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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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河撅着腚，堪堪在桌旁坐下，鬼知道这货一会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左手在前，做了一个防御姿态，右手握着刀鞘。
孙蓉儿见他这个姿势，却也没恼，在他旁边坐下，嘴角微翘，眼珠子丢溜溜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嘿嘿，看咱们小河河也算白面有点毛茸茸的小须子了——虽然就那么丁点儿，身形嘛，比大肥猪是瘦那么一丢丢啦，嗯嗯，倒是长的也算人模狗样儿，不错，不错。”
林河嘴角抽抽：“多谢二小姐谬赞。”
孙蓉儿还算满意他的表现，于是接着道：“我啊，其实也没什么故事，就很简单啊，我小时候，啊，那个时候我还没出生，娘亲救了爹爹，呐，就是你家李大人啦，没错，是我娘救的他，美女救才子嘛！
接下来，就是狗血的爱情故事喽，我家里，不同意我爹爹进门，后来，就有了我，嗯嗯，我家里，还算有点点实力的啦，尤其是我舅舅，死活就看不上我爹——嗯，对了，我家里是我舅舅一手遮天，没错，再后来，我娘不行了，看我可怜，就放我粗来啦！
还有哇，我才不稀罕他这个什么朝廷的什么什么官，我家里，什么东西，稀奇古怪的玩意，还是不少的，我小时候啊，好多好多大先生教我学东西，本姑奶奶，当然是天赋异禀啦，所以，特别的厉害，看粗来了吧！”
林河心道：原来大人还有这般往事，不过倒也风流，我大明开科取士，很多官员都是贫苦出身，也没什么奇怪的。
孙蓉儿又道：“你在想啥呢？那，接下来，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本姑娘能说的都会和你说的，这样一来，你在我爹面前又好摇尾巴邀功了，是吧！哦对了，细细算来，我才是你家大小姐，我娘可是比云珠夫人早认识我爹呢，以后叫我大小姐就好了，实在不行，叫老大也可以吧！”
林河忍住一巴掌给这货打飞的冲动，清了清嗓子：“那属下问了。”
“嗯嗯，问吧问吧，我还没被锦衣卫问过话呢，想想就好激动呀！”之前被柳定山上刑的事儿说忘就忘了，也是心大。
林河把刀放在桌子上，清了清嗓子，站起身，腰杆笔直，气势如虹，双目如炬，冷冷的盯着她，缓缓冷道：“这位姑娘，进了我锦衣卫之诏狱，十八般技艺，你也大概有所耳闻，那么本官问你，无论何事，你都必须如实回答。但凡，有丝毫隐瞒或作假，那么，你可知道，我锦衣卫，对待所有人一律平等，无论你是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男女老幼，你，可否明白？！”
孙蓉儿呆呆的看着他，这一瞬间，她只感觉脚底发凉，寒意阵阵，一定是错觉，这臭小子比我大不了几岁，不可能有啥气势的，抹了抹额头的汗珠，咬了咬唇，给了他肩膀一拳：“臭河，装模做样的死出！不如……嗯嗯，正常问，正常的那种……”
林河冷冷的盯着她的眼睛，继续道：“二小姐，你拦路行刺朝廷命官，视同谋反，你可知罪！”
孙蓉儿缩了缩脖子，气势上绝对不能输，呼了口气，也瞪了回去：“我……我是和我爹闹着玩的，你管不着！”
林河马上接道：“好！你是如何知晓我等的行程，现在就回答！”
孙蓉儿道：“我……我舅舅告诉我的！”
林河紧跟不放：“那他身在何处，如何知晓，速速来见！”
不料，孙蓉儿提到了舅舅，貌似就立刻有了底气，莞尔一笑：“我舅舅神通广大，岂是你说见，就见的，内阁的什么什么巴拉巴拉也要给他几分薄面呢，哼哼，你少诓我啦，我才不上你的当！”
再是林河怎么问，孙蓉儿就开始扯七扯八，关键问题不说了，林河审讯这一块，经验别说和柳定山比了，他本身就不是北镇所属，水平连业余都算不上，况且，这是大人的亲生女儿，逼急了，当然也不好，反而被这小丫头绕来绕去的，他心中恼火，却也没招，惹不起骂不得更没法动手，也只能讪讪作罢。
如此闲扯淡了好久，这蠢萌蠢萌的小丫头，林河也是套不出来什么话了，哎呀，还别说，有点东西，大户人家的，水平还是可以的嘛……
林河眼珠子转了转，随即一笑，摸了摸下巴，道：“，二小姐，今天中午想吃什么呀，属下去置办。”
孙蓉儿莫名其妙，怎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回答道：“随便，都行。”
“火锅吧，怎么样？”
“太烫了，不太喜欢吃。”
“蟹黄包，如何，鲜美爽滑。”
“太腥了呀，不喜欢不喜欢。”
“那我们吃什么呢？”
“随便，什么都行呀~”
