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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没有一场演出让参与的乐队如此投入、忘我，从没有一场演出让台下的观众如此狂热、激动，也从没有一场演出能如此刻的气氛如此伤感、哀愁。

一场为了告别的演出。

“树”酒吧的最后一场演出。

包括柳笑笑的乐队在内的所有“树”酒吧舞台上两年来的“常客”系数到场，所有“树”酒吧舞台下两年来的“铁托”们全部到来。这一晚，人头攒动，满坑满谷，但谁也都知道，这一晚过去，这景象将不复存在。

为了让这“树”酒吧留下这最后的时刻，柳笑笑使尽浑身解数。他承揽了这场演出海报的平面制作，甚至暗自找了同事小白子、在下班时间动用了印刷厂的小型印刷机来印制，以图达到质量好、数量多。

海报上，这是一个背影，一个穿着皮衣的长发背影，他不代表任何人，但却代表着所有深爱过也深爱着“树”酒吧的人。那是一个远去的背影，一个迈开腿即将离去的人。他的背后衣服上，是“树”酒吧的logo：一棵树冠庞大、枝叶茂盛的大树。围绕着他的，是一圈参演乐队的名字，而海报的最上方标题是：最后的铿锵，永远的树。

笑笑把海报分发给了熟识的各支乐队的乐手，再由他们张贴到他们力所能及的任何地方：琴行、音像店、潮流服饰店甚至各大学的公共宣传板上；笑笑还发动周围所有有网站的乐队，将这一场演出的海报和消息发到各自的网页上。

做这一切的目的，并非只为招揽更多的观众前来，最大的目的，是在这最后的时刻，让大家记住，有一个地方，承载过太多音乐、欢笑、激动、泪水、成功、失败、辉煌、暗淡，承载了太多友情、义气和肝胆相照。

尽管驾驭演出早就游刃有余了，可笑笑及他的乐手们这一次在演出过程中还是屡屡失误、忘词，甚至别的乐队也都一样。

但没有人计较，没有人起哄，有的只是鼓励的掌声。柳笑笑“们”知道，这掌声不是送给乐手们的，是送给“树”酒吧和阚哥的。

就连演出的过程中，笑笑的脑中也都是演出前、大门外阚哥无奈叹息的话语。

“笑儿，我实在扛不住了。两年来，我这儿虽然看似门庭若市，其实一直在赔钱。你也知道，搞摇滚演出场所，是根本不可能赚钱的，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但我自诩还有点存项，还扛的住，可今天我才发现，入不敷出了。没办法，我只能把酒吧关了。过几天，它就转手下一家了，据说要开一个‘静’吧，没有摇滚甚至没有演出那种。是，和你一样，和你们一样，我也不舍，我也不想就此放弃，但是这毕竟不是强努的事儿，再这么下去，我和几个服务员连吃饭的钱都够呛了。所以，笑儿，哥，对不起你们。”

而笑笑则说：“阚哥，千万不要这么说。你对我们的知遇之恩、你给我们乐队的帮助，甚至你扶植起我们这些常驻‘树’酒吧的所有乐队的恩情，我们会牢记在心的。正是由于你伯乐般的仗义相助，我的乐队才有了今天的成绩，虽然依然没能成为大牌、虽然除了小样带外没能把一张真专辑送到你手里，但是，你依然是我的贵人，我们的贵人。你所付出的一切，我们所做的一切，已经凝聚在一起，写入了中国摇滚历史，画出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还记得‘红磡’演出那句流传甚广的话么？——今后的历史会证明这一切。”

……

待柳笑笑演唱完今晚的最后一支歌曲，阚哥走上台来，从笑笑手中接过麦克风，对台下百余名观众及乐手深情地说道：“各位，我是‘树’酒吧的老阚。今天不想再说什么，咱们一切尽在不言中了。我感谢各位，包括乐手和观众们，两年来对‘树’酒吧的支持和厚爱。”

说罢，阚哥向台下深深一躬，台下立刻报以热烈的掌声。

阚哥接着说：“今天来的乐队很多，后面还将有精彩的演出，我们今天是要通宵的。而对于其他乐队，我没有评论的资格，只是想说说我最亲密的弟弟笑儿的乐队。我说实话啊，刚来的时候，他们演的跟傻子一样……”

