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19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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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予明留下的薄荷香味像是种在了她的唇上,这三天无论她干什么,栾夏都能嗅到这一股独特的气味,不管她用什么沐浴液洗都洗不掉。
夏日的温度与日俱增,但她唇间的薄荷气息总能带给她如影随形的凉意,让她安然躲过酷暑的侵袭。
他的气味紧紧相随于她,而气味的主人却躲着她不见。
当栾夏在第三天晨起后,只在餐桌上看见盛予明留下的糙米薏仁红豆粥时,她开始反思她在排练厅的试探是不是太进击了一点,吓跑了害羞的小朋友。
她有点后悔出了这个昏招试探他是否是正人君子,毕竟她还要等着和他商谈“公平竞争”的事,吓跑他还谈个鬼。
这三天里,优优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劝回了季航,让季航先带着徐皓宇继续单独练台词,而盛予明更改了她的排练时间表,只让舞蹈总监先带着她一起练舞。而每次到了她的排练时间,他却不现身,只有优优会过来看看她的进度。
“导演他太忙了,”优优在她休息时把盛予明给她准备的中饭送过来,“估计等忙完这一波才有功夫继续帮你排戏。他说你这几天有什么问题,可以加他微信,先在微信上问他。”
栾夏被这么一提醒,才想起她还没加过盛予明的微信,就让优优推给她。
他果然是忙,过了很久才通过她的微信申请。
他的头像也是一只画着笑脸的黄气球,让栾夏想起他们的初遇,不禁好笑他一个留洋回来的怎么会迷信到这种程度,连微信头像也要用黄气球辟邪。
这三天他们仅用微信交流,但讨论的问题除了戏之外,就是她每日三餐的安排。
他仿佛成了家里的“田螺少年”,每天给她和管卓心准备好早餐后就会消失不见,只给她留一条微信,说早餐放在桌上了,中餐和晚餐他先带去剧场了,优优到点会给她送过来。
同住一个屋檐下,栾夏不信他能一直这么隐身到底。昨日她特地设好早上六点钟的闹铃去厨房蹲他,可她等他等得太困倦,不知不觉趴在餐桌上睡着了。
再醒来时,她发现她却躺在客厅的沙发里,而身上盖着毛毯,茶几上则放着一碟海苔萝卜丝饼和冷却的黑咖啡。
今天她吸取教训,强打着精神又在六点来蹲他。可惜他今天做粥,一早就用电饭煲的定时功能煴好了粥,潇洒地先她一步扬长而去,空留下她对着这锅热腾腾的粥发呆。
她忽然听到背后有声响,扭头去看。
只见管卓心慌慌张张从客房里找出来,将行李箱拖得轮子哗哗响。
见她在,管卓心张嘴就想说话。
可急急喊了她一声后,又空愣了几秒,才和她讲:“夏夏,我有急事要回汐南一趟。这几天估计不能在这里照顾你了,有什么事可以打我电话或者给我留言,我看到第一时间会帮你处理的。”
栾夏回过神来,应了一声。
管卓心好像还是不放心,甩开握着行李拉杆的手,上前一步,紧握她的手:“夏夏,一定不要辜负梦梦的苦心,你一定要加油!”
