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云山乱（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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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们一起吃了饭，我陪他度过22岁生日，一切结束之后，他向我提出这个要求。”
“我立刻就答应了。”
“甚至之前我们都没有吵过架，就这样简单的分开了。”
许诺诺淡淡一笑，自己都有点恍惚，原来她的初恋，跟大多数人一眼，总是无缘无故就结束。
沈蔚静静地听着，没有言语。他没想到她会如此平静，原以为又会是毕业晚会那晚那般的反应。
从他的角度，微微侧过身，就能将她的神情全部揽入眼中。
只见她露出困惑的表情，还皱了皱鼻子：“其实，我一开始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但知道勉强不了，还是放他走。”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脑海里都在想，自己做错了什么，到底哪里做的不够好？”
一想到半年前的情况，她再次皱紧眉头。大概被分手的人，在短暂的愤怒过后，都会陷入长久的内疚和自责之中。
“就在前几天，我好像知道了答案。”许诺诺淡淡一笑，事到如今，一切都是自己的固执罢了。
她脸上带着很清浅的笑容，一脸坦然，沈蔚挪开打量的视线。
“只是，我对他仍然记恨不起来，还是盼他能过得好，师兄你说我是不是很不争气？”许诺诺突然语气有点恹恹的。
沈蔚摇了摇头，应和一声：“没有，你做得很好。”这是他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别人的问题。
“嗯~”
许诺诺会心一笑，这是大半年时间里，她第一次心平气和跟人述说这些事，大家都说她这场分手分得过于冷静，曾经这些话，在她的心中压抑多时，无处宣泄，今天总算可以全盘道出。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跟沈蔚倾诉这些事，可能因为身旁这个人如磐石般可靠，又或者因为他明天就会从这个地方离开，她隐晦的所思所想，将随着明日的南风消去，不着痕迹。
她来了个180°转身，在跑道上倒行几步，正面朝向被迫当自己情感垃圾桶的人。见状，沈蔚放缓脚步，跟半米外的她四目相对。
许诺诺一边后退，一边轻松地笑了笑，笑意到达眼底：“不过，我还是有点感谢他，提前告诉了我，我才能及时止损，现在看来，其实一切也没什么大不了。”
她依旧吃好喝好，每天都过得很充足。
见沈蔚没有接话，目光淡然却带着丝丝关切，许诺诺微微昂起头：“不信？”
她伸出右手，大拇指扣在尾指的指尖：“作为心怀这个星球的地学人，前男友这种事也就这么大。”
感觉表述的不太对，指尖再往上缩了缩：“也就只有这么一点点。”
“”
没跟上她跳跃的思维，沈蔚不禁挑了挑眉梢。
许诺诺转动几下眼球，语气轻松说道：“这么形容吧，他只是棉城的元河山，而我要攀登是喜马拉雅。”
许诺诺走了几步，又转正身体，跟着沈蔚并肩走。
他被她没头没脑的话搞得有点迷糊，诧异问了一句：“喜马拉雅？”
就见许诺诺侧下身：“将来，我一定会找到我很喜欢很喜欢的人，老的时候带他走遍祖国的大好河山，给他讲解地质构造，讲地貌成因”
这是许诺诺想过最浪漫的事，一起变老，一起走山河。
小操场只亮着几盏高杆灯，许诺诺朝他微微倾身，沈蔚就能看到她脸上带着清浅笑容，明亮的眼睛中带着浓浓笑意：“有一天，我会带着他一同前往喜马拉雅。”
刚说完，又见她皱了皱鼻子：“而我的前男友，他连山都不是，只是丘。”
云和山，海拔只有两百多米，是棉市最高的山。地貌学口口相传的一句，海拔不到500米的，只能是丘。
估计也想到这一层，沈蔚轻笑一声，点着头回了一句：“那你加油。”
“当然。”
许诺诺微微一笑，陈仲只是她路途中遇到一段风景，人过，景过，她该继续前行了。
