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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共同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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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头......怎么满地的人头?

我怎么浑身都泡在血水里?

别......别过来!别过来!

别咬我!别咬我......爹爹救我!救救女儿吧!

“啊!”吕涣真惊叫一声,猛地从榻上坐了起来,正好动着了屁股上挨军棍的伤,疼得浑身又一个激灵,在榻上弹了起来。

怎么......怎么做这样的噩梦?吕涣真站了起来,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小娘子?”吕涣真屋子的们被推开了一条缝,一个脑袋探了进来,是那红字营甲队管队官张凤仪,今日正好轮到她值夜了。

“小娘子,卑职在营中巡夜,听见小娘子屋内叫了起来。”张凤仪担忧地说道,“可需要卑职帮忙?”

“无碍无碍。”吕涣真摆摆手道,“做噩梦罢了。”

张凤仪点了点头道:“小娘子若是需要差人做事,到门口来唤咱们一声就行。”

“有劳你们了。”方才的噩梦,吕涣真心有余悸,吓得不轻,“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约莫四更时分了。”

吕涣真屁股不敢受力,只能轻轻地坐在榻上。想必是自己在大垭口那一战中杀戮过重,因此心中有愧,夜里才做了这样的噩梦。看来马祥麟说得不错,这杀戮之事,还是少做为妙。

可是想起自己营中的缴获,吕涣真立刻又觉得这伙土匪死有余辜,土匪的命是人命,百姓就不是人命了吗?自己若不是在大垭口那一仗杀得人头滚滚,又要多少人要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自己来大明这一趟,是想要救民,这是初心,不能忘记。

张凤仪正准备带上门离开,却听得吕涣真在屋内唤她。

“张凤仪,你进来吧,陪我说说话。”

张凤仪走进了屋内,轻轻关上房门。

“小娘子唤卑职何事?”她抱拳道。

“现在就咱们两人,你不必拘礼了。”吕涣真微笑道,“随便搬个凳子坐下吧,咱俩说说话。”

张凤仪端了个凳子来,却也只是屁股前半部分落在座上,上半身挺得笔直。

看着张凤仪拘束的样子,吕涣真心中倒有些高兴。严格的训练和军规军纪是有效的,这些女子也开始把自己正儿八经当做军人了。

“你曾说过,今年十六了对吧?”吕涣真柔声问道,“我今年也是十六,咱俩同龄呢,你是几月份生人?”

“卑职是冬月生人,冬月十七。”

“咱俩的生辰还真是近呢。”吕涣真笑道,“我是冬月初四生人,比你稍大一些,可以叫你声妹妹了。”

听见吕涣真如此亲昵的称呼,张凤仪神色稍缓,却也稍稍欠身道:“卑职不敢当。”

“我见你在大垭口那一战中打得极为勇猛。”吕涣真问道,“我下令冲锋之时,你虽身为管队,却是全军冲在第一个的。这一战,你有多少斩获?”

张凤仪微微一愣,随即回答道:“卑职......拼下了十二个贼子的尸首。”

吕涣真倒吸一口凉气道:“你......你还真是杀神一个。”

“小娘子,卑职......卑职与那些土匪们有血仇!”提到这事,张凤仪的表情渐渐因为愤怒而扭曲,也顾不得什么礼法了,“卑职的父母、两个姐姐、一个弟弟,皆是被土匪所杀!”

“那匪首的模样,卑职一辈子也忘不了,只盼着有一日能将其碎尸万段,以报家仇!”

“这伙贼人......看着并不是当初杀我全家的那一伙,但天下乌鸦一般黑,只要是土匪,就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杀一个土匪,就能保一个家,我杀那些贼子,天经地义!”

一提到家恨,张凤仪咬牙切齿地说了很多,这才发现自己失了礼数,赶紧跪倒在地道:“小娘子,卑职......卑职失言了。”

“无妨无妨,咱们私下里说话谈天罢了。”吕涣真将张凤仪扶了起来,重新落座。

张凤仪的这份怒火,吕涣真何尝体会不到,吕重之死,大仇尚未得报,她又怎能甘心?

“凤仪,你说杀你全家的贼首,你记住是什么模样了?”

“对!记得一清二楚。”张凤仪咬牙切齿地说道,“脸上有个丑死人的刀疤,太好认了。”

刀疤!吕涣真心中大惊,激动地汗毛直竖。

“那......那刀疤。”吕涣真声音颤抖地问道,“可是在左颊上?”

张凤仪睁大了眼睛道:“小娘子,你怎会知道的?”

“那贼首,名叫肖刚。”吕涣真捏紧了拳头道,“我的父亲,亦是被那贼子所杀!”

