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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姐弟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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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二十五年六月十四

熙程群山交界

清晨雾蒙,山林无主,偌大一片寂静的绿意连声鸟鸣都清晰可闻,让人不忍进去叨扰。

凌靖尘独自在旧亭中已然静坐了两炷香的时辰,随着山间薄雾渐渐四散开来,他身后清晰可闻地响起了稳健的脚步声,他微微蹙眉暗自松了口气,转过身来打量着身前这位两年未见的相识者,面色上并未露出丝毫故友重逢的欣喜,取而代之的是不该有的淡薄平静。

“你可确认过自己身后没有尾巴?”凌靖尘走出亭子轻踩石阶而下,只见那位赴约人身着淡纹白衣并以素玉为冠,实在太不符合这位青年鲜衣怒马的年纪与那周身浑然天成的英豪之姿。

“自然。”两年未见,他一双剑眉明眸凌然依旧却独添了些孤傲之气,许是边境风霜的历练使得其体态身形愈发宽阔,毫无昔日清俊单薄之感,“时间不多,你要交代什么就快些说。”

这些年对于此人的消息,凌靖尘不放过一丝缝隙以致于早已听到探到太多,不同于程国军中以及民间百姓的赞誉之言,他或许早就习惯了这个人每每面对自己时的不屑与反感,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敌对与防备,他干脆回以同样的态度和语气,说道:“这一身素服,倒不像是你的喜好。”

“提前服丧而已。”纪庭昀走上前来,拿起石桌上早已备好的秋潭清酒倒了一杯,却没有一饮而尽,反而举杯端详了许久,眸间从头至尾不曾泛出一丝波澜,随后缓缓将整杯秋潭尽数倾倒于地,在青石上霎时飞溅起一道酒渍清流,“别这么看我,难道我说错了吗?”

凌靖尘拿起秋潭为自己倒了一杯,不同的是,他将一整杯酒送进了自己口中,随后淡淡地说道:“你拒绝重赫的赐婚诏书之后,请旨驻守程国西北边境两年不回,如今刚过半年,你便如此寂寥模样,伤春悲秋,这不是父皇希望看到的。”

纪庭昀一向以温恭守礼示人,如今却猛然摔杯拍案而立,将自己挤压在心中多年的愤怒与隐忍霎时全都宣泄了出来,抬手指着大熙皇都朔安的方向,低声怒吼道:“我有选择吗?一切还不都是他的旨意!”说罢,他从袖中拿出一份边境布防图,扔到了凌靖尘的手上。

没有义重如山,没有善良坚韧,他自小被教导的就只有伪装与欺骗。

可是没有人告诉过他,一副面具若戴得太久了,等到摘下来的那一刻才会发觉面具早已随着真实的岁月悄然长进了心里,若想要彻底摘下,便是将十数年的光阴记忆从心底连根拔除。

凌靖尘冷笑道:“你扪心自问,你做过的事难道都是父皇的旨意?他可没有下诏让你与宣亲王妃互通暗书,秘密监视我和睿王兄的一举一动,更没让你和梁家暗中勾连对付姜家,为日后的至尊之道铺路。”

纪庭昀显然对此十分得意,剑眉一挑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笑道:“六弟既已知悉当下京都局势,就应该多花上些时间好好思虑将来之事,比如,宣亲王妃。”

本来互相嘲笑奚落,凌靖尘却突然拍案而起直直地指着对面之人,这么多年,他极少有这副失态的样子,他瞪着纪庭昀那一双诛心害人的眼睛,怒道:“之后的事情?重曦还有几天‘之后’?你监视我可以,却为一己私欲利用她,让她多次以身犯险,你是以为庭鉴司的眼睛还不够亮吗?”

于他而言,大可调换信函于无形之中玩弄一场骗局,但是他没有,这是他最后一次当面警告纪庭昀,不要再利用重曦窥探他和朔安中人。

徒劳无功是小,一旦事情败露,首当其冲付出代价的就是重曦自己。

可纪庭昀却浑然不以为意,云淡风轻地回道:“她心中早就认定了自己生死都是程国人,她看着故国腹背受敌,她想尽绵薄之力做些事,我难道还要拦着她,告诉她大厦将倾,多行徒劳?你不能也不敢劝说重曦,现在要来威胁我吗?”说这话时,他不禁泛起了苦笑,心知若重曦知道她最信任的旧友,此刻正想着如何带着她的国家一步一步走向坟墓,怎么可能不恨他?

