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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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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万历四十七年,公元1619年,农历冬月十六,四川承宣布政使司,重庆府,石柱宣抚司。

这日午后,马祥麟又在教授吕涣真白杆枪术。他们在庭院里立了个草人,当做击刺目标。

“看清楚了,真儿姐。”马祥麟挺枪一扫,其势甚重,草人下面支撑的木杆被扫中,朝着左边歪倒了下去。

马祥麟自豪地收枪,道:“若是前方敌人太多,就用这招一扫,力气够大,说不定就能放倒好几个呢。”

吕涣真扶正了那草人,也学着他的姿势用枪扫了一下,却怎么也扫不出那样能把草人打歪的威力。

“祥麟,这扫法……是这样的嘛?”吕涣真问道。

“哎呀真儿姐你这样用力太小了。”马祥麟急道,“你得牢牢把住这里,用胳膊……”

说着说着,马祥麟直接上手把住吕涣真的手腕,要教她动作。

“祥麟!又占人家便宜!”许缨在一旁喝道。她这个午后难得无事,偷闲来看二人练武。

“我我我……”马祥麟放了手,但是急得说不出话来,“我教真儿姐练枪呢,碰一下怎么了!”

“孟子云,男女授受不亲,礼也。”许缨故意摇头晃脑地说道,“你这上来抓人手腕,好不知羞耻。”

“礼……礼个屁!你个母老虎!”马祥麟涨红了脸怒道,“我娘叫我教真儿姐枪法,人家真儿姐都没说什么,你在旁边说三道四。那孟子满嘴巴授受不亲,他能把真儿姐教会吗?”

“哼,还宣抚使呢。”许缨脸上挂着挑衅的笑,“我看你到了二十岁,朝廷都不让你继任宣抚使,书没读过几本,还在这妄议圣人之语,这宣抚使的位子,你就让你娘干一辈子好了。”

“许缨,我日你仙人……”马祥麟情急之下直接用方言骂了起来,那“板板儿”二字呼之欲出。

“哎?你敢骂脏话,我要去告诉母亲!”

马祥麟赶紧闭了嘴。他在军中任伍长,常年混迹军中,难免跟那些老兵油子们学上几句脏话,秦良玉为防止他学坏,在这方面管的甚严。

“唉。”许缨故作姿态地摇了摇头,“哈儿一个。”

吕涣真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这许缨和马祥麟的斗嘴是她来石柱以后最喜欢看的节目了。马祥麟憨头憨脑,许缨妙语频出,二人斗嘴,滑稽非常。

吕涣真的心理年龄是三人中最大的,但是她与许缨和马祥麟相处时,总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变回了十五岁的少女

“好了好了,你们俩又吵嘴了。”吕涣真笑着劝解道,“祥麟啊,别跟你缨子姐吵了,咱们赶紧练枪吧。你怎么方便怎么教。”

“哼,你看看人家真儿姐脾气多好。”马祥麟忿忿地对许缨说道,“不像你天天给我添堵。”

“妹妹啊你就是心太善了,祥麟占你便宜你也不说他两句。”许缨酸溜溜地说道。

三人正说话间,一白衣书生从前堂信步走来,却是那日在议事堂上与许缨眉来眼去的陈安秋。

陈安秋是屯田局管领林山玄手下的一名典吏,也是林山玄的学生。他约莫二十岁的年纪,一身儒服,头带纶巾,面庞白净而清秀。陈安秋生得一副文人瘦弱的身材,却站得挺拔,仪态端庄,他先向吕涣真和马祥麟施了礼,动作优美,挑不出来什么毛病,随后又向许缨格外恭敬地施了一礼。

“学生陈安秋,见过许缨姑娘。”陈安秋话中含笑,令人如沐春风。

“你……你来做什么?”许缨把头稍微别过去问道。她的脸上露出微微嫌恶的表情。

“大圃庄安置的流民已开垦新田完成,学生已将新田数目制成鱼鳞册,交由许姑娘处汇总。”

那陈安秋不失礼节地说道。随后从袖子里掏出一本鱼鳞册要递给许缨。

吕涣真和马祥麟对视了一眼,二人都微微一笑。即使马祥麟再怎么不机灵,也能看得出来这陈安秋对许缨有意思。

许缨小心翼翼地捏过那本鱼鳞册,生怕碰到了陈安秋的手。她大概翻了一下,道:“行了,我回头会汇总好的,你可以回去了。”

陈安秋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从袖子里又掏出来一卷画,彬彬有礼地说道:“学生不才,私下里也好丹青之术。拙作冬月寒梅图一副,望许姑娘惠存。”