林河叹了口气，古人诚不欺我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啊。
孙蓉儿道：“依我看呐，我们这就去街上溜达一圈，见识见识本地的风土人情，也是不错的！”
林河道：“不妥，我觉得我们不宜出门，何况你是二小姐，更不宜抛头露面。”
孙蓉儿瞪眼道：“你还想不想知道我的那个……同伙了！你要不陪我出去，我自己也行！回头我就告诉我爹，你虐待我，关我禁闭，不给我饭吃，还……还打我！”
这帽子扣的，二小姐改行去卖帽子，肯定大赚特赚。
林河犹豫片刻，又道：“不过，这大白天的，应该没什么事情吧，何况属下的身手，自信也还可以。那……好吧！”
其实，倒是他求胜心切，反将她一军，少女嘛，你越不让她干啥，她越反着来。因为她之前就叫嚷着，小河河今日的行程，就是陪她逛街嘛。
出了门，岔路繁多，林河还特意带她七绕八拐，终于进了城。
说到底，林河还是年轻，胜负心重了，他觉得自己有点本事，既然二小姐交到了自己手里，那一定要查出来点什么，才对得起大人的信任。话说，李大人刚刚喜认女儿，他就给领出去了，这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他责无旁贷，甩锅都没的甩，这也是年轻人的通病，总以为自己能解决问题，可是，在这如今的官场里，首先要做的，就是未思进，先虑退，更不能不犯原则性错误啊……
临近晌午，街上人流如川，商贩叫卖此起彼伏，孙蓉儿仿佛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两眼放光，恨不得所有东西都吃个遍，当然——吃了一口，剩下的都由林河来打扫，几番下来，林河就算是军中的汉子，也觉得顶到了喉咙眼儿，是再也塞不下了。
吃了这么多，孙蓉儿还不忘记给他表演个绝活，却见他粉舌一翻，舌头下还藏了个刀片，给林河吓坏了，连忙让她吐出来，天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把这刀片又藏进了嘴里，不是一直看着她的，况且柳大哥之前不是都给他缴了吗？
见了林河慌张，孙蓉儿更加开心，舌头一翻，那刀片又不知道藏哪里去了，林河赶紧四周看了看，没人注意这边，不知道的还得以为这货是个女飞贼呢，可别划了嘴啊，我的姑奶奶！饶是他好说歹说，人家丝毫不放在心上，一溜烟又跑开了。
孙蓉儿乐此不彼，像个喜鹊般，一跑一颠，恰好碰见巡路的衙役，见林河配了刀，上前盘问些许，林河几句应付了，他这乃是制式军刀，又亮了腰牌，两名巡捕抱拳作揖，天子亲军，还是京里派下来的，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小旗官，也不是他们能够惹的起的，赶紧放行。林河摆手示意，不要声张，顺手把那些个吃了一口，或者甚至没动过的零食，分给他俩，都吃了，不许浪费，也不可以嫌弃，这可是某位大人的千金小姐云云。
如此一番，林河稍有些得意，毕竟年轻人被恭维几句，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小尾巴翘一翘的。
又来到一处糖人儿摊位，一个胖胖的大叔笑容可掬，几番操作，那棕红色的糖浆，便在铁板上画出一个个优美的造型，或兽，或禽，或人物，惟妙惟肖，赏心悦目。
“小河小河，你快过来看这个，哇，太好看了，我要这个这个，和这个，快，付钱！”
“好嘞，介位姑凉，老汉俺给您现做哇，稍等则个~”
林河打了个饱嗝，凑过来，问道：“这位大哥，这几个都是什么人物啊？”
“哦，介丝熏悟空，介丝憋龙马，介丝金刚胡六娃，介位小哥，坐实信服啊，有介么美腻的小娘子！”
孙蓉儿撅了撅嘴：“哼，就他，就是个狗腿子，臭鹰犬。”
林河脸微微一红，下意识的把军刀向后藏了藏，当初母亲极力反对他进入锦衣卫，那一幕他终身难忘，所以，他入职以后，坚持自己的原则，也算锦衣卫中为数不多的清流之一了。陆炳陆大人是他平生的仰望，他决定要做陆大人那样的锦衣卫——当然，有些手段是必须要用的，人善被人欺，但，人也要坚持某些东西。
胖大叔楞了一下：“哦，哦哦哦，原来丝位大人啊，那这几个糖银就送给介位姑凉了，不要钱啦，不要钱啦！”
林河心中苦笑了一下，默默拿出两文铜钱，轻放在摊子上，转身落寞的离去。
孙蓉儿眼睛还盯着那糖人儿，大叔几下弄好，递给她：“姑凉啊，看的粗来，你和他很亲近哦，但丝，越亲近的银，更不要嗦辣么样的话啦，他有点难过，你赶紧去哄一哄吧，俺年轻滴时候哦，哈哈不叨叨啦快去吧快去吧！”
孙蓉儿拿了糖人儿，甜甜的道了声：“多谢啦！”转身喃喃道：“哼，谁和他亲近~”，却不见了林河人影，气的一跺脚，哼！姑奶奶抓到你还不拧下你的狗耳朵，还敢乱跑，不知道姑奶奶不认识路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