“程国覆灭,重曦必死,到那时......只怕她最恨的人便是你。”

“除非你能相护重曦平安无事,只要她有命活到将来,她想报的仇,我便由着她恨,由她来报。”纪庭昀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有,梁家与姜家斗了这么多年而不分伯仲,你敢说这其中没有你和凌靖毅的暗中帮持?工部韩弼之被调离出京,尚书位虽依旧空缺,可新侍郎还不是由凌靖毅的人顶上了职位,别总把他想的太高尚,把一切给睿王的封赏都看做理所应当。”

“如今继后早已坐稳中宫,朝中局势也算合尽了你的意,也算是父皇顾念你这么多年苦心孤诣地为大熙做的贡献。连天子都在偏袒你,你与梁家还有何不满?”

“凌靖尘,别以为所有人生来就该当你们这对嫡皇子的垫脚石......你说得对,皇后早已稳坐中宫,这朔安城内外也早已不是当年夕氏的天下,大家日后各凭本事,无需多言。”他这一席话说的张扬而猖狂,梁家争权夺利如何,天子公然偏袒又如何,他从来不放在眼里也不需要在意。

荣耀也好,落败也好,所有看客都不配去评判他,就如同这世上从来也没有人能真正体悟他所做过的放弃与牺牲。

凌靖尘将秋潭全都倒进了杯中,这是他不远千里从朔安带来的横泷剑阁尚方家最醇香的酿酒,剑阁藏酒中,浮泉清冽,屠苏浓烈,可是最醇香的却是秋潭。而此刻他面对着将来之敌的无声宣战,手中能够镇定心性的却也只有一杯醇酒。

他执这最后的一杯酒,敬敌人,也敬自己。

纪庭昀接来闻过之后确是好酒,他拿在手里仔细端详,可透过杯中倒影方才看清了此刻的自己,淡淡地说道:“程国人饮酒,多半喜欢烫过之后再喝,因为尽兴,因为不喜清醒。”如果可以,他再也不想如此清醒的活着,“凌靖尘,你睁开眼睛看看这绵延万里的大好山河,葱林苍翠欲滴,江河滔滔不绝。可是来日北漠诸部、邻国大辰还有大熙三方一同燃起战火,这里将尸山遍野,百姓四散......就只因这里的人花草木都属异邦之物,就要将它们焚弑殆尽吗?”

鸟鸣山幽,风清云淡,却将纪庭昀字字珠玑的话十分有力地直直插进了凌靖尘心中,他却出奇平静地饮尽了最后一滴酒,低眸叹道:“你潜于程国,我奉旨备军,你没得选,我也是......说来说去,又有谁能选呢?百姓,将士,还是不久之后就要一把火归于灰烬的山林草虫?”

饮尽杯中酒,踏出半山亭,纪庭昀闭上眼惜叹着风中吹过的淳朴气息。

如果可以,他倒还真想与世间那些不得选择的服从斗上一斗。

同为钟灵毓秀之地,南疆玉山集尽天地灵气,却比东陆熙程交界处的漫漫山林要稀疏许多。

林间传来最后一声剑落之音,随风而动的窸窣树叶才不再沙沙作响。

凛凛眸光沿之扫过,一、二、三、四、五、六,六柄绝世长剑就这样一一躺落在地,跟随着它们的主人一同永眠于世,不再出鞘,而滴血长剑中倒映着泽天之颜的一张脸,她朱唇轻闭,黑亮眼眸平静无波。

美人剑,剑下亡魂,魂断青山,山风翩翩云聚云散。

江柒落凝视着剑中人,轻轻抬手擦掉了侧脸的一道血痕,指尖尚且带着那滴血独有的温热,无需细嗅也知其咸腥,低下头来她才发觉自己身上竟溅落上了更多赤色液滴。

不远处响起了鼓掌的声音,她不用抬眸也知来者何人。

阴夏一抬手,身后的两个男子便走去林间深处将那六具新鲜热乎的尸身处理干净,她走到江柒落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后勾起唇角露出满意的笑容,说道:“看来明天我又要多救六个人了。”说完便要拿手帕亲自替江柒落擦掉脖子处尚未擦掉的血,谁知却被人家微微侧过头去,无声拒绝了。

“怎么,你这个胜者却在替他们惋惜?”阴夏挑眉问道。

江柒落侧过头去,眸光轻轻扫过那边地上早已被裹上白布的六个人,叹道:“他们都是优秀的剑客,今日只为扬名而来,却死在了我这个江湖白衣手中。”

阴夏倒是抱臂随意贴靠在树边,说道:“他们既然敢赴这生死局,当知胜败一向公平,这便是江湖规矩,你不必自责。再过两月,你便可恢复如初,到时候去雁山递上一张拜帖,若你拿到阁主之印,这些人就是死在了弦月山庄大熙阁主的手上,照样扬名江湖,光荣至极,谈何可惜?”

