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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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下雨了,不停歇的电闪雷鸣像是催着天快亮似的。
顾雨推开窗,伸手接了几滴雨水,冰的她一缩手,双手托腮趴在窗户上,望着成串的雨水,她是被雨水惊醒的,偏头一看,沈炼还没回来,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应该是后半夜了。
一天到晚都在抓人,哪有那么多人犯错。
电闪雷鸣的雨夜里,一座小院门口站着两个锦衣卫的男子,正是沈炼和他的同僚凌云铠。
沈炼穿着雨簑盯着院里的一切,还亮着烛火:这就是北斋居所。
凌云铠摸不准他的心思,不就杀个人嘛,他也要跟来,是不是有什猫腻,试探地问:沈大人,没想到这般没油水的差事,你也给我抢呀。
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淡淡地说:我就想看看北斋是何方神圣,功劳都归你,我不要。
推开栅栏门,就走了进去,快速地脱下身上的雨簑和帽子,往后门跑去。
而凌云铠从正屋闯了进去。
沈炼来到窗户下,用刀撬开窗户,一个女子的背影缓缓走过去,他总感觉那背影很熟悉,接着就听到凌云铠的声音:别动,锦衣卫办事。
他把窗户打开就从外面跳了进去,在屋里搜索了一番,从书桌上拿起一个印章,仔细得看了一眼,便走到正屋,把手里的印章扔给凌云铠:没别人,就她一个。
那女子听到他的声音转过头来一看,是他,呆呆盯着他看。
沈炼看到她的脸,倏地直视着她,怎么是她,她竟然是北斋先生,小雨还喊她周姐姐。
凌云铠用嘴哈了一下印章:别动。捏住北斋的脸,在她白皙的脸上盖了个章。
北斋屈辱地闭着眼睛,一行清泪划过脸庞。
是北斋无误,逆党,闭眼。”凌云铠掰着北斋的脸让沈炼看,说完就把手中刀架到北斋脖子上,要杀她。
北斋害怕地闭上眼睛,从她画画暗讽魏忠贤的那一刻,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沈炼稍楞了一瞬,凌云铠忽然把刀插回刀鞘,他眸子一动,他想干嘛,就看到凌云恺拉着北斋往里屋去。
北斋满脸泪痕,楚楚可怜得看着他,她想清清白白的死,不想被人侮辱,只能向他求救到,希望他能给她个痛快。
沈炼知道他想干嘛,终究还是没忍住心里那该死的同情心,转过身来:你做什么?
凌云铠回过头来说:现在杀了可惜了”。
北斋趁他回头之机,拿起手中的砚台砸向他,被凌云铠抬手一挡,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沈炼赶忙喊道:凌总旗。
他终究还是不忍心看着她死。
凌云铠咬牙切齿地说:逆党,冥顽不灵。
一把把北斋摔到床上,就欺身而上,掰过她的手,就去撕她的衣服。
沈炼面无表情地干看着,拿刀的手越攥越紧,他最不耻的就是这种行为,你说杀人就杀人,非要把人侮辱一番再杀,给畜生有什么分别。
关键是这人他们还认识,小雨还喊她周姐姐,他该怎么办?
北斋拼命挣扎,嘴里喊着:放开我,放开我。胡乱地挥着手,一巴掌挥在凌云铠脸上,凌云铠怒了,反手一巴掌打在北斋脸上,捏着她的下巴,阴损地说:杀了你,大人我一样尽兴。
沈炼听了难堪地转过身,终究还是看不下去了,拿着刀走过去,搭在凌云铠的肩膀上,
凌云铠回过头来,慢慢地走下床,看着沈炼拿刀指着他,诧异地说:大人这是何意?
沈炼淡淡道:陆大人是要她死,你别生事端。
凌云铠瞅了一眼指着他胸前的刀:是我生事还是你生事?
沈炼淡淡的扫了一眼正在从床上吃力爬起来的北斋,两人目光刚好对视在一起,他就把目光移开了。
凌云铠感觉两人有猫腻,刚那一眼,虽然很快,他还是看到了:这女的你认得?
沈炼语速极快地回:不认得。
他可不想和她们搅在一起,那可是诛九族的罪,谁敢承认!
