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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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亚平严肃的神情，让张海强感到一丝不安。
自从接过销售副总这个位子，罗亚平一直都对张海强青眼有加。不管张海强汇报什么，他都是笑嘻嘻的听着，即使是不同意，也会婉转的表达自己的反对意见，从不在张海强面前板着脸，做出老板的样子。
何况今天张海强来汇报的还是过去一年的销售情况，这可是比去年翻了一番的大喜事。作为最大的受益者，罗亚平该高兴才对。
“业绩是不错。”罗亚平淡淡地说：“不过问题也很多啊。”
张海强不知道罗亚平说的问题是指什么，也不好直接问，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罗亚平，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你看看这些单子。”罗亚平拿出一沓报销单据来，推到张海强面前。
张海强拿起一份，仔细的看了看，这是唐明的一份差旅费报销单，在出差补助的一栏，被人用红笔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他以为唐明算错了补贴数目，心算了一遍，发现并无差错，疑惑的抬起头，问道：“这没什么问题啊，怎么了？”
“没问题？”罗亚平提高了嗓门，生气地说：“你作为销售副总，我不在的时候由你代为签字报销，就这么签字的吗？连看也不看，任由他们想填多少就填多少？”
公司规定，每个业务员出差，每天的伙食补贴是二十，住宿补贴八十，车船费实报实销。张海强看着报销单，又心算了一遍，还是没看出有什么问题。“我真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罗亚平拿过那份报销单，翻开后面贴着的一张车票，指着对张海强说：“唐明下午四点多才从洛州出发，到洛安是晚上六点。这一天的时间怎么能都算出差？这个点去了，客户也下班了，能跑什么客户？怎么不能第二天早上再走？非要浪费这一天的费用？”
从统筹安排的角度，罗亚平说的没错。业务员出差为了提高工作效率，一般都是早上很早出发，坐头班车到外地，距离近的可以在客户刚上班的时候赶到厂里。即使是像北山市和海平市路途遥远的，中午的时候也能到，这样就有一下午的完整时间来拜访客户了。
但业务做的久了，总有突发事件。有时客户下午打电话，让马上到现场，业务员不可能跟客户讨价还价，说是为了省那么一晚上的住宿费，要第二天才去。
罗亚平虽然现在不做业务，但这些情况他都是知道的。而且以前从没在开会的时候强调过这一点，现在忽然说起，让张海强实在摸不着头脑。
“一直都是这样的啊。”张海强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罗亚平像是等着他这句话一样，翻开另一份报销单，指着它对张海强说：“都是这样吗？你看看这份，人家怎么不是这样？”
这是接替张海强负责北山市业务的于安民的报销单，果然跟罗亚平说的一样，出发车票都是早班车，而返回洛州几乎都是末班车。
业务员利用出差的机会，多报销一部分费用，赚点蝇头小利，补贴一下生活，这是所有业务人员惯用的招数，张海强自己也是这样。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只要不太过分，还没谁跟他们较过真。
业务员出差的辛苦，张海强深有体会。并且他们出趟差也仅仅是占了公司百十块钱的便宜，对公司的经营根本没有任何影响，别说他以前没想过制止，就算想到了，他也觉得没那个必要。“水至清则无鱼”，制度卡的太死，谁还会乐意出差。
小于是新人，虽然接手张海强的北山业务，而且干得不错，但毕竟是新人，还不太懂这些套路，他严格执行公司的规定，只是个例。