江柒落取出一方干净的手帕擦拭掉长剑上的血,平静地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随后长剑归鞘,她简单朝阴夏行了礼,独自走了。

意料之中,阴林此刻就等在妄缘塔附近,自不远处见到她走来之后便亮起眼睛跑了过去。

“我无事,有劳你担心了。”腹稿几日,江柒落最终还是将自己的打算告知给他:“你也看到了,我内力虽未尽数恢复,但防身早已无虞,这段日子在南疆叨扰已久,我打算回南川修养一月,再做将来打算。”

“所以,姑娘想要让我回朔安找殿下?”

江柒落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姑娘就真的......”

“陌路人,如何见。”江柒落释然地浅笑着,可那双灿若繁星的眼眸终究还是彻底落灭了它独有的光亮,平静冷寂而不再潋滟,“你走吧,告诉他,我很好,无需挂念。”

话音落下,江柒落便不再多做停留,独自朝着竹林的方向走了回去,只留下阴林一人。

只不过,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她不久后准备离开南疆的前夜,玉山的幽寂夜空中绽放出了十八朵璀璨烟花,那十八朵娇艳红梅只为她一人在夜空中盛放。

如今南川共分‘宁袁赋泉定’五州地界,而茶庄就坐落在宁州东部最具浓郁山源气息的芙箐城上,整座茶庄背靠芙箐城北部的玉茶山,得尽天时地利。

姜氏一族祖籍南川,姜伯维老将军乃是跟随先帝出生入死多年的三朝元老,故而被当今陛下敕封为一品镇国将军。致仕后不久,姜伯维便选择回南川颐养天年,一应朝事皆闭耳不闻,避世而居两年后过身。虽是军旅之人,姜伯维却极为爱茶,起初还只是叫人开辟了一方茶园,由在南川教养的嫡女姜清念掌管,谁知这位姜姑娘聪慧异常,几亩茶园的规格竟越做越大,最后索性由父亲题名‘上碧’,茶庄便成为了正经经营的产业在官府登记挂册。

数十年间,上碧茶庄早已名满江南,如今的茶庄由姜家三公子姜卿遥掌管。

江柒落赶到玉茶山时已近夜幕,而姜卿遥拿着八日前收到的信,已在山下等了足足两个时辰,他看到自远方归来的身影遇见清晰,姐弟相逢的欣喜在他的脸上展现的一览无遗。

将满十八岁的姜卿遥身形高挑,不同于早年幼时脸颊的圆润,如今额角脸型已渐显棱角,眉眼之间交杂着稚姿与英气,昔日少年郎,早已器宇轩昂。

“姐!”姜卿遥看着她翻身下马,举止从容与以前并无半分区别,实在不知道她为何能与他失去联系整整八个月,可走近后,他才发觉她掌心那道伤疤在斜阳映照下是如此触目,她的脸是那么瘦削,眸光中却泛着从未有过的坚定与决然。

“姐,你......你到底怎么了?”方才欣喜荡然无存,此刻他只觉得她透着前所未有的陌生,他看着眼前的人,内心甚至骤然平添了些许说不出来的惧怕。

“上山后,我与你细说。”江柒落言简意赅,姐弟二人并未回茶庄而是直接上了玉茶山。

“朔安没有你的消息,竹苏的龙丘前辈也闭口不谈你的下落,到底出什么事了?”姜卿遥回到山上院落后便再也忍不住,直接摊开说道:“而且,这半年里一直有人暗中监视姜家,监视茶庄。”

江柒落平静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所以最初那几个月并没有差人送信给你。”

直到她决定回南川修养的前几日,才出高价买了江湖渠道暗中向上碧茶庄传了信。

她眸光忽然转下,低着头终于忍不住地落了泪,她一个人在南疆强忍心中剧痛在众人之前苦撑,数月间从未露出破绽,可直到踏进玉茶山见到姜卿遥的那一刻,却只觉喉咙发苦再也忍不住了,“去年年底,你回朔安了,对吧?”

姐弟连心,姜卿遥微微侧过头努力掩饰,却也跟着红了眼眶,“是,我回去送了大哥最后一程......可是他战死沙场,连遗骨都没能......没能找到。”

“是我,是我在竹苏先一步散了他的骨灰,是哥哥生前早就打算好了的,不叫大嫂太过悲痛。”

“你?”他怎么也不可能料到,假象之外竟是如此惊心的事实。

大概半柱香后,江柒落轻轻拭去眼泪,抬头问道:“朔安,还好吗?”