栾夏被她莫名其妙的鼓励弄得一头雾水,管卓心却无暇再顾及她的疑惑,风风火火拖起行李箱往地下车库冲,无意中暴露了盛予明的行踪:“噢,对了,车子我要开走了。不过地下车库还有两辆自行车,小盛已经在修了,如果能修好的话,你们这几天可以骑车去剧场,也挺方便的。”
听见这话,栾夏心念一动。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卓心姐,我送你。”
管卓心透的口风太及时,她送管卓心到车库时,不早不晚,“刚好”正碰上盛予明在修理自行车。
她望向他手下的那两辆自行车,迟钝地记起这是她高中毕业那年顾嘉州买来的。
本来毕业之后,栾父栾母想早点把她们送去英国,提前适应一下环境,但在临去伦敦的前一天晚上,她难得反骨了一次,趁一家人和顾家人在法式餐厅里吃“饯别宴”时,借口上厕所,从餐厅开溜。
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她不知道要去哪里,不知道要去干什么。只是凭直觉,漫无目的地在灯红酒绿的街道上游走,越走却越觉得茫然无措。
最后她进了一家酒吧,一个文质彬彬的西装男送了她一杯saltydog,她只浅尝了一口,就不省人事了。
翌日第二天醒来时,她在海滨别墅的卧室里醒来,正疑惑她是怎么从汐南的酒吧来到这里时,就看见床边戴着墨镜的顾嘉州。
“栾夏,你翅膀硬了是不是,别人给的酒你竟然也敢随便喝!”他抬手就赏她一记爆栗,“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他朝她发火发了一半又熄火了,转而平静地告诉她:“等你好了,我们再回去。”
他对那夜发生的惊险只字不提,对栾父和栾母只说是她心情不好,坐船来这里散心,他在码头上找到她,不放心就跟着她一起过来了。
有他看着她,栾父栾母倒也没多想,只让他们注意安全,也让顾嘉州劝解劝解栾夏,等栾夏想通了再把她带回来。
顾嘉州不仅没劝解她,还拒绝和她说话。
直到她生日那天,他才开口对她说了第一句话:“想去看海么?”
那个风和日丽的傍晚,他带着她去看海。为了变相惩罚她任性的跑路,他不肯坐直达观光车,只是一意孤行地带着她徒步到白沙滩。
他始终走在她前面,只把后脑勺留给她,几次三番把她落在后面。
最后一次栾夏实在跟不上他了,瘫坐在沙滩里大喘气了好久,他却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出现在她身旁:“就这点出息了么?之前不是挺能跑的么?”
她愣了愣,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把她一把拉到他背上,背着她走向海边。
她还能记得海浪激荡的声音,把他埋怨她的话语扯落得零零碎碎的,她听着不甚分明。
他说着说着已走到礁石上,毫不怜香惜玉地把她卸货一样卸下来,就坐在她身边,和她一起看夕阳缓缓坠入海平面。
她以为他会沉默到底,可他却出声了:“不会那么糟糕的。”
“嗯?”她不解。
他偏过头看她,墨镜从他鼻尖些微滑落:“因为有我在,所以就算去英国,也不会那么糟糕的。你要是闯祸,我给你兜底。”
“但是,”他趁她没反应过来,又敲她一记爆栗,“到了英国,不准一个人再去酒吧!”
她看清墨镜后他眼角处的淤痕,才明白他这几天戴墨镜不是在装逼,而是和那个西装男干过架了。
她唯唯诺诺地点头,刚想问他伤势时,他却又起身:“走吧,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从别墅走到白沙滩,栾夏已是筋疲力尽,回程根本没有多余的体力。
顾嘉州看她这费劲的模样,便问一个路边的自行车出租摊租了两辆车,他一辆蓝色的,栾夏一辆白色的,一起骑回去。
她骑车跟在顾嘉州后面,总是不自觉想起他骑车载过她的唯一一次。
那还是是上个月的事情,高中的话剧社在排毕业大戏《雷雨》的时候,她演继母蘩漪,要和继子周萍上演一段悲剧收场的不伦之恋,而周萍却勾搭上了同母异父的妹妹四凤。
这个本子集齐了“小妈文学”和“骨科文学”两大元素,已经够狗血爆表,但现实永远比剧本更狗血。
话剧公演前三天组织彩排,彩排到和周萍的蘩漪的对手戏,栾夏在台上左等右等,演周萍的男生始终没来。
导演兼现任社长打了好几个电话才整明白,演四凤和周萍的男女生本来也是一对真情侣,前三天女方抓包男生劈腿,两人都死活不肯演这出毕业大戏了。
一下跑了两个人,社长急到头秃,正想喊个人来代演一下周萍,先把彩排糊弄过去了再说。他往台下一瞥,好巧不巧就看见了坐在台下的前任社长顾嘉州。
那时顾嘉州已经在英国念完大二了,放暑假了无事可干,就回学校看他们排戏。
现任社长觉得抓顾嘉州当壮丁太顺理成章了,既然是老社长,坑起来就最顺手不过,他向顾嘉州疯狂招手:“学长,拜托,快来帮忙救个场,顶一下周萍的缺!”