“缨子姐!人家陈大哥对你好着呢!”马祥麟起哄道。

吕涣真没说话,只是抿着嘴笑,静静地看着。她从现代穿越而来,能亲眼看看古代男子是怎么追求姑娘的,也是感到无比新奇。

许缨羞红了脸,恼怒地看着马祥麟。她一把抓过来那幅画,道:“行了我收下了,以后再有鱼鳞册什么放在前堂书桌上就行。还有,别给我送画了。”

“学生谨记姑娘教诲。”陈安秋不紧不慢地回道。随后又慢悠悠地向许缨行了个礼,才转身离开。

“许姐姐好人缘哪。”吕涣真打趣儿道。

“是啊缨子姐,这陈大哥以后会当我姐夫吗?”马祥麟嬉皮笑脸地问道。

“你……你个马祥麟!”这回反倒是伶牙俐齿的许缨说不出来话了,她走到马祥麟跟前,狠狠地盯着他。

“我是为了你好啊缨子姐,你看那陈大哥玉树临风,读的书多,又会画画,不正是你喜欢的那种吗?”马祥麟继续咧着大嘴说道。

许缨脸色一沉,说道:“人家的终身大事,还轮不到你来说嘴。”随后便拿着那本鱼鳞册,头也不回地走了。

“哎?”马祥麟在后面叫道,“缨子姐?真……真生气啦?”

许缨没回头,径直去了前堂。

“你啊,你个马祥麟。”吕涣真无奈地说道,“女孩子的心思,你不会明白的。”

吕涣真也是女子,她大概看出来了,这许缨的心上人,可能就是这愣头愣脑的马祥麟!

马祥麟摇了摇头,随后脸上又恢复了那笑嘻嘻的表情,道:“缨子姐那母老虎的心思我不明白,真儿姐的我倒是明白!来真儿姐,我接着教你使枪。”

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儿。吕涣真在心中暗暗骂道。

“真儿姐的心思,你小子也不会明白的。”吕涣真反驳道。

“嗨!反正我知道真儿姐想要练一身好枪法,来,我接着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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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这天早晨,秦良玉带着吕涣真在校场观摩军士训练。

校场上,军士们手执白杆枪,身为练兵局管领的秦邦屏一声令下,军士们便狠狠地把枪刺向面前木头人的眉心、咽喉等要害,丝毫不拖泥带水,出枪动作简单利落,杀气腾腾。

没有轮到上场训练的军士,则笔直地列队站好,秩序井然,无一人乱动。

吕涣真见识过白杆兵们作战时的英姿。如此纪律严明的军队,披上重甲,依令而行,所到之处必定是无人敢挡。秦良玉夫妇曾带领着这支军队参与平定了杨应龙之乱,这些兵士中,必定有相当数量经历过生死厮杀。

“真儿。”秦良玉忽然开口道,“兵书你也读了不少了,你观我石柱士卒,可有不足?”

几个月的相处,吕涣真与秦良玉已经十分信任对方,吕涣真读兵书后的心得都会乐意与秦良玉分享,而秦良玉也毫不吝啬将自己的经验传授给吕涣真。

“将军。”吕涣真开口道,“我石柱白杆兵令行禁止,纪律严明,只是军中一无持盾军士,二无火器,恐为敌所乘。”

“说得不错。”秦良玉点头道,“只是我军中已有弩手,要火器何用?再者我军人人披重甲,敌箭矢无法破甲,要盾又有何用?”

“将军明鉴。”吕涣真继续说道,“我军在川中剿匪,匪贼所射箭矢固然无法破甲,可倘若我军出关入辽,与那东奴鞑子作战,鞑子弓矢,或可穿我军重甲,将军不可不防啊。”

这就是穿越者的优势了,吕涣真知道日后朝廷会命秦良玉派兵前往辽东助战,纵使秦良玉是当世名将,也不会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秦良玉惊异地看着吕涣真道:“辽东鞑子?真儿,你怎会想到这么远?”

“小女……小女曾认真读过邸报,知道那东奴弓矢厉害得紧,因此才提醒将军。”吕涣真赶紧找借口说道。

“不错,军国大事你很用心。”秦良玉点头道,“只是我军距辽东如此之远,我闻大明九边皆是精锐,安能轮到我川军出关击奴?”

吕涣真只在心中哑然失笑。精锐?那辽军在外人看来是精锐,其实不过是军阀罢了。

“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我军中却是有必要加入盾手。”秦良玉缓缓说道。

“将军明鉴。”

秦良玉缓步走着,检阅正在训练的将士们。将士们也不理会秦良玉的到来,只是依着号令继续训练。

“真儿,你随我已有快半年了吧?”秦良玉突然问道。

“小女随将军已有五个多月了。”

“这五个月里,你进步很大。”秦良玉回首道,“现下也该交予你一些事情做了。”

“小女受将军大恩,但凭将军吩咐!”吕涣真有些兴奋地回答道。

秦良玉沉吟半晌,终于开口问道:“你……你可愿独领一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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