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8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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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夏自然不会把这种玩笑话当真,也能猜到他接下来想干的事。
将剧本翻到他们昨天停下来的位置,她静静等他开口。
她今天不敢再把自己的剧本给他,而他也是带着自己的剧本来的。
他也翻到昨天中断的地方,果不其然是准备替徐皓宇还债:“词儿还是得顺完,就从昨天那儿开始?”
她点头,张口想说台词时,却又梗住。
他们又来到了这段塔妮莎对程臻的引诱戏。
这一段戏,台词量其实并不多,大部分都是动作戏和眼神戏。而且前半段戏,是留给演员和观众直接进行互动的。
导演的风格和类型都有很多种,盛予明看样子是那种“放养型”的。他给予演员充分发挥的空间,也不会在剧本里写明让演员如何和观众互动,全靠他们自己设计,自由发挥。
而似乎是为了体现他对她想法的尊重,他已经把塔妮莎对程臻的那段告白直接从剧本里删掉了,只剩下引诱。
今天的排练日程只是读本,况且栾夏对这段戏自己都没把握,就打算跳过去。
可却听盛予明问她:“这一段戏有想好怎么演吗?”
栾夏心里有点没底,饰演“机器人”本来就是一个很大的议题,因为待探讨的问题太多了,比如怎么设计她作为机器人的不同,比如怎么定义她和人类不一样的情感模式,比如塔妮莎和梅梦的区别又在哪里。
但只要在剧场里,她从来都是不愿轻易服输的:“有一点想法,还不大成熟,可以试一试。”
“那不如试一试吧,我怎么配合你?”
“你可以坐着不动,就像你写的那样,程臻欣赏完塔妮莎的演出,在谢幕后来到她的化妆间,一语不发地坐下,看着她慢慢地卸妆。”
栾夏也背过身来,背对他坐好,想象她面前的就是她的梳妆台。无实物表演也是学生时代做过太多次的功课,这对她没什么难度,只要有足够的想象力和信念感,不是什么难事。
“这里到时候会有一个转场,需要带领观众从主舞台走到化妆间。”盛予明在她身后插了一句,“程臻会先退场换装,先走到化妆间做准备,而你到时候要引导观众从主舞台一直走到化妆间,所以没有时间换装。你到时候一定要熟记路线,这次场地比较大,灯光一暗下来,很容易迷路。”
“好的,明白。”栾夏接着他的话讲,“我也觉得没必要换装,我就是打算把整个换装和卸妆的过程当作一个和观众互动的环节。”
她没穿外套来,只能假装想象着她在表演后把外套脱掉,潇洒地抛给身旁的观众:“我会先脱我的外套,扔给我身边最近的观众,然后我会把化妆棉递给他们,问他们能不能帮我卸掉我的唇妆。如果他们敢跟我互动,我会等他们帮我卸妆以后,谢谢他们。如果他们不愿意的话,我会——”
她边说话边转过身来,这次是她估错了距离,一个转身险些要撞他满怀。
她赶忙紧急刹车,可额顶早已蹭到他暖热的胸口。
一股清凉的薄荷气息霸道地朝她笼过来,她呼吸之间都弥漫着凉丝丝的味道。
而他的鼻息像昨夜的阵雨,绵密而急促地落在她头顶,将她一点点淹没。
觉察到他就近在咫尺,她更不敢抬头看他,只怕一抬头就会撞上他的下颏。
正想往后挪一挪,她却忘了她那只递“化妆棉”的手还停在半空中。
她还未动作,他已稳稳截住她的手,从中取过了那并不存在的“化妆棉”。
“如果观众不敢,你会让程臻帮你卸妆,是么?”
他倏忽轻抬起她的下巴,让她正视他的眼睛。
他的眼神分明和之前没什么区别,一如既往地像今日万里无云的天空,干净纯粹,只是这次他的瞳仁里满映着她。
但她忽地觉得,她被他看乱了,不觉微颤了颤。
他却比她更入戏,忠实地履行“程臻”的职责,攥紧那块“化妆棉”来到她唇边。
栾夏紧张得咽了口水,刚想说些什么,他的指尖就已缓缓地落下来。
他隔着薄薄一层形同虚设的空气碰触她冰凉的唇,替她卸掉她根本就不存在的“唇妆”,更像是用指腹在若有若无地描摹她的唇线。
她垂下眼帘,盯着他移动的食指,全身的细胞都在无声地叫嚣,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知道他自己在干什么吗?
