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吸血鬼的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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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勒斯堡不远的某处村镇，热闹嘈杂的酒馆中，空气布满了汗水和面粉的气味。
爱丽丝挤过端着满满两大杯啤酒的胖子，又小心翼翼地绕开一个抱着女佣骚扰不停的老头。她用低不可闻的声音抱怨着，从一群正在玩牌的男人桌旁路过，再避开地上洒落的食物残渣，歪歪扭扭地穿过酒馆的大厅。
她谨慎地护着怀里从前台端来的面包，循着熟悉的音色来到酒馆靠窗的一张桌子旁。有不少本地居民已经在桌旁聚集起来，爱丽丝放下面包，就近找了个座位。通过聆听在桌旁围绕着的人们的谈话内容，爱丽丝很快判断出，在她短暂的离席过程中，谈话没有丝毫进展。
“我能干魔物猎人的活。”黑衣的青年再一次重复，“我不是商人，也不是巫师。我不兜售治疗那种东西的药物，我是个佣兵。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年迈的村长拭去唇边的酒沫，眉头因沉思而深锁。
“这是门行当，”灰尔又一次为他解释，“我能帮你们驱逐附近的强盗，也可以帮你们灭除袭扰村庄的魔物。你明白吗？比如塔斯种血狼，波特劳种妖鸟，或者很常见的魔蟹蛛和泥沼怪。甚至龙蜥……”
“还有幽灵和魔鬼！”爱丽丝帮他补充。
“对，”灰尔懒得纠正，干脆直接糊弄过去，“还有各种各样的害虫。我靠这个谋生，凡是魔物我都能试着对付，只要你们付钱——听懂了吗，村长大人？”
“啊哈！”村长那层层重叠的眉头终于舒缓了些许，“魔物猎人！收钱办事的怪物杀手——我理解了，我全都理解了。你为何不早点说呢！”
“是啊是啊。”灰尔附和道，尽管他从头到尾都只在说这一件事。“都怪我没早点说。现在我问你：这儿有什么我能干的活吗？”
“呃……”村长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活儿？唔……你是不是问我，附近有没有什么怪物？”
大剑笑了笑，点点头，用指节揉了揉发痒的眼皮。
“还真有。”好半晌，村长得出了结论，“先生，就在咱们的田地里，有好多怪物。它们……呃……您是说魔物？我觉得它们应该是。你瞧，它们总是在晚上出没，成群结队地出现我们的田地边上，偷窃我们的粮食……”
“喔？”灰尔眼前一亮。“那你们知道它们的样子吗？”
“它们……”老年人努力回忆，“有的高，有的矮。有的胖，有的瘦……喔！还有一只是个秃顶。我记得可清楚了。”
“我想也是。”灰尔冷冷地说。他已经猜到了大概：八成是村长年老目衰，错把小偷当成怪物了。
毕竟在这个时候，最不缺就是饥饿的难民和窃贼。
围观的村民们七嘴八舌地就此事讨论起来。这时，一个披着脏毛巾的马夫挤到桌子旁，把啤酒杯猛地拍到桌面上，洒出的泡沫落在地面。
“先生，您就别听村长大人胡扯了。”马夫扯着粗野的嗓门说，“那些怪物不长人样。我也见过，它们皮肤黝黑，还长着稀疏的绒毛。我猜它们是一群哥布林，也可能是雾妖。”
灰尔点点头。虽然马夫说的内容在他看来属于彻头彻尾的胡说八道，但至少比村长可靠多了。
“扯淡！”另一个圆润些的声音说道。那是个年轻人，从衣着判断，他似乎是某个木匠或鞋匠的学徒。“你们都只躲在荨麻后看过，而我可切切实实地碰到过它们——就像这样，面对面，毫无遮掩。
尊敬的灰尔先生，我告诉您，那些怪物无疑是吸血鬼的使徒，一群吸血小妖！它们面容苍白，毫无血色。它们听从主人的命令爬出墓穴，为的是找到藏在村子里的狼人后裔……”
“哪听来的童话故事！小子，别插嘴，不然我叫你脸上多块彩！”
“等等！”有个老妇人大声打断男人们的争吵，她的嗓音很难让人相信她真的已过花甲之年，“这年轻人虽然鲁莽、天真又愚蠢，但他没说错。我们这里的确有吸血鬼，大人。货真价实的吸血鬼。”
灰尔挑了挑眉，爱丽丝的大眼睛里也流露出兴趣。
“那是个名副其实的怪物，”老妇阴森森地说道，两只被褶皱皮肤包裹的枯枝般的双手就像筛子似地抖动，“它会在夜晚最漆黑的时刻到来。它有着蝙蝠般的巨大双翼，尖利的獠牙，凶狠的爪子，以及比血还红的眼睛……”
