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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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天气原因，罗亚平的工地进入歇工期，他在办公室坐班的时间明显多了起来。马上就到年底了，业务员们忙着催收账款，办公室里经常听到他们高一声低一声的电话噪音。来到这个时间节点，每个业务员都成了铁面无私的包公，不管客户再怎么拉关系套近乎，他们都或委婉或直接到拒绝欠款。就要结算全年的提成了，就是亲兄弟也不能影响自己的收入。
其实自从那次刘元法被宽城的那几个人骗了，张海强就严格执行了客户的回款制度，现在公司的欠款并不多，不过百十万，而且是张海强的客户占大头。相对三千万的销售额而言，这不算个大数，只要控制得当，还是一个良性发展趋势。
张海强去了凤山，带着技术员去搞他那个售后服务点去了。虽然罗亚平不看好这个方案，但他并没有反对。这个方案是针对胡培选的，只要有成功的可能，他就愿意让张海强去尝试，能把那个讨厌的胡培选给挤出去，哪怕成功的概率再低，他也支持。
今年公司的业务发展迅猛，在整个洛东省内工控行业，没有不知道洛州金石科技的，这首先得益于洛东省内经济的蓬勃发展，各个行业对工控产品的需求猛增。其次是公司全体的努力，特别是张海强这个销售副总，虽然貌不惊人，话也不多，但却把销售人员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了，让这些以前吊儿郎当惯了的家伙有了不一样的精神面貌。
罗亚平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这是媳妇给他的，是媳妇跟同事们出去旅游时的合影。里面有几个姑娘都是单身，他也仔细看过，把自己觉得还算不错的几个女孩的情况都了解了个大概，准备给张海强张罗一下，介绍他认识认识。
对于张海强，罗亚平总体上还是满意的，虽然能力上并不是特别强，但为人踏实肯干，并没有业务员常见的那种浮躁。这一点很难得，能力可以培养，但性格却是天生，想让一个浮躁的人变得稳重，比一年做几千万业绩还难。
既然对张海强的表现挺满意，罗亚平觉得有必要笼络一下他，让他能安心地待在自己公司，不能想三想四的有跳槽的念头。虽然现在公司业绩蒸蒸日上，但同行也是与日俱增，眼下以华为为首的国产品牌已经大张旗鼓的招兵买马，何况入世之后随之而来的外国品牌呢，他们更是财大气粗，挖人的手段层出不穷，自己可得未雨绸缪，先把关键人员稳定住了，才能谈以后的发展。
明年自己在外面的工程会更多，更没有时间管理公司这边的事情，业务这一块得完全依靠张海强，既要留住他但也不能让这小子恃宠而骄，必要的时候也得敲打敲打他。
从去年开始接手父亲分管的那些工程，利润就像流水似的涌到罗亚平的账户。目前公司每年工控产品销售的两三百万利润在他眼里已经算不上多么巨大的数字，但公司是自己几年来的心血，而且父亲也总有退居二线的时候，所以罗亚平绝不会对公司掉以轻心。
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几个数字，罗亚平问：“我让你准备到数据怎么样了？现在给我送过来。”
刚放下电话，手机响了起来，是张海强的，兴奋的给罗亚平汇报售后点的情况，两个点的选址非常合理，都是前店后厂，既可以作为业务员们平时的落脚点，也可以在当地进行加工生产，省去了长途运输的费用。
“明年开春了，就可以从胡培选手里抢单子了。”张海强开心地说。
罗亚平无声的笑了，他欣赏张海强的这股劲头，夸赞道：“干的漂亮。忙完了就赶紧回来，我请你们吃大餐。”
自从申请了qq号，只要不出差，张海强晚上就有了事情做，再也不用每晚捧着一本《平凡的世界》来打发时间了。
每天对付完晚饭，他都要到楼下的网吧，登录上qq号聊两个小时，最晚不超过十一点，准时回去睡觉。网络世界果然精彩缤纷，不论是天南海北在什么地方，都可以在网上肆无忌惮的谈天说地。不管是男的女的，不管是老的少的，每个人都对这种新奇的交流方式如痴如醉甘之若饴。
