,美且慵懒,像是林中的花妖。

“蛊雕”只歌用口型向两位师兄传达信息。

“鼓捣?鼓捣什么?”二师兄用同样的口型传回来,只歌把他脸扭正,可别说话了。

蛊雕产自鹿吾山,声似婴儿,可食人,战斗力迅猛,一夜疾驰千里。

这女子是谁?好强的功力,竟能把这凶兽化为坐骑。

她走到那男子跟前,拿起脚尖勾了勾他的下巴,语气悠悠“行吧,长得还不算太丑,不然我可下不去嘴。”

那女子拿起手中白色的玉簪花,轻轻触碰了下男子的脸颊,那男子脸色立刻灰败下去。

“起!”大师兄大喝一声。

只歌没有防备,赶忙抓起剑,和两位师兄一起飞到半空,从只歌这角度,只觉得三人身姿飘逸,清逸出尘。

从那花妖的角度,却只看见一只胖天鹅费劲扑腾到空中,和另俩只白鸟会到一处,嗯,有些…肥美。

大师兄率先出剑,寒光冷冽,直取女子命门,只歌也绕到背后偷袭,剑气如虹,逼近那女子。

二师兄却被蛊雕缠上了,那蛊雕身形庞大,动作悍勇,用前爪接住了二师兄的剑,生生地把他逼退了几步。

“我说你这只鸡,别太过分啊。”二师兄不认识这是蛊雕,只觉得是个变异了的肥鸡。

肥鸡,啊不,蛊雕,蛊雕很通人性,一听到“鸡”这个字,毛发发炸,朝着二师兄狠狠一啄。

只歌默默地在心里为二师兄抹了一把同情泪,她也算半人半兽,自然懂蛊雕的想法,大概是:你才是鸡,你全家都是鸡,我是蛊雕,很凶的好不好。

底下二师兄和蛊雕搏斗得如火如荼,上面他二人也和那女子打斗得难分难舍。

只歌和师兄修的是剑气一道,只俩人都还没炼成兵器,此次外出,拿的便是最普通的青龙剑,这剑唬唬凡人也算可以,只是一旦真刀真枪地比划起来,不仅不添助益,反而有些累赘。

他们和这女子过了几招,很明显,女子并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她一手玉簪花使得出神入化,好几次都堪堪挡住了他二人的剑锋。

只歌蹙了眉,这样下去要打到何时,她扯下脖子上的墨玉,默念口诀,林中水泽涌动,汇聚到她手上,她以水为兵器,汇聚灵力,朝那女子狠狠一击。

水柱飞到半空,被一幅扇子挡住,那扇子一扇,水柱便散了,不偏不倚地浇了底下的二师兄和蛊雕一身。

“是哪个杀千刀的浇我水啊。”二师兄大声叫嚷。

“杀千刀”的只歌顾不上还嘴,她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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