“最初府中倒也还算平静,只是没过多久便有了落井下石之人,朝中梁家与韩家联手逼得姜氏门下的三位门生自请离京。”语毕,他话锋一转竟也带着些疑虑,“可是前段时间,工部尚书韩弼之突然被旭王弹劾,据说是凉城水利工事有瑕,连带着竟揪出来一连串的贪赃之事,工部官员被罢免降级的不下十几人,梁家如折半翼,近期倒也消停了不少。”

江柒落安安静静地听着姜卿遥的话,虽未予评论,却眉间微蹙,似是察觉猜测到了什么。

“姐,现在暂且不用担心家里了,倒是你,你这一身伤,到底是什么人干的?江湖私怨?还是......还是与朔安有关?”

“就在我散尽哥哥骨灰的那晚,遭人毒手。”她提及遇刺,眸间流露出的平静就好像在安然旁观着他人生死,唯独感到掌心那条被白瓷净瓶生生割出来的伤又在隐隐作痛。

姜卿遥悲叹道:“丧仪是十二月中,怪不得,怪不得你连丧仪都没能回来参加,我在朔安一直等到了丧仪结束后半个月都没能等到你,期间竟一点消息都收不到,父亲叫我回南川哪也不要再去,可直到我去竹苏找你的时候,才知道你出事了,龙丘前辈怎么问都不说你去了何处,只说不知便好。”

江柒落咬紧牙收起自己的眼泪,定睛盯着身前石桌上燃起的烛火,漆黑眼瞳霎时一收,冷道:“大哥的死,我受的伤,还有朔安和茶庄突然多出来的那些影子......不管想要对付姜家的人是谁,都必须付出代价。”

姜卿遥早已察觉不对,立刻抓上她手腕以示制止,十分紧张连声音都带着颤抖:“姐,他们一击不中,眼下你绝对不能回去,更不能露了姜家嫡女的身份!”

江柒落似是铁了心,立刻反驳道:“难道要在江湖藏身一辈子吗?他们连竹苏都能摸到,还有什么地方能够让我安然一世?”

这次换姜卿遥垂眸沉默不语,实在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拍了拍自家弟弟的手,语气放缓循循劝道:“你放心,我自有去处。”

“去哪?”他话音刚落,谁知她却突然起身瞬间从墨发中拔下簪子,弹指便甩了出去。

本以为山中夜寂无人,夜风穿庭而过,以致于院门根本没有关,谁知她强劲掌风打出干脆连带着直接将院前灯笼逼灭,朱唇轻启,眉目寒绝,她冷语问道:“何人在此?”

“她是我师妹!姐,别动手!”姜卿遥反应过来后立刻拔腿追了出去,紧着去看方才那银簪有没有伤到人。

江柒落自知银簪不到两分内力断不会伤及习武之人,更思及方才被突然打断的谈话,只觉被打断的恰到好处,又想着自己容貌与身份多一人知便多给他人带一分祸端,便也没有跟着出去查看,只得转身回了房间。

姜卿遥再回来已是半柱香之后,江柒落在房中早已煮好了清茶等他。

“方才一时忘了,她就是你之前提过的人吧。”她举着茶杯,顿了一下问道,“武玉?”

“是,她见我院中深夜还燃着光亮,所以才会过来看看。”姜卿遥并没有把他姐姐深夜来此的消息告诉任何人,包括同门数年的师妹,“她并无恶意,姐,你不用担心。”

江柒落听罢唇角微微一抿,轻声叹道:“年月走的太快,转眼间你都快十八岁了。”她隔着热茶间升腾起来的朦胧雾气,思及经年往事继续说道:“那年我们全家回南川过年,除夕夜你被父亲带来姜家的时候,还不到七岁。”

“当年全家被屠,是父亲冒死救了我一条性命。”他所提之父亲,便是救命恩人姜绍,也是江柒落和兄长姜卿言的生身父亲。

姜卿遥闭上眼还能够从脑海里清晰忆起当年满脸满身是怎样的血腥,自己如何被救,又是几经藏匿辗转才被带来姜家,最后得了一个新的身份与名字:姜家三公子,姜卿遥。

自他入姜氏宗祠的那一日,他便开始唤姜绍父亲。

江柒落正襟危坐,望着窗外茫茫夜色说道:“我没想到,你竟把自己带来的秘密守了十一年。”

姜卿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只看到了没有尽头的黑色,空洞的似乎要把一整颗心全都吸进去,他摇着头叹道:“十一年太短,短到还不足以让我彻底忘记自己是谁。”谁知他却突然停下来,眸光一转,自嘲般低头笑了笑说道:“十一年前在南川地界上发生的大事不多,你和大哥其实早就猜到了我是谁,对吧?”