话落,屋中三人静默了一会,凌云铠点点头道:难怪你非要跟我来。
走到沈炼身边推搡了他一下。
北斋趴在床上鼻青脸肿的,听着刚才那个锦衣卫的话,心想坏了,万一他出了什么事,那个小顾雨怎么办。
她压根就没指望过他能救她,死就死了,可那个锦衣卫偏要□□她,这下怎么办呢?怎么才能把他摘开。
不是为他,是为了小顾雨,想到那个清丽绝尘的小姑娘甜甜得笑着喊她:周姐姐。
她就于心不忍,接着她就听到:沈炼,暗通逆党。
天边的雷声猛地传到屋里,她吓得一哆嗦,从床上用力地爬起来,站在帘子后面,看二人为了一句话争执不休。
此时外面电闪雷鸣的,风雨交加,而屋里的人也在剑拔弩张。
沈炼知道这句话的分量,转身去把门插好,今天晚上说什么也要把他留下,挥挥手:无常薄拿来。
凌云铠举着无常薄晃了晃,然后把它揣到怀里,挑衅地拍了拍胸口。
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沈炼面无表情地上前去抢,被凌云铠一巴掌打在脸上,疼得弯下腰,他眼神一下阴狠了起来,猛地扑到凌云恺身上。
二人开始生死搏斗起来。
北斋吓的捂住嘴巴,看到沈炼把那个锦衣卫按在水缸里淹了好一会儿,掰过他的身子一看没了气息,而沈炼也吓得惊慌失措起来:凌总旗,凌总旗。
他没想让他死,只是想给他一点教训还有把那句话抹掉,谁承想,他这么不经打。
北斋看人死了,赶忙跳窗跑了出去,趁着大雨滂沱飞快地跑,等沈炼出去追的时候,人已经没影了。
沈炼气急败坏的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心里懊恼极了,死了一个锦衣卫,还是魏忠贤的外甥,这下麻烦大了,垂头丧气地回去交差。
顾雨伸了个懒腰,刺眼的阳光从窗外直射在床上,她抬手遮住了阳光。
下了一夜终于放晴了,往旁边看了看,看来是一夜没回来,哎,拿过旁边衣服穿在身上,推开房门。
来到厨房里,春糖在做着早饭,她坐在椅子上,双手捧着脸,两条小腿晃晃哒哒的。
春糖盛了两碗粥放在桌子上,又拿了一盘包子过来,擦了擦手:姑娘,快吃。
她也坐在一边吃着早饭,看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饭,没看到姑爷来吃饭,估计是一夜未归,揉揉她的小脑袋:姑爷没事的,他最近可能公事繁忙,等一会,他就回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大门“吱”的一声响,沈炼从外面回来了,小黑猫跟在他脚边也进来了。
顾雨“蹭”的一下就向他扑过去。
被小姑娘的热情拥抱所惊住,不过却很是受用,沈炼揉揉她的小脑袋,眉眼柔和得弯起唇角。
顾雨仰起头就看到他脸上的伤,着急得说:沈炼,你快蹲下来,让我看看。
听到她软软的关切声,心上一暖,就感觉昨天晚上把凌总旗杀了,是对的。
捏着她软软的小脸:没事,都是小伤。
什么小伤吗?明明都已经流血了,半边脸还肿着呢。
顾雨盯着他眼泪无声的往下流,这杀伤力比什么都大,沈炼只坚持了几秒钟便败下阵来,连连告饶:你快给我上药。
春糖摇了摇头,这姑爷只有姑娘治得了他,把治伤的药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姑娘,快带姑爷来治伤。
小顾雨拉着他坐在椅子上,小心翼翼得给他上着药。
上完药,三人吃着早饭,顾雨拿了个最大的包子,递给他:沈炼,你要多吃肉,才能打过他们。
她听谁说的多吃肉,就能打过别人,他接过包子,咬了一大口,软糯香甜的包子还有热气腾腾的肉馅,馋的他又吃了几口。
他的胃口都被春糖养刁了,吃惯了她做的饭,再吃其他人做的饭,那简直就是跟嚼泥巴似的,怎么也吃不下去。
春糖,你也不小了,有没有看中的人,我给你说去。”沈炼吃了一口包子,望着她说。
春糖对他来说,就跟亲妹妹差不多,她的终身大事当然有他这个兄长来操心了。
只是嫁出去了,就不能吃到她做的饭了,这让他很是郁闷,还是她的终身大事重要,不能耽误了她。
春糖不在意得说:没有,等有了合适的,我会给你们说的。
她还真没有中意的人,再加上姑娘才十岁,她还不想那么早嫁人,有时候想想,不嫁人也挺好的,反正姑娘和姑爷对她好的没法说,伺候他们一辈子也心甘情愿。
顾雨眨巴着眼睛:春糖,我把嫁妆都给你准备好了,到时候一定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在她心里春糖就是她的姐姐,谁要是欺负她,她就让他拉肚子,拉个十天半月的。