“我作证！”一个身穿毛皮外套、额头上扎着格子花纹的棕色手帕的男人喊道，“前几天夜里，我去附近的森林里打猎。我亲眼所见：一个貌似蝙蝠的怪物从圆月上飞过！它穿过云层的速度就像弓箭！”
“先不说你大半夜上丛林里去打什么猎，可敬的猎人先生，但吸血鬼只有满月才会出现！”年轻的学徒大声反驳道，“这事儿人人都知道！现在骚扰村子的肯定是吸血鬼手下的怪物。它们是‘使徒’！我说得对不对，好乡亲们？”
这话一出可不得了。此时，那些聚在桌边听故事的“好乡亲们”顿时精神了起来，他们叽叽喳喳，围到灰尔身边。
“我在半个月前梦见过‘血月’！”其中一人锤着手心，向灰尔道，“哎哎，这年轻人说得对。那就是灾厄之兆！这说明有吸血鬼要来了！”
“傍晚的时候，”有个老头信誓旦旦地说，“俺看见有个漂漂亮亮的小丫头走过村子。她路过畜圈，羊崽子就都死了！她是吸血鬼女！”
“还有烂血小鬼！”村庄的守卫补充道，这个点出现在这里的他看上去似乎是正在翘班偷懒，“他们把马厩里马儿的鬃毛都缠在一起了！还让马蝇来掠夺马儿的鲜血！”
“还有病血魔！这儿有病血魔！它们会散播病毒和孢子，我们身上起疹子全是它们干的！”
“对！那个吸血鬼十分残暴！自从春分满月以来，那个怪物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杀死我们的一个同胞。大人，它已经把两个人撕成了碎片：一个樵夫，还有个孕妇。简直太可怕了！吸血鬼把那两人撕成一条一条的，还喝光了他们的血！大人，您说您是魔物猎人，那请您教教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
接下来的数十分钟就在对滋扰本地的怪物们的种种恶行——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让人脸红心跳的内容——的控诉中过去了。灰尔和爱丽丝听说了一系列奇闻异事，包括让守身的寡妇变得神魂颠倒、放荡不堪的吸血魅妖；偷喝母牛和母羊奶的寄生兽；长着蜘蛛腿、在森林里转悠的苍白人头；穿着暴露衣服、专门勾引男人的女魅魔……他们还听说，和吸血鬼暗自勾结的女巫会在晚上骑着扫帚翱翔天际；磨坊主把橡果粉掺在面粉里；还有个家伙认定：勒斯堡领主派来收点麦子的税务官是个不折不扣的无赖。
爱丽丝很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发出“喔喔”的惊叹，尽管九岁的她还不能理解其中的许多内容。灰尔平静地聆听着，装作饶有兴味地点点头，时不时抛出一句“确实如此”的评论。然后，灰尔问了几个关于道路和附近地貌的问题，以及最近的其他村庄的方向。
最后他站起身，对着爱丽丝使了个眼色。
“保重，各位，”他说，“感谢各位提供的信息，真让人收获良多。我去探查一下周围的魔物痕迹，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我们再看看能做些什么。”
他们沉默地离开酒馆，骑上马，沿村舍和栅栏离开。狂吠的狗儿和喧闹的孩子们为他们送行。
“灰尔，”爱丽丝抓着一只苹果，一边吃一边说，“我们该去哪里寻找吸血鬼的痕迹？”
“我们不去找吸血鬼。”灰尔闷闷不乐，“我们去下一个村庄碰碰运气。”
“为什么？我们不接受他们的委托吗？”
“我们会接受委托的，前提是委托的内容得可靠。”
“我不太明白。”爱丽丝疑惑地歪头，“但我们的确需要钱……对吧？你说过，如果要去莫·卡扎莱，我们必须从卫兵那里购买通行证。可我们的钱不够……”
“在这个村庄里，我们一个子儿也赚不到。”
“为什么？”
“他们想交给我的委托，”灰尔叹了口气，“根本不存在，爱丽丝。他们没说谎，也没在捉弄我，但事实就是如此。”
爱丽丝睁大眼睛，摇摇头。
“吸血鬼，”灰尔解释道，“的确是存在的。这些吸血鬼的传言也或多或少有点真实性。但他们口中的‘吸血鬼’，以及那些妖怪，却都是彻头彻尾的迷信。爱丽丝，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魔物，但有些怪物是只存在于人们心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