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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试探与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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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裂的柴木迸发出点点星火,浓郁的汤汁翻腾着咸鲜的香气。苏定方加了两片紫苏搅在肉汤里,挥挥手将热气往发着呆的裴行俭脸上赶去。

扑鼻的香气打断了裴行俭的思索。他醒了醒神,朝苏定方行了一礼:“师父有何指教?”

“在想什么呢?美味在前也能失了神?”

苏定方撩拨一下柴火,映映红光爬上他眼角的皱纹。

裴行俭叹了口气:“我在想陛下松口的理由。师父你曾说过,凡戎外者,必有其谋。起先我觉得陛下是想借此大胜攘外安内。可如今看来……”

“怎么?又在为你的家族考虑了?”苏定方似笑非笑,“守约,你知道为将者,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裴行俭抱拳:“请师父指教。”

“心无旁骛,建功立业。”苏定方盯着火堆,神色莫名,“心无旁骛,才能获得君主的信任;建功立业,才能获得他人的尊重。你出身世家,揣摩圣意在所难免,但确实有些逾越了。”

“是这样吗?”裴行俭皱眉,“可李君羡……”

“那是帝王之过,非将之罪也。”苏定方给裴行俭舀了碗肉汤,“武将不同于文官。为官者,掌政,需殚精竭虑,以正国事;为将者,掌兵,需志虑纯良,以报君恩。自古以来,君王亲近的都是心思单纯,甚至是有些痴傻的猛将,而外派的,都是有勇有谋,或挥斥方遒的儒将。其中固然有后者守边更为妥当的原因。但更重要的,还是因为这种猛将没有太多的俗事缠身,交际牵扯,用起来更为省心——这也是李世民钟爱瓦岗武将们的原因。”

“原来如此。”裴行俭点点头,并没有对苏定方直呼李世民名讳作出任何反应,“那师父沉寂二十年,就没有想过这些吗?”

“我想这些作甚?”苏定方笑问道,“我又不像你背后有整个氏族。这二十年来我娶妻生子,又为我两个孩儿物色了妻子。如今,我那孙女都一岁多了,除了在战场上再次证明自己,我还有什么好追求的?”

裴行俭闷闷喝了口热汤。他不是苏定方,也做不到这么潇洒。他之所以走上武将之路,纯粹是因为父之遗志。

“行了!你也不必考虑这么多。”苏定方挑了块羊肉入口,大口咀嚼起来,“明日就要兵临城下了,你也早些用膳歇息,养精蓄锐。攻城战,可是一场硬仗。”

说完,苏定方起身,略做漱洗之后,和衣睡去……

寒江关虽称雄奇,但更恰当的应该是险关。不算关后的小城,三里高墙横亘两峰之间,就算人挤人,算上各式守城器具也最多只能站两千人。同理,苏定方和裴行俭这七千人,不算一千精骑,一千弓兵,五百辅兵,五百亲卫,真正能用在攻城上的也只有四千之数。

按理说苏定方这种将才,是不应该贸然做出攻城这种决策的,但王文度自有计较,强行派苏定方“一探寒江关虚实”,并命他牵扯寒江关兵力,自顾自去了界牌关。如此一来,苏定方也只好在寒江关十里外扎营,埋锅做饭后于当日未时进军,来到寒江关前。

“那就是苏烈苏定方?”钟离春指着鬓发半白的苏定方,“倒颇有几分气概。李秀宁,当年你领兵的时候,有没有遇见过他啊?”

“有过数面之缘。但并未对垒过。”李秀宁答道,“听说他勇武异常,和尉迟恭对战也不落下风,若是没有兵力的绝对压制,我也是不敢招惹他的。”

“怕什么?苏定方再勇猛,也不是神仙。寒江关据险而守,两边山岭更是天然屏障,至少在守城器械用完之前,是不需要担忧的。”

钟离春灵机一动,忽然问道:“你说,如果苏定方见到你的话,会不会认出你来?”

“应该不会吧?”李秀宁皱眉,“若不是我身负修为,神魂凝练,只怕也想不起来苏定方的模样。”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平阳公主巾帼风采,魅力四射,引得无数英雄二十多年前就把你的身影深深烙印在脑海中了呢?”钟离春负手而立,展颜轻笑,“萧容美则美矣,但性格却不讨喜,若是论对武将的吸引力,还得看李秀宁你。”

李秀宁呼吸一滞,尽管已经逐渐习惯了她拿这种事来调侃自己和萧姨,但之前的对象一直是黄庭,乍然间换成莫名其妙的苏烈,她还是无法适应。

换做萧容,此刻说不定就要反唇相讥了,但李秀宁明显不是这种人。在经历过被父兄背叛的痛之后,她所在乎的也只剩下对自己颇为照顾的萧容了。

钟离春见李秀宁不接话,只觉无趣,回身俯瞰时,唐军已经围了过来,离城门只剩一里之遥。

苏定方纵目远眺,尽管看不清面容,但也能依稀分辨出城楼之上有两名女子并肩而立,不由自语:“这樊洪竟能容忍两名女眷立于城头吗?”