顾嘉州端坐着,笑意里带了点幸灾乐祸:“别了吧,三年啦,我词儿都忘光了。”
“你就带本排!或者即兴发挥也成啊!”社长是真急眼了,“大礼堂我们就定了三小时,再不排来不及了。”
说着,他出卖栾夏,猛推她一把:“快,给咱顾学长卖个萌,让他卖个面子。”
顾嘉州看栾夏已经上了全妆,一身碧绿旗袍袅袅婷婷像初春拂水的柳树一样婀娜,却取笑她:“小丫头片子,没长大还学人穿旗袍,都撑不起来。”
栾夏迟钝地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她身材差,也来气了,对社长道:“社长,不行你上吧,顾学长面子太大,我请不动。”
顾嘉州这时却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服,一步纵跨到台上,正好落步到她跟前:“你都没请我,怎么知道我请不动?”
栾夏不想理他,不吱声把头撇开。
他也不再和她说笑了,问清社长现在是哪一幕,就顺着演下去了。
说是过了三年,但是顾嘉州的词基本没差。可是演到一半,他却错了词。
那段戏是周萍移情四凤之后,蘩漪在控诉他,也控诉整个周家对她的残忍:「你突然从家乡出来,是你,是你把我引到一条母亲不像母亲,情妇不像情妇的路上去,是你引诱的我!」
栾夏沉浸在角色悲愤交加的情绪里,向顾嘉州歇斯底里,一头髻好的发被她甩得凌乱。
她愤愤不平地盯着他的双眼,却察觉到顾嘉州似乎走神了。
他紧闭着唇,迟迟不讲台词。
她以为他忘词了,正想提醒他,他却忽然道:“你错了,是我先为你所诱。”
栾夏愣然,蓦地心跳如鼓,只觉舞台上的顶光灯瞬息变热了,烧得她欲要融化。
社长赶紧跳出来打断顾嘉州:“停!学长,这里错词了,说反了哈,周萍这里说的是「引诱!我请你不要用这两个字好不好?你知道当时的情形怎么样?」”
“噢,好。”
他淡淡应了声,又重复了一遍,然后流畅地接着往下演。
整场戏下来,顾嘉州只错了这一处,顺利帮话剧团完成了彩排。
排练完,栾夏换了服装从后台出来,却不见顾嘉州身影。
悻悻走出大礼堂的大门,没走多远,却听顾嘉州喊她:“这么晚了,一个人回家?”
她一转身,见他还在,又想起他那句挖苦,气不打一处来,加快速度向前走。
“你生哪门子的气啊,真不讲道理。我生气还差不多,为了你们的彩排,今天可都让你把嘴上便宜占尽了,你说是不是,小妈?”
栾夏装耳聋,才不睬他。
他跳上自行车,骑车追上她,从侧后方揽住她的腰,轻轻一使力,就把她斜架上了自行车后座。
燠热的夏夜里,他骑着车带她飞跃过学校门口成排的广玉兰,转动的车轮搅乱一地疏影横斜,徒留幽香阵阵萦绕在她鼻尖。
他突地压住车把疾冲,她惊叫着顺势贴在他温热的后背上,听着她的心跳和他的一起共振,连周遭的蝉鸣都盖不过。
而他却还能一心二用,腾出右手来,帮她把一缕逸出来的刘海挽到她耳后。
那一夜顾嘉州骑车送她回家后,她彻夜失眠,脑子里总盘踞着他的背影,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