我知道了。春糖温柔地摸摸她的秀发,还给她备嫁妆,姑娘你知道什么是嫁妆吗?不过听到她这么一说,她还是感觉很欣慰,她的姑娘越来越懂事了。
沈炼眉毛挑了挑,她那点宝贝一直都放在家里,刚到京城的时候,实在是没办法,就花了一部分,也就所剩无几了,哪里还有。
丈夫花妻子嫁妆这种事,让他十分愧疚,等他有了俸禄的时候,就再也没动过她宝贝分毫了。
他把她养的白白嫩嫩的,让他很有成就感,就是有点瘦,不管怎么吃,这丫头总是不长肉,让他有点挫败感。
吃完饭,春糖带着顾雨去张大夫家学医,顾雨叮嘱着他:沈炼,你在家里,好好养伤,不要乱跑。
沈炼坐在台阶上,听着她暖心的话语,心里暖烘烘的,给她整理着衣服:嗯,你要好好跟师父学,不要偷懒。
张师父给他说,她脑带瓜子特机灵,每次问她,她都能举一反三,是块学医的好苗子。
他顿时放心了不少。
顾雨往他脸上亲了一下,挥着小手:我走了。
他棱角分明俊朗的面庞,有琴弹月夜的清雅,亦有弓射大雕的鸷猛,此刻的他却像一位送妻子远行的丈夫,伸手摸着被她亲的脸颊,眼神柔和的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
喵——喵,几声猫叫唤回了他的思绪,抬眼就看到柱子上插着一支断箭上面还带着一张纸条,一下把短箭拔了下来,看了看四周,摊开纸条:大明律,杀锦衣卫者,罪同谋逆,当夷三族,戌时,西山云栖坡。
他背脊一僵,脸色变得狠厉起来,眸色幽暗得怒视着远方。
夜色抹去了最后一缕残阳,夜幕就像戏场里的绒幕,慢慢落下来了。
顾雨拿着医书坐在床上认真的看着,连沈炼进来,她都不知道,直到把她手里的书抽走,她才反应过来。
沈炼拍了她的头一下:别看了。看来她真的很喜欢学医,喜欢也要有个度,就好比晚上就不能学了。
顾雨躺在他怀里明亮的眼珠子转来转去的,灵机一动,咕噜一下坐了起来:沈炼,我今天学了身体上的穴位,你把衣服脱了,让我在熟悉熟悉。
原来是要给她当穴位练习呀,还以为她要干嘛,只好又起来把里衣脱掉,光着上身让她练习穴位。
顾雨认真地在他身上找着穴位,嘴里念叨着:膻中穴在体前正中线,胸口中间。
经属:任脉,是足太阴、少阴,手太阳、少阳;任脉之会。
气会膻中心包募穴。被击中后,内气漫散,心慌意乱,神志不清。
小手又摸到他的腹部:鸠尾穴在脐上七寸,剑突下半寸。
经属:任脉,系任脉之络穴。击中后,冲击腹壁动、静脉、及肝、胆,震动心脏,血滞而亡。
沈炼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她,专注地摸索着他身上的穴位,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锋芒绽现,自信又贞静,他一时有些恍惚,这还是经常气的他怒火中烧小姑娘吗?
不,不是,分明就是一个露出峥嵘的医者。
看来让她学医是学对了,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小丫头的手软的跟棉花似的,又有些肉肉的感觉,触感煞是好,他形容不出来,反正就是比什么都好。
不禁全身放松下来,享受着温暖的时刻。
咚咚咚——从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来,深邃的眸子映出她月眉星眸,冰肌玉肤,摩擦着她的小胳膊:睡吧,明天再学。
顾雨伸了个懒腰,瞅了他一眼,整个小身板趴到他身上,双手捧着脸,洋洋自得:沈炼,我没给你丢脸吧?
她说过会好好学的,就一定会学好。
沈炼颇为赞同地点点头,不错,说到做到。
小姑娘黑鸦般的青丝随意地垂在胸口,衬着白玉般的肌肤,无端多了几分娇柔。
他伸着手捋着垂在他面前的长发拿在鼻尖嗅着,一股淡雅的发香从他的鼻尖钻到他的心窝里,浑身舒畅。
顾雨突然皱起眉头,撅着小嘴:沈炼,你是不是把刀带到床上了,它咯到我了,你快把它拿走。
沈炼尴尬的干咳一声,顾雨见他不动,就把手伸到背后想去拿,嘴里还嘟囔着:它万一划到我怎么办?还是拿下去的好。
……”沈炼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从他身上抱下去,牢牢得抱住她不让她乱动,声音暗哑:睡觉。
顾雨见他板着脸,埋在他怀里嘀咕着:那有睡觉把刀放床上的。
沈炼无奈的拍着她,希望她快点睡着,不要在撩拨他了。
到了戌时,沈炼轻手轻脚的下了床,给小姑娘盖好被子,穿好衣服拿起佩刀,推开房门,一阵凉风迎面扑来,将他满身的火都吹了下去。
他趁着夜色来到西山云栖坡,就看到一个男子吹着树叶坐在石头上,问道:就是你吗?
