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夏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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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宛央回到宿舍,和往常一样,昏暗的房间里,对面床上床帘拉得死死的,只能透出一点台灯微弱的暖光。
放着书桌不用,非要买个床上桌窝在床上看书。
王镜艺好像从来不和她在同一空间待着,更可怕地是,昨天王镜艺换被单枕套的时候,从床上掉下一把美工刀,正好落在虞宛央眼皮子底下。
虞宛央怕死,最近又正巧在舒钥的安利下看了一部关于反社会人格的韩剧,特害怕自己室友是个变态杀人狂。
“王镜艺。”
没有动静。
“王镜艺?”
依然没有动静。
睡着了?
就说别在床上看书,看着看着就直接进梦里了。
虞宛央起身,准备去收拾衣服洗澡。
刚走几步,依稀听到一声抽噎。
声音很细很小,像是刻意压抑着不让她听到似的。
“王镜艺你怎么了?”
她摸到门口准备去开灯。
对面床终于有了动静,传出一声带着颤音的哭腔:“别开灯!”
虞宛央作罢。
她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和这个室友也不熟,礼貌地问了句:“你没事吧?”
正准备听王镜艺敷衍一句“没事”,然后她就能心安理得地去洗澡。
结果王镜艺抽噎声停了一秒,直接哭出声来,带着浓浓的鼻音委屈地说:“我跟黎洄表白被拒绝了,呜呜呜~”
虞宛央拿衣服的手顿住了,指尖勾着一条换洗内裤,弯着腰,一时之间起也不是放也不是。
她刚说什么?
和谁表白?
谁拒绝她了?
虞宛央清了清喉咙,趿拉着拖鞋“啪嗒啪嗒”走到床前,隔着床帘问:“我能跟你聊聊吗?”
今天终究免不了一场造化。
映在床帘上的那个影子犹豫了一下,慢吞吞地拉开半边帘子。
一双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
这他妈一看就是没遭受过社会的毒打。
谁还没被拒绝过啊。
虞宛央话到嘴边一下子又软了:“我们学校被黎洄拒绝过的女生可以塞满一个操场了,别想太多。”
王镜艺双手抱膝坐在床头,脸埋在膝盖上,说话的声音闷闷的:“可他好凶,我从没见过他那么凶的样子。”
下午她从画室溜出来,到篮球场去等黎洄,她已经摸清了黎洄打球的时间,不过今天他打了十分钟就走了。
当时黎洄的表情特别阴郁,眼底积着薄戾,那一瞬间王镜艺以为她看到的不是黎洄,而是一个在街头巷尾浸淫多年的不良少年。
王镜艺红着脸把水送给他,在球场外跟他表白了自己的心意。
可他看到饮料之后脸色更沉了,完全不顾及周围八卦的人群和女生的感受,说话凌厉又尖锐:“作业做完了吗?五三刷了几遍?月考进年级前十了吗?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吧,别人不需要你的喜欢,这么上赶着,贱不贱啊。”
说完把饮料扔给她,推开人群走了。
蒋谌不可思议地愣了好半天,严重怀疑他那个家教良好对谁都彬彬有礼的哥们被周恙这种混混附体了,冲女生安慰道:“你别难过,他今天心情不好,而且,他平时最讨厌喝柠檬味的维他命。”
说完跑去追黎洄。
王镜艺被迫又回忆了一遍,嘴角往下一撇,又想哭了。
“打住。”虞宛央赶紧制止住她,“你确定那是黎洄说的?”
虽然两人现在关系尴尬,可在虞宛央眼里,黎洄对于女生还是很有风度的。
“他可能是真的不喜欢我吧,”王镜艺黯淡地看向虞宛央,“如果是你的话,你会表白吗?”
“不会。”
“为什么?”