顿了顿，她疑惑地看向沈蔚：“师兄，你当初和你前女友为什么分手？”
她实在太好奇这个问题，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她觉得现在不问，以后都没有机会了，毕竟都不知道下次见沈蔚，会是什么时候。
沈蔚挑了挑眉梢：“竟然八卦到我头上了？”
许诺诺笑眯眯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沈蔚看了她一眼，才淡淡开口：“性格不合适吧。”
许诺诺更加好奇：“呃，不合适，怎么不合适？”
却见沈蔚微微拧了拧眉，赶紧说道：“不想说可以不说，当我没问过。”她开始打圆场，继续向前走去。
“她是我的同桌，我们高三那年在一起的”
沈蔚突然开口，她连忙朝他看去。
“高考之后，我们经常是和朋友一起去旅行，但两个人总是闹矛盾，后来大吵一架，当时我母亲的病情不稳定，冷战了几个月，都没有对彼此服过软，之后她找我说要分手，我就同意了。”
许诺诺凝神听他讲述，尝试在脑海中理清头绪，却不见沈蔚继续说下去。
“所以就这样分了？”许诺诺一脸难以置信。
沈蔚点了点头，语气平静说道：“以前太年轻，不会处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倒是实诚，许诺诺在内心嘀咕着，但她却非常明白沈蔚的感受，年轻的他们，太容易说放手。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眼神还颇为幽怨，沈蔚有点不解：“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许诺诺摇了摇头。片刻，她迟疑问了一句：“师兄，不会觉得可惜吗？”
“没有。”
他看了她一眼，很坚决地回答，依旧语气平淡:“走到这一步，已经是迫不得已的事，分开了对谁都好。”
“所以跟她当朋友？”
沈蔚摇了摇头：“也没有，我跟她好久没有联系，分手之后几乎没有碰过面，我也是拍毕业照那天才跟她见上一面。”
“就真的没有想过重新复合？”许诺诺还是有点不死心。
“分手过后，我想很少男生还会对前女友念念不忘的。”沈蔚微微拧了拧眉，无奈地解释。
许诺诺静默下来，撇了撇嘴，果然都是男人。
见她眉头都皱起来，沈蔚有点忍俊不禁。
“所以，真不是因为她才不想谈恋爱？”许诺诺的话倒是让他的脚步顿了顿。
“不是。”他斩钉截铁地回应。
语气这么坚决，倒是让许诺诺诧异地回过头，却整个人怔了怔。
他幽静淡然的双目，渗透着一丝未明的情绪，细微到许诺诺差点难以捕捉它。
两秒后，沈蔚移开视线，淡淡说道:“大概，我也遇到了另一座山”
听到这，许诺诺微微张大了嘴巴，内心有了大大震撼。
却又见他无奈地笑了笑：“只是，我现在还停留在山脚。”
“什么？”这下，许诺诺更加讶异了。
当事人却神色慵懒地散着步：“大概还有很漫长的路要走。”
“例如？”
许诺诺目光一转，落在他的脸上，沈蔚的侧脸在夜色中很柔和，却听他从容开口：“比如时间，空间距离问题”
她静默两秒，时间，空间，又是这两个维度。
她再熟悉不过，脑袋突然涌入一大堆课堂上讲的理论，地理事物和现象随着时间的发展而变化，同一地理事物和现象又会有地域和空间的差异
旁边不断有夜跑的学生路过，传来他们急促的呼吸声，他们两个人安静地跑道上散着步，谁也没有接话。
“师兄你还记得人类世的概念吗？”
许诺诺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沈蔚侧身看她，她正微微仰着头看着天上的夜空。
“之所以称为人类世，是因为进入地球历史的新时代，把人类的影响力算作了改变地球的一种外营力，人被看作改变地球的一种主导力量。”
听到这，沈蔚虽有点不解，却毫不吝啬地赞赏一句：“看来地质学学得不错。”
“谢谢夸奖。”
她十分不谦虚地接受夸奖，她当年地质学是低空飘过的，如此理性而科学和沈蔚谈论感情问题，也是没谁了。
许诺诺一直觉得学自然科学的学霸都有点神经兮兮，当然，这是科学成神的第一步，单身那更是加了buff，可惜沈蔚不是她认为的那类人。