张海强没有几个固定的聊友，他白天不上线，晚上时间短，能和他的时间重合的人不多。每个网友都是刚聊热乎，几天不上线，就忘了人家的姓名，只有那个指点他修改资料的“刹那芳华”能让他记住名字，可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多数时候并不在线，偶尔上线也是很晚，张海强都准备下线了她才来，聊不了几句就得说再见。
即便是断断续续的聊，“刹那芳华”也毫不掩饰她对张海强的好奇，问了很多张海强的情感方面的问题。张海强并不刻意掩饰，一五一十的将自己和韩琦的经历告诉了她。
“你俩是有缘无分。”刹那芳华给他下了定义。
缘分二字竟然可以这么拆开表达，而且还如此贴切，张海强不由得钦佩对方的文字功底。“那你的缘分怎么样呢？”张海强问。
“你希望是啥样？”刹那芳华回答的很狡猾。
“当然希望你好了。”张海强只能这么回答。
“让你说对了，就是挺好。”后面还带着一个笑脸。
网络聊天也需要技巧，张海在这方面还是门外汉。不管跟谁，都是对方掌握话题的主动权。刹那芳华更是如此，总能巧妙的避开张海强的提问，继而把话题转移到张海强身上，让他不断的“交代”自己的过去。
这虽然让张海强感觉有点无奈，但也暗暗里有些兴奋，哪个男人会拒绝一个女孩对自己的刨根问底呢？
韩琪离开已经快一年，在这段时间里她再也没有给过张海强只言片语。两人甜蜜的时光仿佛就像发生在梦中，虽然历历在目，但清醒后却寻不到一丝半点与之有关的具体信息。他们虽然曾经视对方为彼此的唯一，但现实无情的诠释了什么才是匆匆过客。
张海强并不是那种偏执的人，韩琪的离开虽然让他难以释怀，但他无数次告诫自己要面对现实。韩琪离开的主要原因不是因为他，他或许做的不够好，但绝没有做错什么。韩琪离开是自己的选择，她不愿意生活在母亲翻版的痛苦里，离开对她而言，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既然一段感情已经结束，必然会开启新的一段。沉溺在旧情里不能自拔的人无疑是愚蠢的，张海强虽不聪明，但绝不愚蠢。
听朱文杰话里话外的意思，网络交友远比现实中效率要高。连远在上海的女网友，朱文杰都能约出来见面，甚至做过那事，这在现实中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张海强在堂屋里学的本事，到了厢房里就不会使了。明明在朱文杰嘴里很简单的事情，他却感觉很难。现在对这个“刹那芳华”他明明很感兴趣，可是偏偏不知道怎么才能约对方出来见面。
要是对方能主动提出来就好了，可是这个“刹那芳华”偏偏从没表露出见面的意思。她越是这样，张海强越是不敢主动约她，万一造次，让对方轻看了自己，就得不偿失了。
可约她出来见面的这个想法，像是在惊蛰的春雷里苏醒的爬虫，不可抑制的越来越活跃。张海强几次把“我们找机会见一面吧”这几个字都敲出来了，却是在发送的一瞬间又删除了。“刹那芳华”曾说过她的情感生活很好，那就说明她有男朋友而且关系亲密，这样的女孩，怎么可能会赴他的约？
但这种事情不主动试一次，就跟拜访客户时偷懒只留一份资料而不跟客户面谈一样，肯定不会有什么成果。大不了对方拒绝了自己，自己也没什么损失。这么一想，张海强对自己的迂腐感觉有些好笑了。
“我们来一次有意的邂逅吧？”张海强壮着胆子，问“刹那芳华”。
半响，对方都没有回话。张海强原本激动紧张的心情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变得失望和懊恼。真就跟自己顾虑的一样，她肯定认为自己是个轻浮的人，以后恐怕连网友都做不了了。
“怎么邂逅？”忽然有了回话。
张海强心里一喜，连忙回答：“约个时间和地点，我们看看能不能认出对方。”
“哈哈，我肯定能认出你。”对方说。
“哪来的自信？”张海强问。
“因为我已经很了解你了，你把自己介绍的那么详细。”对方答。
“那我也能认出你。”张海强说。
“怎么可能？”对方不信。
“凭我的直觉。”张海强态度坚定。
“直接是女人的专项技能，这方面我比你强。”对方不说同意，但也没拒绝。