那个男的看到来人了,眼珠子一转,掉头就跑,沈炼紧跟在后,追了一会,瞥了一眼周围的地形,迅速拔出刀,跳到他前面,猛地往他背上一砍。
不好,竟然有铁鸣声,往他背上一瞅,原来背了一块跟铜锣差不多一样的锣,冷冷地扫了一眼:怎么不跑了?
那人拿过背上铜锣,缓缓抽出一把刀,在锣上拍了一下。
沈炼感觉身后又来一人,转过身就看到一个挥着狼牙棒的男子,这时前方也来了一个人,他转头一看竟然是个女子手里拿着一把长刀,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杀了那个锦衣卫,想必你非常后悔?
沈炼淡淡的瞅着她:北斋人在哪里?
他不后悔,只是没想到北斋会跑,还给他招来了杀身之祸,他后悔救了她。
那女子嗤之以鼻的说:那姑娘可是大人行凶的认证,我怎会带在身边。
想敲银子?沈炼冷冷地问。
那女子迅速得接过话茬:不要银子,我要你放火烧了锦衣卫案牍库。
沈炼像看白痴一样得看着她:你说什么?
大人听到了。那女子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给夜色一样,寂静无声。
沈炼沉着脸:案牍库是锦衣卫机要重地,要凌迟处死的。
那女子毫不在意他的话,像捏住他的要害似的,一点都不担心他不会答应:好,是抓大人去见官,还是放火,你挑。
沈炼瞅了一眼左右两人,把刀放在胳膊上擦着,轻笑着说:一大三未必有胜算,逃跑的功夫,沈某也是拿手的。
那女子听他这么一说,往旁边挪了挪,就停住脚步。
沈炼往右边男子一看,一根狼牙棒就迎面扑来,拿起刀猛地一把挡开,狼牙棒随即又打了过来,被猛地一打,他受不住被震到一棵竹子边,想到他的身手:你这是边军功夫。
那人挥着狼牙棒:边军不好玩,改做流寇了,要不小的再陪大人过两招如何。
沈炼神情一定,往后退了一步拿起刀挡在眼前,往刀下两边瞅了瞅,心中有了思量。
那女子看不对劲,赶紧说:翀儿,封他退路。
那个叫翀儿的男子,立刻跑到沈炼后面,紧接着沈炼就扑了上来,就把两个男子引到一边打了起来,瞬间拿起腰间的□□,射向一人,那人中了一箭跪倒在地,沈炼则快速地往那女子奔去,那两人急得连忙喊:师父。
那女子看着向她跑来的沈炼,一点也不着急还闭上了眼睛,听着快到眼前的脚步声,倏地拔起刀挡住了沈炼要杀她的刀,她反手一转狠狠地砍断了沈炼的刀,神色从容地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沈炼看着断了两节的刀,脑子空白了一瞬,再做反应已经来不及了,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只能寒意沁沁得怒视着面前的女子。
女子轻描淡写地说:你先后引开我的两个徒弟,其实一开始就想制住我,心思到挺快的。
沈炼缓缓放下手中的断刀,咬咬牙,抬眼瞅着她:好,我放火烧案牍库,你把北斋交给我。
他现在只想抓到北斋,都是因为她,他才落到被人威胁的境地,只想杀她泄恨,她就是祸害。
那女子收刀而起,静默了一会:听说你还有个妻子。
听她师兄说很是可爱,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她,她是沈炼的七寸。
沈炼轻轻地一抬眼,身上那种征伐杀戮的戾气扩散开来,带着极重的威压之势,声音淡淡却无端让人发冷:你们最好不要碰她,否则我会让你们后悔的。
小雨是他的禁忌,任何人要是伤了她,他就剐了谁!
那小姑娘真的是他的软肋,她只不过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他就竖起浑身的刺。
她还没有卑鄙到用小孩威胁他,对上他那双黑瞳,漆黑而阴狠,她也不知为何,莫名觉得背脊一寒,微微点点头,消失在夜色里。
沈炼松了一口气,看着身上的伤,算了还是先不回去了,让那丫头看到,又要掉眼泪了。
一想到小姑娘,他就能笑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