“总不能为了这几个钱，打击大家出差的积极性吧？”张海强原本兴冲冲的向老板汇报取得的销售成绩，没想到老板兜头给了自己一瓢凉水，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这可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罗亚平看张海强有点气急败坏，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下，继续说：“你作为业务部门的领导，业务员的所有行为你都要负起责任。这个事儿虽然钱不多，但这个风气不能涨，这个习惯不能形成，否则还要公司的制度干什么？每个人都想着怎么偷奸耍滑，怎么利用漏洞，那他的心思能用到业务上？”
虽然罗亚平说的有道理，但张海强还是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可老板想怎么说是他的权力，自己一个打工的就算有不同意见，也没必要在这件事上较真。他斟酌了一下词句，说：“我明白了，罗总。以后我会督促他们改正的。”
罗亚平要的就是他这个态度，满意的点了点头，把桌上的报销单收拾了一下，丢到一边，对张海强说：“那好，这个就先不说了。你说说销售的情况吧。”
台远电气洛东分公司超额完成全年任务，作为分公司负责人，云勇的脸上写满了喜庆。他是第一责任人，功劳自然最大。
洛东分公司的业务主要有两块组成。一是洛东省总代理洛州金石科技有限公司所完成的业绩，这占了洛东分公司营业额的七成。再有就是行业代理商的出货。洛东是工业大省，很多行业都在国内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像是造纸机械，冲压生产线制造，塑钢门窗制造机械，环保设备制造等行业，都引领国内同行业的发展。
行业代理商只专注于某一行业，并不会跨行业销售。但他们都是行业里的领军企业，标杆作用明显。
只是所有的行业代理加起来，营业额也不及金石公司的一半。金石公司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但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是危险的，这不符合现代管理学里的风险管控模式，必须逐渐改变这个状况。
在经济发展势头最猛的海平市再培养一个代理商，不但能增加业绩，还可以跟金石公司形成竞争，互相牵制，也能避免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的风险。这已经是台远公司上至总部下至洛东分公司达成的一致意见。只是这个想法，暂时还要瞒着金石公司的罗亚平。
台远电气洛东分公司的年会如期举行。地点选在四星级的梅林大酒店。酒店二楼的鸿运厅能摆下大概二十张桌子，但今天只摆了十几张，在里面留出了一大块空地，临时搭起了一个舞台，舞台正中是硕大的台远LoGo。
洛东分公司的销售助理欧阳年轻漂亮，高挑的个头，优雅的气质，非常适合主持今晚的节目。她一身大红的长裙在众人的黑蓝防寒服里显得特别扎眼，几个平时不苟言笑的行业代理公司的老板也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今晚参加年会的有五家行业代理商。分属于五个不同的行业，平时业务上根本没有任何的冲突，见面后自然都彼此客客气气。云勇西装革履的挺着略有规模的肚子，一会儿跟这个说几句，一会儿跟那个打个招呼。
张海强和同事们来的时候，云勇特意迎了过来，跟张海强握了手，寒暄了几句，忽然问：“你们老板呢？就要过年了，他还这么忙吗？”
张海强笑着说：“老板的事，我一个打工的，哪会知道？”
“他这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明年的任务咋办？”这其实是云勇最担心的。
“任务自然是我们业务员来扛，老板现在又不做业务。”张海强继续笑着。
云勇满意的看着张海强，自己去年推荐了这个人，看来效果不错，他拍了下张海强的肩膀，说：“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
张海强随着云勇走到中间的一张桌子前，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站起来迎了过来，云勇指着中年男人对张海强说：“彭建国，海平鸿大自动化的老板，这是张海强，洛州金石的销售副总。”
彭建国满脸是笑，握着张海强的手，连续摇了几下，感慨地说：“张总的大名我早就听说过，没想到这么年轻，跟你一比，我都算是个老人了。”