因为如果知道最后和他会变成这样,她压根不会接近他。
“可能,不喜欢被拒绝吧。”
王镜艺若有所思:“虞宛央,你好像跟我印象里的不太一样。”
这话总觉得有点耳熟。
虞宛央从自己床头抽屉里摸出袋眼膜,扔给她:“贴十五分钟,不然明天瞎子都能看出你哭了一晚上。”
“谢谢。”
我才真的谢谢。
这晚,王镜艺把枕头下的美工刀收了起来。
—
上了高二以来,或许是遇到了一个循循善诱的好老师,或许是逐渐坚定了目标,虞宛央的成绩突进得让人震撼,第一次月考,她从班级倒数第一一跃进了班级前十,之后的每一次考试,她都稳在了前五。
虞宛央数学好,好到甚至可以和黎洄不相上下。两人都卯着劲,在一次次考试中冲击着最高分,一次次刷新附中的记录。
有人说,虞宛央这是化失恋为动力,得不到黎洄就要把他踩在脚下。
更多人则在两人的追赶中磕起了cp,对这种相爱相杀的情节脑洞大开,贴吧盖了上百楼的同人小说。
黎廷筠曾想让她和黎洄一起准备数学竞赛,毕竟在理科一班,谁手上没几个学科竞赛的好名次,黎洄更是高一就拿过奥赛省一的成绩,但她拒绝了。
一是她深知自己在学习上不是天赋选手,附中历来把理科一班划为实验班,重点培养学科竞赛生,因此高二上学期就基本上要把高中所有课程都上完,进度快得让人招架不住,能有这样的成绩是她每天刷题刷到深夜换来的,实在无暇顾及竞赛。
二是她如果想要冲名校,还有艺考这条路可以选择,相对轻松,她也更有经验一些。
这段时间俞京时不时地督促她练素描和速写,偶尔有比赛也会优选她去参加,哪怕拿不了名次,也要给她一次锻炼机会让她不那么手生。
虞宛央寻思着可能是被她之前那句“你有这么关心学生”刺激到了,俞京对她可谓关怀备至,不了解点桃色传闻的还以为他暗恋自己。
比如她的室友王镜艺。
“俞老师是不是喜欢你啊?我是指那种不纯洁的喜欢。”
虞宛央晚自习下课去找俞京交素描作业,俞京发微信让她到画室等着。这会儿画室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就王镜艺还在练习画石膏像。
看的出来她困了,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排线的时候都有些凌乱,但还强撑着在画。
虞宛央看着她画了一会儿,淡淡地说:“喜欢我不是正常,又不差他一个。”
王镜艺画不下去了,抬眼看向她,黑得暗沉的一双眼,一字一句地说:“下个月的比赛学校只有一个名额,俞老师一个艺术班的学生都没考虑,把名额给了你。”
虞宛央没有说话,波澜不惊地回视她。她不知道艺术班的学生为了这个名额争得怎样头破血流,但也不认为是自己半路杀出来抢了什么人的机会。
她有这个实力,所以俞京让她上。
她不需要愧疚。
王镜艺却不依不饶:“我听说高一的时候你是俞老师最喜欢的学生,如果你现在还在艺术班,他这样我不会觉得不公平,可你已经转去文化班了,他丢下全班同学也要把这个机会留给你。除了你和他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我们猜不出其他可能。”
“王镜艺,”虞宛央冷着脸,“你们俞老师是央美高材生,他不是傻子。”
她不笑的时候嘴角会往下垮,天生凶相。
虞宛央随手拿起王镜艺笔袋里的美工刀,面无表情地一格一格把刀片往外推。
“咔嚓咔嚓”的声音响在安静的画室,像是正在将人的骨骼一寸寸肢解、拆分。
王镜艺感受到刀尖逐渐逼近自己的脸,顿时后悔自己说了那一番话。
她怎么能因为这段时间的相处就忘了虞宛央是个疯子。
从初中开始就是。
连班主任的儿子都敢打。
“你,你要干什么。”她僵直着身子,虚张声势地提高了颤抖的声音。
虞宛央淡淡看了她一眼,抽走她手里的铅笔,刀刃架在笔芯上轻轻磨淬。
原来是要削笔。
她微微俯下身子,在王镜艺的画上开始修改。
“你的作品,光影效果处理得一塌糊涂。右侧亮面的颜色没有把握好,不,甚至是一开始的明暗交界线就找偏了。与其用有色眼镜盯着我,不如想想怎么提升你这差劲的画技。连这些基本功都没打扎实,你想要怎么给你公平。”
“真正的公平是,你这样的实力,跟我一起竞争都、不、够、格。”
什么叫公平?
她初中三年被那样不公平地对待依然能考上申大附中。
那些质疑她实力,用最恶意的揣测诽谤她的人,才应该羞愧。
她把荆棘当作花路,在刺尖上开出的花,是戴着有色眼镜也遮不住的芳华。
正巧俞京回来,虞宛央把作业交给他后便扬长而去,随手还顺走了台上那颗新鲜的苹果。
俞京追到走廊上喊:“你给我放下!吃静物考不上大学的!”
虞宛央“咔嚓”咬了一口,甜脆多汁。她没有回头,举着被她咬过的苹果摆了摆手:“老师,我不信这个。”
她从不信命,只信自己。
她从不屑言说自己默默付出了多少努力,因此总给人一种做什么都能成功的错觉。
所以也总有同龄人会嫉妒她的轻狂和嚣张,觉得她轻而易举就能得到一切,而这轻而易举的背后,他们总爱用最恶毒的思想去揣度,好似只有这样,才能将她拉下神坛,说一句“她也不过如此,和我们一样的普通人”。
云龙井蛙,不啻天渊。
就像黎洄说的,夏虫不可语冰。
她知道自己是玫瑰,不是狗尾巴草,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