视线从漆黑夜空挪开，她肃起了脸，一本正经说道：“发挥我们主观能动性，时间和空间都是小事情。”
无论是年龄差，还是异地恋都好，在信息发达的现在，其实都不是大问题。
“但也急不得，毕竟凡事来日方长嘛。”她又添了一句，尝试安慰道。
“是啊，我们总以为来日方长”闻言，沈蔚微微叹息一声，“顺其自然，将来再说吧。”
许诺诺感觉鼻子一酸，师兄怎么这么悲观，脑袋瞬间上演一处求而不得的狗血戏份，她吸吸鼻子：“就先等一等，总有一天会知道答案的。”
“允许他们迟到一点，等我们足够成熟的时候，再和他们相遇，这样就不会轻而易举的开始，然后莫名其妙的结束。”
“我们先忙好学业和事业。”
许诺诺亢奋地握紧拳头，一脸雄心壮志，她也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沈蔚，还是说给自己。
沈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
出乎许诺诺预料的，两秒后，沈蔚空出另一只没拿礼物的手，微微握拳，轻轻碰了碰她的拳头，她能感觉到温热而坚实的触感。
“好啊。”
沈蔚微微一笑，跟她相抵的拳头还没有松开。
“？”
许诺诺疑惑，这啥意思？
“我们约定好了，不能比我先谈恋爱。”
“哈？”
许诺诺愕然地看着沈蔚。
他深邃眼眸注视自己，她的心跳不知不觉就漏了一拍，忽然觉得周围气流都暂停了流动，脑海中似乎闪过一些微妙的思绪。
“这样我就有同伴了。”沈蔚轻笑一声，挪开拳头。
一下子，微妙感瞬间被打破。
许诺诺抽了抽嘴角，颇为无语地看着沈蔚，却又无来由地松了口气，下一秒又觉得这种走向不太对劲。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这种无理的要求？”许诺诺五官都皱成一块，她大脑还没有及时反应过来。
“刚刚答应的。”沈蔚笑了笑。
人畜无害的脸上，露出这么灿烂的笑容，在许诺诺眼中，怎么看都没心没肺，看得她牙痒痒的。
“师兄，你也喝多，对吧？”许诺诺咬牙切齿地问道，不然不会糊里糊涂来这一出。
已经心满意足的某人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从容俊雅转过身，提步向前走去。
许诺诺凝神盯着自己的右手良久，心中油生一种奇怪的感觉。
越像越感觉不妙。
卧槽。
她怎么感觉自己被沈蔚诅咒了？
沈蔚回到宿舍时候，只见大门敞开着，还传来舍友的骂骂咧咧声。
“卧槽，我刚打扫完，你就吐！”
他走进去，看到戴着口罩的徐锦然，正拿着拖把拖着地。
见他回来，徐锦然还很惊讶：“怎么这么早回来？”
沈蔚皱着眉看着寝室的惨状，没有接话。
徐锦然讪讪地笑了笑，下一秒闻到不得了的味道，又屏住呼吸。
他们几个刚回到宿舍，汪直就吐了，猥琐在旁边被薰着，也没忍住，跑去厕所大吐特吐，整个宿舍散发着酸臭气味。好不容易刚打扫到一半，汪直又发酒疯，他正叫苦连天，看到沈蔚回来感觉等到到了救星。
沈蔚只好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帮忙打扫寝室。
等到他们两个人处理完污秽物，安置好两个酒鬼，他匆匆去卫生间洗漱，冲走一身的汗意。
他擦着头发出来，寝室内已经熄了灯，许诺诺的礼物放置在桌面，在台灯灯光照耀下，散发着点点光晕。
为了不打扰汪直他们，他拿起礼物，蹑手蹑脚向着外面阳台走去。
走到阳台，透了口气，他慢慢拆开包装纸。
在昏暗环境中，包装纸发出细细碎碎的声音，拆到最后一层，终于碰触到熟悉的光滑触感。
果然是一本书。
在对面走廊昏暗灯光的照耀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黄绿色封面。
将它从包装纸里拿出，他终于看清楚了封面。
“wenxx地质笔记”
某个大人物写的地质笔记，一字一句写着过去年代身为地质人的艰辛。
沈蔚摸索上面几个板正的印刷字体，整个人陷入思绪。
夜色里响起清冷的男声，似喃喃自语，似哑然失笑。
“不愧是你，许诺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