张海强好像听朱文杰说过海平鸿大自动化，是个万金油类型的公司，什么都做但什么都不是主打品牌，没想到这个公司的老板竟然跑到台远分公司的年会上了。
“彭总太客气了，你是行业里的前辈，我得向你学习。”张海强不明就里，只能敷衍着。
云勇在旁边笑着说：“都别互相吹捧了，都是朋友，以后打交道的时候还多着呢。”
张海强向远处的朱文杰招了招手，朱文杰走了过来，看到彭建国，也吃了一惊，连忙过来打招呼。彭建国虽然客客气气，但张海强明显觉得他对朱文杰的态度要冷淡了许多，看来是个真正的生意人啊。
罗亚平来的时候，云勇又把彭建国隆重的介绍了一番。罗亚平没有像张海强那么客气，只是淡淡的打了个招呼，就把一脸热情的彭建国晒在一边。
“这个姓彭的什么来头？”趁着空闲，罗亚平低声问张海强。
“是不是想做台远？他以前没什么固定品牌，不知道怎么跟分公司这边搭上线了。”张海强分析道。
罗亚平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远处的云勇，嘴角轻轻一撇，对张海强说：“回去后你让朱文杰多了解一下这个人。看来我们在海平设个办事处这步棋是走对了。台远这帮家伙不地道，这是准备过河拆桥。”
张海强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干了两年的业务，他对市场有了十足的信心，就算有个竞争对手也没什么可怕的，大家拼的是实力。
年会在一片口哨和怪叫声中开始，舞台上的节目一个接着一个的进行，多是舞蹈和歌曲，还有几个小魔术，魔术师的口才极好，插科打诨的把气氛调节的非常热烈。四个年轻漂亮的女孩一会儿民族舞，一会儿拉丁舞，极尽妙曼而又活力四射。
节目间隔的时间就是抽奖，奖品早就堆在大门的一侧，每个与会者都领到一张代表自己的卡片，卡片上面有编号。主持人欧阳每次邀请不同的人上台抽奖，抽奖者为了以示公允，往往把装着编号的箱子摇的哗哗作响，然后伸进手去，抽出一张带着编号的纸片，欧阳接过来大声的读出编号，下面就响起一阵欢快的叫好声。
奖品从六等奖到特等奖共七个级别，低等级的奖品是电饭锅，厨房刀具，布偶娃娃等并不值钱的东西，从三等奖开始，就是价格上千的电子产品了，特等奖的名额一个，奖品是全新笔记本电脑。
今年洛东分公司超两倍完成预定的任务，总公司在经费方面显然也是大手笔了。
从上海特意赶来参加年会的台远电气营销总监被邀请抽取特等奖。黄总监是台湾人，操着典型的港台味普通话，先是做了类似新年祝词之类的简短发言，然后他把手伸进摇奖箱，划拉了几下，抽出一张卡片，举过头顶向大家展示了一下。
欧阳接了过来，读出上面的数字。
没人搭腔，场内罕见的安静了下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低头看了看挂在胸前的胸卡上的编号，都不由的摇着头，瞪着探寻的目光看着四周。
张海强并没有关注舞台上抽奖的情况，在他看来，抽奖无非就是为了活跃气氛，那些奖品对他来说可有可无，并没什么吸引力。他趁着这个机会，举着酒杯来到行业代理商郝为民的面前，笑着说：“郝总，我是金石公司的张海强，敬您一杯酒。”
郝为民是洛州白马机电总公司的老板，不到五十岁的年龄，人长得高大魁梧，模样跟香港明星任达华颇为相像，他是国内造纸行业里有名的技术专家，以前在洛州造纸机械厂做技术厂长，厂子前几年改制后带领一部分技术人员出来单独成立了白马机电公司，专门为国内造纸企业提供成套的机电控制解决方案。
郝为民虽然并不跟金石公司有直接的业务关系，但都是台远销售体系里的一份子，自然也知道张海强的身份，他谦虚的端起杯子，爽快的笑道：“张经理这么年轻，真是前途无量啊。”
喝了酒，张海强送上自己的名片，郝为民一拍脑门，说：“今天没带名片，抱歉抱歉。”
张海强连说没关系，要了郝为民的手机号码，存进自己的手机，笑着说：“年后一定去郝总的公司拜访，希望跟郝总多学习学习。”
“好说，好说。”郝总爽快的跟张海强握了握手。
然后就是另外四家，张海强都同样跟他们的老板取得了联系方式。
刚回到自己桌前，出纳小杜忽然指着张海强胸前叫道：“哎呀，你中了特等奖啊。87号不就是你吗？”
凭空白得了一台宏碁笔记本电脑，张海强感觉今晚的收获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