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舟山沁阳(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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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靖尘先是一怔,随后朝着夕染的眼神望去,果然在绿野与薄雾尽头若隐若现着一个执伞身影,虽然只能看出大致背影,但却足以让他的繁复眸光添加几许柔软,复而扔掉手中油纸伞,他向夕染作揖行礼,恭敬拜谢道:“寂初在南疆养伤,多谢前辈费心看顾。”
他知道,夕染之所以筹谋甚多阴诡之事,只因为将夕氏家族看得极重。而姜寂初虽是大熙栾城夕氏后人,却能得神医阴夏如此照料,这里面估计也有夕染明里暗里相托的缘故,利用也好,真心也罢,毕竟夕染在她身上费了不少精力。
夕染却只摆了摆手道:“你搭进去半条命救回来的姑娘,日后,莫要再叫别人伤了她......弦月山庄能护她一时,却终究是江湖之地。”
凌靖尘眉心隐晦一皱,等到他再度抬眸,方知夕染已执伞走远。
朝着微雨中的身影愈走愈近,她转过身来也开始迈步走向他,那双隐在朦雾后的灿眸逐渐清晰可见,最后便是她扔掉手中伞直接走进了他的怀抱,“靖尘......”她低声耳语,只觉凉雨阴冷,人心胆寒,她却在他的怀抱中找到了失而复得的温暖,让她肆无忌惮地卸下一切防备与顾忌。
她靠在他怀里,忍不住嘟囔道:“南边的夏季原本极为湿热。”
显而易见,舟山境内却阴湿的让人不舒服,七月末不该如此。
凌靖尘却微微一笑,将手中伞突然塞进她手里,她正欲挑眉看他,忽觉腰间一紧,随后便被他拦腰抱起,她更是下意识地环住他脖颈,还不忘仔细留神着为他撑伞。
“你不能长久站在这种阴湿的地方。”凌靖尘忍不住道:“我不提,你竟也不知爱惜自己。”
如此被他念叨,她虽自知理亏,却也不知为何,那入眼的金玉凤佩总是幽影般在她眼前飘忽不定,干脆今日便任性一把,她搂着他脖颈的手顺势紧了紧,不讲理道:“我自小便甚是记仇,你可想好了,既然抱了便是不能轻易放下的,否则,我定会亲自毁了你的来日姻缘。”
凌靖尘先是低笑了一声,随后似模似样地轻叹道:“我自十六岁便抱了你这姜家姑娘,若要负责任,早就脱不开身了。”她腰间的素色香囊虽在他怀中散发着阵阵香气,实则却在掩盖着身上经年久久不散的苦药味,他怎会不知她这段日子的重重顾虑。
旁人不知,他却深知她从前最不喜香囊珠花这些华而不实的物件,如今却久久不离。
舟山连绵起伏,想要离开这片绿原,便要再翻越两座小山,他在一处半山亭放下她,深知有些话琢磨了很久,却总是犹豫着时机不对,顾虑着地方不妥,可如今却只剩下落在她腰间愈发紧的一双手,他终究还是开口了:“我知道无义草是什么,可还是在你昏迷的时候替你做了决定。”
姜寂初却从他怀中挣脱,认真地凝望他的双眸,坚定地一字一字道:“若我那时还清醒,便是死,也不会让你去九寒山。”
“我心甘情愿。”凌靖尘替她拢着额间碎发,用淡泊的语气说着极具坚定的话:“我曾经想过,你若长居南川今生再不回朔安,我定不会乱你心弦。可你偏偏回来了,在那个红梅盛开的雪夜回到了我身边,那晚我便发誓,绝不会再任你说走就走。”
她伸出手轻轻抚着他的脸颊,浅含着泪笑他:“宣王殿下还真是不会谈情呢,你应该说,即便我躲到天涯海角,你也会追过去的。”她抚过他的俊朗眉眼,抚过他清瘦了不少的脸颊,最后她主动双手环住他脖颈,距离一下子拉进,她却看到自己是这样清晰地映在他那双黑亮深潭里面。
他却只静静地望着她笑,眸光带着独有的深情道:“不怕,日后你有的是时间调教我。”
猛然听及此言,姜寂初尚未来得及细想,便听他继续讲道:“父皇下旨叫我去北境驻守,可见,他并没有因为我领兵夺回镇北关和北颡三郡而提防我与北境军过从甚密,还说,待我归来一并恩赏。”
她听罢思索了一番,复而抬眸浅笑道:“我明白了,睿王、瑢王和你都是程国之战的功臣,可若你与睿王两人皆留在朔安,则局面不利于瑢王与梁家一党,倒叫人议论陛下偏颇,所以干脆将你调离是非之地......表面看这是护着瑢王,实则陛下也是在护着你。”
“终究,他还是念着我母后的。”但他心里却清楚,自己和睿王不可能仅仅依靠君王心里那所剩无多的原配结发之情,毕竟,荣耀和权力都可以受人赏赐,但人脉与威望却从来不是一句‘赐予’便成的,这些无人能给,只能他们自己一点一点费心泣血地挣回来,别无任何终南捷径。
可饶是即将面对这些,他却淡然道:“放心吧,等到一切局势恢复平稳,父皇便会叫我回来。”
姜寂初始终极认真地望他,正想着他今日所言实在跳脱,却突然感觉双手被人盈握在温热掌心,抬眸便撞入他漆黑眼眸中,见他眸中带笑甚是欢意道:“等我回来,便向父皇请旨赐婚。”
她一双灿眸闻之逐波随动,那句话就像一缕耀世的光照进了她的人生,让她近乎忘却了本能的呼吸与讲话,只是深深凝望着他,却又见他从怀中拿出一个蜀锦缝制的锦囊,转而放入她手中。
打开之后,只见里面是一枚精雕细琢的羊脂白玉,但看上面的纹路竟不像是皇家之物,她虽然不知道这玉的来历,却能识得它的价值,听他道:“原本打算前年北境一役结束后就交到你手里的,或许,或许我应该再早一些的,却没想一耽搁就是近乎两年。”
“这是?”姜寂初也有些奇怪,他们相识这么多年,却从未听他提起这玉的渊源。
凌靖尘眸子透过一丝狡黠,故意笑道:“将来自有解释的机会,只是,你若收了我的东西......”他话音未落,只见她将这枚玉紧紧攥于手中,抢他一句说道:“这可是你允诺的,若将来反悔了,这便是证物,我就一纸状子告到京兆尹,告到大理寺,说宣亲王不守信用,意图悔婚!”
细雨渐收,一对璧人的欢愉声笑在半山亭处清晰可闻,带着漫山绿意与生机传遍了整座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