那日蓬东堡一战,肖刚所部被秦良玉的援军击溃,可是本人并未身死,手下酉阳兵也还有好几百人。他随后便带人离开了黔江县地界,在巴东地区继续流窜作恶。

这张凤仪一家,应该就是肖刚这伙流寇的牺牲品。

“吕小娘子!”张凤仪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吕姐姐!咱俩仇敌既是同一人,卑职敢请小娘子派人寻这肖刚的踪迹,血仇不可不报啊!”

“快......快起来。”悲愤之下,吕涣真的眼眶也湿润了。二人的仇敌竟是同一人,吕涣真只觉得与这张凤仪在袍泽之谊下,又亲近了许多分。“咱俩的血仇,姐姐我一定会报了!”

张凤仪抬起头来,脸上挂满了泪珠。吕涣真细细看来,这张凤仪皮肤虽算不算白净,却也五官端正,有些灵气,若是普通农家姑娘,在十六岁的年纪,家里的门槛都要被说媒提亲的人踏破了。

可是原本幸福安宁的一家,却遭了肖刚一伙的劫掠与屠杀,只剩下了张凤仪这孤苦伶仃的女娃!

想到这里,吕涣真更是怒火中烧,对肖刚的恨,已经不仅仅是家恨,更是带有了为巴东百姓出头除害的义愤。

“凤仪,我答应带你们剿匪,我做到了;答应带你们过好日子,明日,赏银就能发到你们手上。”吕涣真紧握着张凤仪的双手,说道,“今天我也答应你,肖刚这贼人,我也要将他除去,告慰死在他屠刀下的亡灵!”

“吕姐姐!你说的话,我信!”张凤仪的双手,也紧紧握着吕涣真不肯放开。

“去吧,你是甲队管队,是军中的骨干。”吕涣真柔声安慰道,“做好军中的工作,再给我些时日,肖刚这伙人,我一定不会放过!”

......

第二日,吕涣真在军中行赏。大垭口一战大胜,全军所有军士,赏黄金一两;张凤仪所率的甲队表现尤为出色,再额外赏白银五两。

红字营姑娘们个个眉开眼笑,一两黄金便是十两白银,已经快赶上一年的军饷了,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而在吕涣真心中,她还觉得这些赏银太少了,若不是红字营将要添置火铳,急需用钱,她其实想将缴获的三分之一都赏给将士们,将红字营打造成戚家军那样闻战则喜的队伍。

随后的几日,为了火铳一事,吕涣真也是费了好一番脑筋。她本想出钱在大圃寨周边设一个火铳工坊,自行制造火铳。可是制造火铳涉及到硫磺、硝石、铁矿的输入,请工匠也不是一笔小数字,林林总总算下来,自己手上这点银子若是想置办工坊,实在是不经花。

最后只能请大圃寨书吏陈安秋出马,去重庆府中,谈了个大些的火器作坊,算是达成了协议。此后红字营的火铳、火药以及各种耗材都从这家作坊购买,而作坊给出的价格也颇为优惠,一杆鸟铳六两银子,保证质量,若是鸟铳炸膛,则该作坊十倍赔偿。

对于这些买来的鸟铳,吕涣真对它们的质量还是有信心的。明末户籍制度糜烂,对于这些世代工匠的匠户而言,每年上缴国家的火器,只需粗制滥造,能凑数便是;而自家用来售卖的火器,却是精心制造,保质保量。

后来的崇祯年间,明军与清军作战时,竟发现清军火器比自己手上的还要精良,这都拜那些将火器走私给清人的晋商所赐。

如今吕涣真手上的火器,也是从作坊手中买来的,应当不存在炸膛伤人的风险。

多亏了陈安秋的一番巧舌,第一批鸟铳一百二十支,以及配套的火药、铅弹等等,只花费了一千两多一点的银子,就在半月之后送到了红字营。这半个月里,吕涣真又花了些银子,扩建了军寨,修建了一个简易的靶场,供鸟铳手们练习。

这明朝鸟铳如何操作,吕涣真也完全不清楚。好在那《纪效新书》中有“鸟铳解”、“习法”与“铳歌”几章,关于如何习练鸟铳,写得明明白白,省了吕涣真许多琢磨劲儿。

自那之后一月,大圃寨外劳作的农民们时常听见红字营军寨内,传来阵阵爆豆般的鸟铳声儿。吕涣真对于红字营的编制,这才算真正的完成了。每伍有刀牌手一人,长枪手两人,火铳手两人。全军火铳手共有一百人,这是一股不容小觑的火力。

在这些日子当中,正如吕涣真所预料的,万历皇帝朱翊钧驾崩,明光宗朱常洛继位,改元泰昌,是为泰昌元年。

吕涣真在心中盘算着,距离川兵援辽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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