可他声音清明,状若心无旁骛,一心只在戏中:“是就像这样,帮你卸掉唇妆么?”
心率加速,她别开眼,微微回头,看着地板上他们重叠在一起的影子,忽然无比后悔设计这个动作。
因为显而易见,他无实物表演的技巧,要比她更高明。
见她闪避,盛予明才意识到他的唐突,向她道歉:“抱歉,姐姐,我太入戏了。”
他撤回手,向后挪了挪位置,给他们之间留足空间:“要不还是先说说你的设计吧,就先不模拟了,今天也没道具能辅助。”
栾夏心跳未定,缓了几秒才平复下来。
她看盛予明神色自然,而她刚却像被他搅乱的一塘春水,不觉暗自懊恼。
她被表演老师们盛赞的控场能力在这一刻好像都失灵了。她居然被他打乱节奏,竟然被他一直牵着鼻子走。
那种奇异的感觉又在她心里重新涌现——他真的只是因为太入戏了,才会对她做出刚那种放肆的举动么?
深呼吸几下,她等完全静下来,才开口接他的话:“没事,是我刚才没进入状态。我已经调整好了,我们可以继续试下去。”
既然他搅乱她,那她也不想放过他。
说不清是想要第二次试探他,还是不甘就这样将她的掌控力输给他,她又坐近他,去抬起他的手指。
她触到他手指时,他浑身一僵,腰背坐得笔直,失去了方才的自如。
她无视他的僵滞,引着他的手指重新扣住她的下巴,恢复回原来的那个姿势:“你在剧本里写了一个吻,塔妮莎在舞剧谢幕后,难以压抑她的感情,第一次主动去吻程臻。这个吻,在卸妆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发生了,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她感到他覆在她下巴上的指尖,轻微颤抖:“自然而然地……发生?”
“我们不如……试一试?”
她轻拢住他的后颈,微微下压,另一只手撑在他的椅子边缘,向他一点点靠近,再靠近。
话剧里大都都是借位演吻戏的,她也没打算对他来真的,只不过想借个位探探他。
可在她离他还足有一拳的距离时,他突然偏开了头,声音有点发颤:“姐姐,那个……先停一下。”
栾夏见他耳尖都泛起了血色,悬崖勒马,重回原位。
她霎时心定了。
看来他刚才真的是因为太沉浸了,才对她做了越界的举动而不自知。她随便一个虚晃一枪的吻,照样会把他吓唬住。
她佯装无事地朝他笑笑:“吓到你了么?对不起,本来只是想借个位试试感觉。”
盛予明一凛,定定看她,复又摇头:“没关系,我知道只是演戏而已。”
“只是,有些问题还是想和姐姐再重新探讨一下。”他停了几秒后,声音平稳如初,“你认为塔妮莎的最高任务是什么?”
他嘴上说自己是外行,但用词非常专业。
栾夏很久都没有这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感觉了,仿佛又梦回学生时代那些为交作业和考试的焦虑日子。她不懂盛予明一个看上去这么奶乖奶乖的人,为什么一旦认真起来,就会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斟酌许久后,她不确定地回答:“是想追求一种作为人类的感觉么?和人类一样平等地感受爱欲?她的最高任务,就是想要变成人类,所以才执着地向程臻索求爱?”
她回答完毕,就从盛予明的表情里读出了她没完全回答对,但她给的是一个算勉强过关的答案,所以他也没有纠正她的意思:“这么理解也可以。其实塔妮莎的人物形象比梅梦更复杂,可以挖掘的地方很多,我希望你的这场引诱戏,层次能更多一点。
“还有,还是要把握好节奏,不要那么快就切进吻戏。”他笑说,“我们都知道观众渴望看激情戏,但是没有铺垫的激情戏就像是给观众强制打兴奋剂,观众强制激动完就没有回味了。”
“再仔细想一想吧,这场是重头戏,要设计出不同的层次。”盛予明并不急于把他的答案硬塞给她,“剧本不合适可以随时调整,你自己先捋一捋,没必要按我给的设定走。”
他看了眼腕表,看时间差不多了,准备撤了:“姐姐,我要回演出厅了,有问题可以再找我交流。”
栾夏和他道别,目送他步履匆忙地离开,总觉得他今天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等他离开后,她不由自主地揩了下她的下唇,将指腹放到鼻尖细嗅。
清新的绿薄荷味道似有若无,来自他刚才短暂的触碰,残留在她唇上,再怎么抹也抹不去,只留余味恒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