台下的南哥插嘴：“现在也是！”

全场爆笑。起哄加哨声四起。

台上的笑笑和几位乐手也笑弯了腰，没有人因为这话而生气，南哥这句玩笑反而成了这忧伤气氛中的调节剂。

阚哥接着说：“现在就不同了，虽然确实也还是很傻……”

台下再次大笑。

“但是，”阚哥说，“我真的是在两年来一天一天眼见着笑儿的乐队成长、成熟、完善甚至愈发趋于完美；俗话说，不积跬步，无以千里。如今笑笑的乐队，已经由一条小鱼变成了一条小龙，眼见着就要腾飞起来了。这当然和他与他乐手的努力和进取心分不开。我由衷地替笑笑感到骄傲和自豪！未来的路还长，‘树’酒吧可以没有，但是你们一定要坚持下去。尤其是你，笑笑，无论未来多么坎坷崎岖，无论未来还有多少未知和多舛等着你，你都要继续走下去，义无反顾地走下去，直到巅峰！”

阚哥把头扭向柳笑笑，笑笑发现，面带微笑的阚哥眼里噙了泪花，而自己，则早已泪流满面。

笑笑顾不得众人的目光，直接一步跨到阚哥面前，伸出双臂，阚哥也是同样的动作，这一刻，莫逆之交的兄弟拥抱在了一起。

柳笑笑想说点什么，此时已经更咽得说不出来。

台下掌声再次轰鸣。

“元素”乐队主音吉他手磊子擦擦眼眶，扭头对身边的主唱大丹轻声说：“什么叫惊天地啊？”

大丹点点头，说：“这就是泣鬼神！”

……

凌晨三点，演出结束，但是曲终人未散，所有乐手，甚至观众都没有离去，大家把阚哥围拢在中间，送上最热烈的掌声和欢呼。而意想不到的是，南哥乐队哥几个竟奇迹般地“变”出了一个大号奶油蛋糕，说是感谢阚哥特意准备的，一直放在后台侧间里。

大米小鹏尤佳异口同声：“要坏，咱们快……”

那个“跑”字还没说出口、柳笑笑还没从哥几个的言语中反应出什么，脸上就被一大块奶油蛋糕“糊”上了，而对面的阚哥更是成了“大白脸”。

蛋糕乱飞、欢声笑语，没有人在乎自己的脸、头发、衣服，今夜属于告别，但今夜也属于狂欢——“树”酒吧最后的狂欢。

阚哥让领班大勇开启了吧台里所有的好酒，宴请在场所有人，那一夜，不分老板、乐手或观众，大家已经融为一体，成了一家人。

……

东方泛出鱼肚白，新的一天到来了。当观众和其他乐队的乐手们纷纷离去，阚哥也将柳笑笑一行人送到了门口。

依依惜别，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开口。

笑笑张嘴要说什么，却被阚哥抬手拦住了，阚哥说：“笑儿，别说太多告别的话，太伤感了，这一夜伤感已经够多了。再说了，咱哥们儿什么时候不能见面、聚会呢？有空儿，我请你吃饭，你请我喝酒！我要说的是，笑儿，记住我的话，继续你的音乐旅程，不要停。”

笑笑重重地点点头。

阚哥见大米他们已经背着乐器走远了，低声对笑笑附耳说道：“假如有一天，我是说假如啊，这个乐队撑不下去了，听哥的，那你就单飞！我觉得，你的翅膀，已经硬到可以飞出自己的一片海阔天空了！”

“我明白！阚哥！放心吧！”柳笑笑说道。

哥俩再度拥抱。

临别前，阚哥对笑笑说的最后一句——确切地说是在“树”酒吧对笑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可以尝试着去音乐公司试试了。”

……

东方逐渐发红，太阳即将升起。阚哥和大勇合力把卷帘门拉下。

笑笑远远看着，他知道，伴随着这哗啦哗啦的声音，新的一天到来了，但却送走了一个“时代”。