他收回目光,苦思不解,最终也只能认为是樊洪听说他只带了七千兵马就来攻打寒江关而起了轻视之心。不由有些头疼。

“师父,要上吗?”裴行俭见苏定方面色纠结,轻声问了一句。

“上是肯定要上的。不然那王家将军和崔家监军怕不是要参我好几本。”苏定方开了个玩笑,“这样吧。命重盾兵挟草人列阵前进,先消耗几轮对方器具再说。”

“这……”裴行俭不解,“可寒江关上明显有十数架床弩,只派重步兵过去,岂不是给对面当活靶子?”

“不然呢?你难道真的想凭七千人就吃下五千人镇守的寒江关不成?”苏定方摇了摇头,“不管王文度怎么想,敌我双方的兵力摆在这里,若是在平地打白刃战,那我自然一马当先。可这是攻城战,七千兵打五千守军的险关,哪怕是卫国公亲至,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现在能做的,除了示敌以弱引对方出城,就只有牵制他们的兵力,让他们无暇支援界牌关。”

“哼!”裴行俭怒摔马鞭,溅起一阵尘土,“那王文度好大喜功,嫉贤妒能。担心师父您拿了首功,竟然只给您派了这点兵马!自己转头带着大军去攻打界牌关去了!在不知敌军底细的情况下冒进,分兵,排挤将领,这种人凭什么能做一军主将!”

“所以陛下才派了第二路兵马啊。”苏定方笑道,“他知道世家弟子想要借此争抢军权,干脆让王氏和崔氏主导这一路兵马。而王文度这种打法,就算拿下界牌关,也不可能再对瓜州伊州有所想法,权当是看个热闹。重点肯定是在另一路。”

“郑仁泰虽然也想立功,却指挥不动那四万回纥兵,梁建方和契苾何力完全可以通过这一点将他架空。所幸郑仁泰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若是梁建方和契苾何力立了功,自己身为主将肯定也要占一份功劳,索性让他们俩放手施为。只要那边有了收获,不说拿下肃州,直指高昌千泉,单是荡平阴山,就已经是陛下所期望的大胜了。”

“可他们还带着四万兵马!”裴行俭攥着马鞭的手疯狂颤抖。

“这就是现实啊守约。”苏定方叹了口气,“在陛下和世家眼里,四万府兵,在三千世家子弟及其私兵、权力的交替和一场胜利的对比之下,又算得了什么呢?”

苏定方不再言语打击裴行俭,而是转头关注着战场。五百重步兵举着塔盾一步一顿往前推进,荡起的烟尘为他们手中的稻草人做了很好的掩护,但关楼上的士兵似乎没看到他们一样,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反而是吊桥放了下来,关门打开,百余名兵丁举着圆盾掩护着相同数目的长枪兵走过吊桥,停在拒马与铁蒺藜交错的防线之后——他们竟是要以此应对这一次试探?

“鸣金吧!”苏定方叹了口气。他也没想到寒江关守将竟稳妥至此,只派小股部队与自己相互试探——这更加坚定了他不主动攻城的念头。

“这寒江关像个乌龟壳一样,仅凭七千兵马根本无从下口,若是有两万……”裴守约恨恨咬牙,传令亲兵挥旗鸣金。

“苏定方似乎无心攻城。这可如何是好?”城楼上,樊洪皱起眉头。

那五百重步兵看着气势汹汹,可只走了两百步,还没和己方士兵接触就鸣金收兵了。这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毕竟再怎么样,也不能不战而走,白白将寒江关送给苏定方吧?那也太假了。

“这有何难?”钟离春淡淡道,“苏定方毕竟不是主将,总有让他出击的办法。而守住七千士兵的攻势,三千步卒足矣。李秀宁,若是给你两千骑兵,你可以去界牌关搅他个天翻地覆吗?”

寒江关离界牌关不过百里,骑兵全力奔袭,半日便至。只不过若要攻其不备,那得偃旗息鼓绕山而行,行程便需要两日了。李秀宁略作思索,随即领了军令:“只带三日口粮,轻装行军,明日天亮便走,若是三日后不胜,可斩我头!但有一点,若我单独领兵,如何取信于王伯超?”

“这个不难。”樊洪笑道,“我可令家将樊三与你同去,王伯超认得他。再加上我手书一封,李仙姑可无忧矣。”

“如此。末将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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