“你是我弟弟,一日是,便永远都是。”江柒落饮尽杯中清茶,思及十一年前发生的事情实在惨烈,如今还要时刻提防着那些深夜徘徊在姜家茶庄方圆之内的影子,竟不知道他当年被救来姜家,到底是福还是祸。

姜卿遥却抱臂而笑,挑着眉道:“所以还是不打算告诉你弟弟,你要去哪?”

江柒落被他逗笑了,兜了一圈,还是没能避过那个话题,辩道:“人活于世,总要有些秘密。”

“弦月山庄,可对?”他低眉饮茶,余光却还是留意到了她隐隐皱起的眉峰,心知自己所猜不假,于是干脆壮着胆子继续说道:“这不难猜,杀掉了公玉繁津,江柒落的名字在江湖上早已声名鹊起,若非作此打算,你断然不会插手江湖剑客之事。”

“所以,你赞同我?”

“我当然不赞同!”姜卿遥双眸紧紧地盯着她,毫不思索立刻反驳,攥紧了拳头狠狠捶在茶案上,真想如往常一样将她带去大哥姜卿言的面前告状,让兄长好好训斥她。

可是,今时已非往昔。

他明白,凭自己的本事能守住茶庄,但也就只能守住一个茶庄而已。

冷静下来后,又只能无奈地摇着头道:“不同意又能怎么样?你是来告诉我这个决定的,又不是来听我意见的,若我真能奈你何,你大概都不会回来看我这一眼。”

江柒落沉默不语,嘴唇勾起一丝苦笑。

“这世上能够摆平一切江湖事的地方,也就只有雁山了。可是姐,你就那么笃定,茶庄和姜府外面的那些影子,是弦月山庄能够解决的吗?”

江柒落摇了摇头,似是在认真的思考着他的话,犹疑着说道:“可是,手里若不攥着些什么,一个连筹码都没有的对手,不进而退,岂非默认了要继续任人鱼肉?”

姜卿遥掌管茶庄这几年,自知比从前冷静镇定了许多,本以为历练到了能和江柒落讲道理甚至比身手的地步,可这一次,他知道自己又要不战而输了。

未等到他琢磨出什么话来答,只见她话锋直转问道:“尚方南现在在哪?南楼的主要目标是叶姑娘,尚方南若想要好生安顿她,在南川地界上能够信得过的人,也就只有你了。”

“涞源城浮言药阁,我半月前去看过他们,情况还算稳定......当时叶姑娘身中剧毒,尚方兄情况也不太好。拔毒的医者说,若非对方撤的及时,他们俩肯定没命了。”姜卿遥叹了口气,琢磨着干脆一不问二不休,“只是,我想不明白,叶姑娘遇刺,为何弦月山庄没有出面相护?虽说是旧主之女,但山庄里面的人也不至于......”

“以叶凉歌的武功都能被逼到这种地步,派去的其他人怕是早已横死半途,南楼剑阵在江湖上显迹不多,以致于让所有人都忽视了,真要比一比,弦月山庄那些一贯单打独斗的杀手,恐不是南楼剑阵的对手......这世上,能够以一己之力对抗南楼剑阵的人不多。”

姜卿遥听着她方才隐晦叹息的语气,似乎能够读懂她心里隐隐担忧的地方,主动宽慰道:“姐,你放心吧,尚方南和叶凉歌至今还不知道你与我的关系,江柒落与姜卿遥只是从小相识的江湖好友而已。”

“如此甚好,今后倒也免得连累他们。”江柒落淡淡地笑了,她笑自己几乎就快要忘记,一个周旋在南川生意场上的十八岁少年,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稚嫩与天真。

姜卿遥倒是后知后觉地苦笑道:“说起来,我认识叶凉歌要比你要早很多,虽也切磋见识过她的功夫,却每次都是点到为止,以致于一直以为这个红衣姑娘叱咤江湖,多少还是仰赖些叶筠茳阁主的名声,如今看来,是我狭隘了。”

“一年不见,你倒是通透了不少。”江柒落却对于自家弟弟的自省姿态十分意外。

“能偏安一隅也是种福气,只可惜,这种福气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姜卿遥这席话如绵针一般刺进江柒落眼里心里。

她才知道自己并不清楚他经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都经历过什么?是什么才能将一个翩翩少年淬炼出愈渐深邃的眼神,愈显棱角的眉目脸阔,还有缜密过慧的所思所想。

他的背景、他最真实的姓名与来历、他沉于心底压抑多年的仇恨,她其实对这些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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