“那就验证一次吧。”
“好啊。”
张海强顿时心情大畅。
地点选在洛城广场，这几乎是年轻人约会的首选目标。地处城市中心，从市里任何地方过去，都通公交车，交通便利。广场的地下是一座大型商超，肯德基、麦当劳、金典咖啡各种适合约会的场合散布其中。虹光电影城、康乐游乐场也离广场不远。
时间是周日中午十一点。这个时间既保证了早上能睡个懒觉，又留给对方足够的时间在穿衣镜面前犹豫和选择。见面后说几句话再去吃饭也不早不晚。
张海强没有刻意的打扮，男人嘛，只要干干净净就好。他讨厌那些往脸上抹大宝Sod蜜的男人，虽然广告上说这是男人专用护肤品，但总让他感觉有股脂粉气。
十点半，到了约定的广场巨型雕塑下，已经是人来人往的一片热闹景象了。今天有厂家在广场上做活动，一个个西装革履的小伙子挨个的给人发着宣传彩页。衣着单薄的他们不停的擤着鼻子，洛州的冬天岂是那一件衬衣和西装能抵挡的了的？
天气倒是真的很好，只是稍微有点风。天空中飘着几大片洁白的云，碧蓝的天空显得比平时更加的高远。太阳虽然明亮，但热力却明显不足，应付公事似的挂在天空，任凭丝丝的北风将寒意肆意扩散。广场四周的柳树早就掉光了叶子，垂着光秃秃的枝条随风摇摆。绿色并不是一点没有，松柏依然不改颜色的耸立在那里，在洛州冬天的萧瑟里增添了一缕生命的色彩。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张海强从冥想中回过神来，扭头一看，景宁似笑非笑的站在身后看着自己。
“哦，哦，你好，你好。”张海强哎哎的喊了两声，慌忙打了招呼。
景宁一身青色的大衣，收腰的设计使她的身材显得比平时挺拔了许多。她握了一下张海强习惯性伸出的手，笑着问：“老远就认出你了，在这干嘛？等女朋友？”
“啊？啊，等一个朋友。”张海强有点慌乱，就像偷腥的猫听到了响声。约见网友在他看来并不是光明正大的事情，冷不丁遇到个熟人，真让他有点尴尬。
景宁似乎有意跟张海强作对，没有立刻就走的意思，而是继续笑吟吟的问：“怎么跟地下工作者似的，是不是又要勾引别人的媳妇？”
张海强脸一红，下意识的撒谎说“不是不是，是一个客户。”
“哦？”景宁眉毛都快笑弯了，咧着一嘴的白牙，笑嘻嘻的说：“张总真是敬业啊，大周末的不陪女朋友，却陪着客户来逛商场。是不是女客户啊？”
虽然跟景宁平时交往不多，但他们认识却已经差不多两年的时间了。平时张海强去景宁上班的酒店吃饭，景宁就跟老朋友似的总是开他的玩笑。张海强虽然每次都在两人的斗嘴中败北，但也能感觉出景宁对他的那份友好。
但现在景宁站在眼前，仿佛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让她撞到了。张海强口不择言，胡乱解释：“不是，不是。我只是随便过来看看。”
“到底是你过来看看，还是陪客户过来看看？”景宁不依不饶。
“哦，我客户一会儿就到，我陪他看看，他没看过洛州广场。所以带他看看，男客户，男客户。”张海强感觉脑门都要出汗了。
“哦。”景宁长长的哦了一声，缓缓地说：“好吧，那我不耽误张总的好事了。”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张海强担心景宁不高兴，赶紧说：“等我客户走了，有机会我请你。今天实在是不巧。”
景宁停住迈出去的脚步，半转身斜了张海强一眼，撇嘴说：“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今天没请什么客户。张总，你说是我的直觉准，还是你的直觉准？”
张海强愣愣的看着她，不知道她连说几个“直觉”，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景宁脸上又浮现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张海强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看你还敢不敢在我面前吹什么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